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yōu)雅的紳士還是島國“病人”

阿健

英國人骨子里崇尚得體和分寸，他們從小懂得使用禮貌用語，不高聲喧嘩，不當眾打嗝或干咳，不談聽別人隱私，不插隊，不在公共場所表示憤怒。

如果你經(jīng)歷了希斯羅機場那些漫不經(jīng)心、磨磨唧唧的邊檢官員的無禮對待，就給英國人打上傲慢無禮和懶懶散散的印戳，就可能大錯特錯。落地后，你很快就能體驗到在《新概念英語》、《靈格風》對話練習里展現(xiàn)的英式風格，你遇到的真正英國人確實與銀幕上的邦德和休·格蘭特很接近：謙遜有禮、舉止得體、幽默風趣、認真實干、崇尚公平、注重法制——這些傳說中的紳士真實而具體地進入你的英倫之旅，并有可能加入你的朋友行列。不過，你也會意識到他們并不都是有禮而優(yōu)雅的，有些不僅虛偽、粗魯甚至還“病”得不輕。

紳士和“約翰?！钡膹?fù)合體

不少富二代選擇前往英國求學就是為了向英國貴族取經(jīng)，學習他們的紳士風度。在紳士起源之地，英式禮儀僅是紳士最表面的文章， 其內(nèi)涵被英國人詮釋得極其豐富而深刻。

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像英國這般遍地都是“謝謝”和“對不起”。當走路要超過前面的人時，要說“excuse me”（勞駕）；看到別人給自己讓路，會說“thank you”（謝謝你）；不小心碰了他人的衣角，會馬上表示“sorry”（對不起）；在公共場合手捂鼻子打了噴嚏，也要低聲嘟噥“excuse me”（抱歉）；甚至，你不小心踩了他的腳，他會倒過來向你說“sorry”。

英國人骨子里崇尚得體和分寸，他們從小懂得使用禮貌用語，不高聲喧嘩，不當眾打嗝或干咳，不探聽別人隱私，不插隊，不在公共場合表示憤怒，等等。

很多家庭教育孩子即便怒火中燒也要理性對待問題，注意斯文與克制。于是，如果有人在井然有序的隊伍中，突然加塞兒插隊，他們大多不會出面阻止，頂多不滿地瞪一眼，就咬牙忍了；遇到火車晚點或者航班取消，大家只是面無表情地站著，幾乎沒有人刻意表現(xiàn)得很生氣，要知道，這樣的事情在有些地方可能導致騷亂；餐廳里遇到難吃的食物，他們也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默默地吃完，買單走人——英國人這樣忍氣吞聲絕不是膽小怕事，“不像個男人”，而是“不能因為小事兒而丟了分寸或者做不得體的事情”——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下失態(tài)，要比利益上的損失更大。

幽默是紳士必備的特質(zhì)。英國人常能自如地使用溫文爾雅、讓人付之一笑還能回味一番的智慧之語，讓生活充滿情趣。英式幽默通常非常微妙，有時相當犀利，接下來的例子就不動聲色地“刻薄”了一下喝茶不知禮數(shù)的人：“醫(yī)生，每次喝茶時，我都感到眼睛刺痛”，醫(yī)生慢悠悠地回復(fù)，“那就試試下次不要把茶匙放在杯子里”（‘Doctor，Everytime I have a cup of tea， I get a stabbing pain in my eye.‘Well， try taking the spoon out）。有人認為這樣的幽默太“冷”，要知道，英式幽默完全不同于笑話，它就是如此微妙，只有明白“喝茶時不能將小勺放入杯內(nèi)，不然就是失禮”的人才會佩服小島居民的反諷才能。英國人也常將他們的幽默感用于自我解嘲，以達到自己搭個梯子下臺的功效。不過，紳士們從來不會嘲諷殘疾人、瘋子，或者一件不幸的事，也不會嘲諷天氣。

公平競爭（fair play，曾被譯為“費爾潑賴”）意指光明正大地按約定，公平、公正地處事及待人。公平競爭精神一直影響著英國人的道德觀念和處事行為，在這種價值主導的社會中，作弊和不誠實自然是對人最嚴重的批評。最好的例子莫過于他們對插隊的厭惡，插隊被認為是最嚴重的社交錯誤，無論插隊者是有意還是無心，插隊打破了公平原則，與作弊無異。甚至有人揚言，如果有朝一日排隊制度被顛覆了，整個國家都會被推翻。在英國，公平競爭的法則還體現(xiàn)在承諾合作、承認錯誤、遵守規(guī)則，以及尊重對手等方面。

