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山路的蔡橋

葛閃

蔡橋十一歲，是在我支教的山區(qū)小學里講故事最為奇怪的一個學生。

每節(jié)課開始前，我都習慣性地支出十分鐘的時間，請一名學生上前講個故事。一來，可以有個很好的課前開始，舒展一下課堂氛圍;二來，順便鍛煉他們的口頭表達能力。我發(fā)現(xiàn)，這所山區(qū)小學的學生，幾乎個個都很怕生，一講話就結結巴巴的，且課外知識面極其狹窄，幾乎沒有故事可講——這與我一開始“山上總有很多傳說”的想法完全不一致。因此，蔡橋自然一下子就走進了我的視線。

起初，當其他小朋友還在你望我、我看你時，蔡橋的小手總是第一個舉了起來。他站到講臺前，神色鎮(zhèn)定從容，語速平靜，每一次都能將故事娓娓道來，且情節(jié)波瀾迭起。

但是，讓人感到不安的是，蔡橋所講的故事全都是靈異一類的鬼故事，讓全班學生都不時感到毛骨悚然。還有幾次，班上膽小的學生都被嚇得哭出聲來。蔡橋講的故事，總是讓人又愛又恨。

我也曾勸過蔡橋，能不能講點別的故事。蔡橋頓時委屈地低下頭去，輕輕搖了搖頭告訴我，老師，除了鬼故事，別的我不會講。

起初我也不信，認為是蔡橋故意調(diào)皮。直到那天下午，因為天氣突變，驟然降溫，蔡橋的爺爺——一個六十多歲、佝僂著身子、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來給蔡橋送衣服，我才得知原因。

蔡橋父親早逝，母親改嫁已有多年，一直和爺爺相依為命。整個學校，蔡橋家離學校最遠，整整三十里路，要翻過兩個小山頭。因此，每天下午放學后，別的小朋友到家了，蔡橋指定還在半路上跋涉，每次當他到家時，天色早就黑了。

聽到這里，我還是不解，便問，這個與他在課堂上講鬼故事有關嗎？

那是當然。蔡橋爺爺狠狠吸了口旱煙，告訴我說，從小就是怕他膽小，一個人不敢走夜路，就整天給他講鬼故事聽，目的就是鍛煉他的膽量。

蔡橋爺爺說到這里，一臉興奮，磕了磕煙火星子說，你還別說，這招兒特靈。我就送了他不到一年時間，以后完全都是他一個人走的路。慢慢地，他也知道，這神啊鬼啊的，都是假的，走起夜路來也就自然不怕了。

我是萬萬沒想到，為了步行三十里的山路而不感到害怕，居然還有用講鬼故事的方法來鍛煉膽量的。意料之外的同時，我的鼻端也突然感到酸酸的。

沒辦法，窮啊！連個火把都點不起！蔡橋爺爺嘆息著。

從那以后，我的肩上就多了一個任務，經(jīng)常單獨給蔡橋講故事，讓他在講臺前再講給大家聽。當然，不是鬼故事，是蔡橋從來沒聽過的故事。然后，我和他約定保守好這個小秘密。

另外，我給蔡橋買了一把手電筒，交給他時，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蔡橋，不用再講鬼故事了。有了它，黑暗一捅就破！

我希望，這把手電筒，能照亮他每晚必經(jīng)的三十里山路，讓黑暗一驅而散;我也希望，這把電筒，能照亮他幼小無邪的心靈深處，且暖意盎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