某日看電視新聞,一個賣烤紅薯的小攤販,名片上竟很霸氣地豁然印著董事長的頭銜,我不禁啞然失笑,想起我書柜中幾個碩大的名片夾來,逐拿出瀏覽,發(fā)現(xiàn)竟多是我完全不熟悉的人,想來當是在某個場合雙方互相交換的。
出于對別人的尊重,我總是認真收藏任何人哪怕只是不經(jīng)意遞給我的名片。其結(jié)果竟一路發(fā)展到幾千張之多。
名片的確給我?guī)碓S多方便。而閑暇時瀏覽名片也算一樂。因為很多人的名片除了實際功用外還有美學意義。比如:名片上的圖形是一個發(fā)射塔外加一串表示聲波的圓圈兒,那么它的主人肯定在電臺。名片上是一截膠片,主人當然在電影圈。還有朋友在《中國日報》工作,名片干脆就是英文報紙的微縮版。一串五線譜外加一個話筒是什么意思?那是北京音樂臺的標志。一位政府官員的名片,印的是他轄區(qū)的地圖,有山有水有河流,使刻板的官銜帶有了人文情懷。還有一張名片,出場的角色居然是一只虎視眈眈的斑點狗,而主人的名字被叼在嘴上,令人忍俊不禁。
而今時過境遷,名片上的人大多萍水相逢,已成陌路。對著這攤開來鋪天蓋地的名片,我不知該如何處置它們了。
我也曾在不同時期,有過代表我不同身份的名片。托現(xiàn)代技術的福,它們大多印刷精美,每每呈給別人時總能令對方發(fā)出一聲贊嘆:“真漂亮??!”——居然不是夸我的長相。對方也有時表示對我名字的仰慕,比如“久聞大名”一類。至于是否逢場作戲不得而知。那時,我像許多人一樣,凡遇鄭重場合必定派發(fā)名片。直到某一天,某女記者遞給某男明星的名片,被對方一轉(zhuǎn)身拿來包了口香糖而又恰巧被該記者看到,在媒體上引發(fā)了一場關于名片的道德之戰(zhàn),我才如夢方醒。
我是個要面子的人,很怕萬一出現(xiàn)此狀況不是令雙方都尷尬?又或者即使當時不出現(xiàn)那狀況,誰又保得準背過身去對方會如何處置我的名片?如果人家謝天謝地竟沒拿我的名片當口香糖的包裝紙隨手丟進垃圾桶,那么久而久之,不是會給人家產(chǎn)生如我現(xiàn)在這般的負累?于是不再主動出示名片。倘人家真的有意結(jié)識于我,必會主動索要,反之,我也就沒必要給人累贅。
在環(huán)境問題日益成為人類生存的重要課題之后,我又為自己的不用名片找到了理由。一想到這輩子因濫用名片而使不知多少棵參天大樹毀于一旦,我就頓生罪惡感。從那些精美的名片中,我分明聽到了樹木可憐的呻吟。它們的每一片綠葉,沒有用來讓地球呼吸,卻裝點了我的虛榮,怎不令我汗顏?我決定從此不再印制名片,只是不想毀壞環(huán)境或給人家增添麻煩罷了。這下麻煩的倒是我自己,我得親自動筆給人留名了。因為,對不起,我沒有名片。(責編/詩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