美國人有“山姆大叔”的雅號，英國人則被稱作“約翰牛”（John Bull）。這一出自16世紀作家之手的文學人物經(jīng)過幾百年的演變，如今仍被用于代表實干、執(zhí)著、無所畏懼、自尊、自立、自我奮斗的英吉利典型性格。在實干精神的光環(huán)下，他們不重抽象的理論，很少幻想空洞的成功。表現(xiàn)在政客的圈子里就是發(fā)言明淺樸實，沒有空洞的豪言壯語，卻非常注重實際行動。普通人則在經(jīng)營事業(yè)時腳踏實地，不夸大、不僥幸，注重效率并總是瞄準一個應(yīng)有的結(jié)果。此外，在英國這個等級森嚴的社會，無論哪一階層都希望通過踏實努力來完成自我實現(xiàn)， 低階層人士強調(diào)依靠艱苦奮斗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以達到出人頭地的目的，上層社會則希望通過吃苦耐勞來磨練意志，不讓優(yōu)越的生活削弱自身的進化能力。伊頓公學等貴族私立學校就通過睡硬板床、干體力活、參加競技比賽等方式訓練貴族子弟，培育他們吃苦耐勞的堅韌性情。如伊頓公學畢業(yè)生、前首相丘吉爾所言，“如果一棵孤獨的大樹能活下來，肯定會健康成長”。

英國人的紳士之道還表現(xiàn)在擁有步調(diào)一致的社會合作以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觀念和行動上。很早就有這么一說，“一個英國人，一個呆子；兩個英國人，一場足球；三個英國人，一個不列顛帝國”。大家都注重行動與實干，并懂得自我約束，彼此就容易組織起來。英國的社會協(xié)作建立在一整套完善的法制之上，這套制度確保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所謂“人人平等”一方面指上至君王，下至庶民無人可以置身法律之外，另一方面指社會無論立法機關(guān)、執(zhí)法機關(guān)，還是普通大眾都遵循“重法不重私情”的原則——這正是構(gòu)成英國崛起的秘方，尤其是在初創(chuàng)階段，社會各界能一心一意，在統(tǒng)一而成體系的社會規(guī)范下共謀發(fā)展。新加坡前總理李光耀在說到法制體系對社會進步的重要性時，曾毫不猶豫地指出，新加坡崛起的秘訣正是英國人留下的一整套法制體系，而非儒家文化。

小島上的“英國病人”

英國是優(yōu)雅紳士的樂土，這里各類紳士薈萃。然而，這片土地上也有很大一部分人與紳士文化格格不入，除了臭名昭著的足球流氓、反社會的騷亂者、惹是生非的醉漢，還有家庭施暴者、當街撒尿者以及臟話連篇的人，等等。此外，看起來彬彬有禮，滿嘴“sorry”（對不起）和“never mind”（沒關(guān)系）的人也不一定就是紳士，他們往往表面很“裝”，內(nèi)心卻認定“沒有什么對不住你”或者“你還是要謝謝我”。很多英國人不愛在公開場合對不良服務(wù)提意見，看起來很文明，實際上也被認為是英國服務(wù)業(yè)水準普遍不佳的重要原因。至于英國人引以為傲的英式幽默，也有人直言不諱地點中其要害，“這是他們在故弄玄虛，他們過于注重言外之意，冷漠而沒有表情”。

英吉利海峽的驚濤駭浪為不列顛島筑起了天塹，也塑造了居住者的島國情結(jié)及其特殊的民族性格。除了以上提及的“非主流”外，很多英國人的性格里還有保守、封閉、高傲、排外以及莫名的優(yōu)越感等游離于優(yōu)雅之外的屬性。

歐盟委員會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盡管網(wǎng)絡(luò)已經(jīng)滲透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2012年全英仍有12%的人從未使用過互聯(lián)網(wǎng)。此外，還有36%的英國人從未去球場看過球，19%的人聲稱自己從未吃過麥當勞，更有5%從未使用過公共廁所，這些都是因為他們過度宅在家中，足不出戶導致的。

想知道英國人“著名的”排外傾向，就得先問問他們是哪里人——說到來自哪個國家，“聯(lián)合王國”所屬的四個地方的人都默契地不說自己是英國人，直接說：英格蘭人、蘇格蘭人、威爾士人和北愛爾蘭人，好似自己分別來自四大國家一般。其中，蘇格蘭或威爾士人都看不慣英格蘭人經(jīng)常充老大，以整個英國的主宰自居。英格蘭人則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的“弟弟”，至今英格蘭人仍把威爾士人描繪成一個花言巧語、表里不一、夸夸其談的民族，蘇格蘭人則被嘲笑為氣量不大、心情憂郁的部落。

對于隔著海峽的法國人，英國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除了雙方旗鼓相當互不買賬的原因外，還有英法戰(zhàn)爭的百年宿怨。為了表示蔑視，英國人用法國的一個城市“Condom”來命名安全套，用“法國病”或“法國式的敬意”來指代梅毒，甚至在說粗話后表示歉意時，又會跟上一句“請原諒我的法語”；對于德國人，英國人也會毫不含糊地表示，“他們?nèi)狈τ哪?，舉止拘謹，就連烹飪都沒有可取之處”，英國人根本忘了現(xiàn)在自己的王室就是德國后裔，而且他們中的很多人還擁有日耳曼血統(tǒng)；至于大西洋彼岸的表親——美國人和加拿大人，英國人都沒有給與好眼色，“他們俗不可耐，就是一群暴發(fā)戶”。

英國人對于陌生人、外省人、外國人、島外人具有天生的不信任和蔑視，他們還有一種深層次的優(yōu)越感。1500年，一個意大利人曾這樣寫：“英人是最喜愛他們自己的人，并最喜愛一切屬于他們的東西。當他們看見一個漂亮的外國人時，他們總愛說那個漂亮的外國人真像英國人，并且真正惋惜這樣一個漂亮的外國人竟然不是英國人?！币换挝灏倌赀^去了，英國人依然故我地享受著自我優(yōu)越的快感，而且這群人無論到哪里，總是住在通英語的旅館，很少有人愿意學習他國的語言，并了解別國的習慣及制度。當然，他們永遠要吃自己的英式早餐和下午茶，一切生活方式還必須盡可能地維持與在國內(nèi)時的一樣。因此有人說，正是和英國人談心不容易，和他們就只能談天氣了。

英國人看起來“高大上”，買東西時卻非常“精打細算”，包括一些高收入人士在內(nèi)，有一個子省一個子。在這個當年被拿破侖稱為“小店主的國家”，當?shù)厝怂坪醵加袀€心照不宣的省錢認知，“每次計算省了多少錢，而不是花出多少錢”。一些消費行為調(diào)研顯示，英國人對于打折商品的激動程度超過遇見一見鐘情的異性，而當折扣低至一折時，很多被調(diào)查者的心率會達到每分鐘187跳，這相當于正常心跳的2.5倍。

英國社會屬于典型的階級社會，從話題、語言、穿著，到住所、玩樂、飲食等，無不彰顯著階層概念。英國人對日常購物場所的選擇就很能說明問題。一般來說，勞工階層去“Kwiksave“（快速省錢）或“Poundstretcher”（精打細算者）之類的低價超市買東西，中產(chǎn)階級的中下層會去“Sainsburys”或“Tesco”那樣的超市，中產(chǎn)階級上層則去“Waitrose”（維特羅斯）或“Mark& Spencers”（瑪莎百貨）。中產(chǎn)階級的中層有時也會去維特羅斯和瑪莎百貨等上層階級的地方購買食物。實在因為價格貴而感覺“肉痛”，就會減少頻率，比如每周只去一次或者兩周一次。中產(chǎn)階級中層一般不會在瑪莎百貨購買瑪莎自有品牌的外衣和正裝，他們寧愿去“高街”的小店購買款式更新潮的服裝。中產(chǎn)階層下層和勞工階層則正相反，他們非常樂意去瑪莎購買服飾，感覺這里貨正、價格便宜。于是，有人得出一個規(guī)律：要判斷他（她）的社會階層，只要問對方“在瑪莎百貨買什么東西，不買什么東西”，而不必過于直白地問“你有房嗎，你有車嗎”。

夠了！看起來，絮絮叨叨別人的負面內(nèi)幕似有欲罷不能之勢——事實上，除卻人性弱點驅(qū)動的犄角旮旯之外，紳士風度是被英國社會普遍認同并被榜樣化的規(guī)范和狀態(tài)。不僅男士，女士們也借著淑女的名號向這些模范價值標準靠攏。在英國，無論性別，上至貴族、政客、公務(wù)員、教授、警察，下至看門人、酒吧保安、卡車司機、甚至乞丐，幾乎都多少帶著紳士風度。讓游客印象深刻的例子恐怕就是，街頭乞丐們“工作”時挺直腰板，抬頭看著路人，并在接到路人施以的零錢后，大聲表示感謝，頗有不卑不亢的紳士之風。英國人追求的就是這種“Smart”（瀟灑和沉著），對于不入此流的表現(xiàn)， 他們（她們）則毫不留情卻不動聲色地施以一個反義詞——“Outsm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