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王 曼

酒

◎王 曼

老番最近攤上事兒了。

兩個官司都輸了，賠償金和違約金加在一起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而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又生病住進了醫(yī)院，已經(jīng)被確診是淋巴癌，你說他老婆能不著急嗎？

從擺地攤到做外貿(mào)，老番奮斗幾十年，最終靠賣紅酒賺了大錢，投資了這個城市最大的酒莊，產(chǎn)品都是美國、西班牙、澳大利亞和法國最高檔的原裝進口葡萄酒。說是酒莊，那是太謙虛了，它的占地面積大得驚人，里邊有會所，有酒窖，有餐飲住宿，有花園，還有室內(nèi)游泳館，這里實際上就是一個依托酒文化的休閑度假村。

按理說，依照老番的實力，區(qū)區(qū)幾百萬的賠償金、違約金算不了什么，你沒見人家每年幾個重要節(jié)氣光是買禮物送人就要花個百八十萬的?？蛇@一次不同了，老番清楚，這看上去偌大的商業(yè)王國其實早已成了空架子，他的資產(chǎn)要么做了抵押；要么股權(quán)存在爭議；要么就是欠銀行或是朋友一屁股債務(wù)。自從中央下達了“禁酒令”，公款消費被制止，酒莊的銷售更是直線下滑，經(jīng)營慘淡。

老番的老婆一直心里發(fā)怵，擔心老番會遭報應(yīng)，可她沒想到來得這么快?？刹粏幔勘緛砗芤话愕钠咸丫?，到了老番手里就來了個大變臉，他也不嫌折騰，把那些質(zhì)量稍微過得去的國產(chǎn)散裝紅酒統(tǒng)統(tǒng)運往國外，到了碼頭也不上岸，兜一個圈就回國，裝瓶，搖身一變就成了什么國際著名品牌，身價大漲。

開始老婆還說他：“你這事也太離譜了，這不缺德嗎？”

“你不懂，這年頭玩的就是缺德，公款消費，越是離譜的東西就越是好賣，他們不是買酒，是買地位，買感覺！”

“你那酒的口味人家喝不出來嗎？”

“他們懂個啥？你說是國外的，它就是國外的！”

看著酒莊的生意熱火朝天，財源滾滾，老婆樂得合不上嘴，也不管什么缺德不缺德了，還直夸老番能干。

哪知善惡到頭終有報，酒莊的生意一下子跌到了谷底，老番卻昏迷著不管事兒，平時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老婆自然就成了債主們討債的目標。

好在她有先見之明，早就轉(zhuǎn)移了銀行存款，那是為國外讀書的兒子留的錢，誰也別想動。她盤算著，酒莊的酒倒是不少，價值不菲，有幾瓶被老番稱為鎮(zhèn)店之寶的酒更是了得，單單一瓶就可上萬。

她哭著告訴債主，沒有錢，只有酒，大家看著辦吧。

迫于無奈，債主只好接受了她的條件，以酒抵債。

開元公司是最大的債主，理應(yīng)享受更多的權(quán)利。老婆自作主張，一咬牙把鎮(zhèn)店之寶中最好的那瓶酒給了開元公司，特意告訴嚴老總說：“這瓶酒是咱酒莊最金貴的鎮(zhèn)店之寶，多少人想要都沒給，現(xiàn)在歸你了?！?/p>

嚴老總將這瓶酒掂了又掂，看了又看，確信這酒價值連城，就接受了。他視其為寶貝，自己哪里舍得糟蹋？想了半天，最終決定把它送給自己上司的上司，既有面子，又有效果。

從此，這瓶酒就開始了它的奇妙旅行。

上司舍不得喝，把它送給了自己的局長；局長也沒這口福，把它送給了部長；部長要討好小姨子，這酒就到了小姨子手中；小姨子正為買房子要辦第三個身份證的事發(fā)愁呢，正好，將這酒送給了公安局長；公安局長什么酒沒喝過？不覺得稀罕，把它給了弟弟；這弟弟是喝人頭馬的主，把它扔給了女朋友；女朋友又把它拿來孝敬當廳長的干爹。干爹家里有的是名煙名酒，干爹的兒子說，“這樣吧，把它送給兒子的班主任得了?！?/p>

最終，這瓶出自美國加州納帕谷的頂級赤霞珠葡萄酒，到了小學老師方文的手上。方老師得知它的身價之后，把它送給了爸爸。

老番醒了，老婆告訴他酒的事情，說沒有辦法，把鎮(zhèn)店之寶也一起抵債了。

“最好的那一瓶呢？”他問。

“也給了。”

“也給了？”老番的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

“不給不行??！”

“你惹禍啦！”老番嘆氣道，行將斷氣的他已經(jīng)沒有精力再考慮這些破事了。

“惹什么禍？”老婆不解，看著面色越來越蒼白的老番問。

老番只是搖頭，隨即閉上了眼睛。

方文的爸爸過生日了，方文拿出了那瓶酒，叫老公田洛打開。爸爸問這是啥酒，多少錢。田洛打開了瓶蓋，頗為神秘地說：“據(jù)說上萬。”

“啥？”爸爸被口水嗆著了。

“是的?！狈轿恼f。

“這么貴的東西，你買的？”

“爸，別緊張，是學生家長送的。”

“那得多大的人情??！”

“難得一回嘛?！?/p>

“快倒出來看看，它到底是黃金呢還是白銀？”爸爸說。

田洛倒了半天，只有少量的酒流出，大家感到奇怪。

“這真是開洋葷啰！”爸爸繼續(xù)揶揄道。

“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碧锫迨箘艙u晃瓶子，奇跡出現(xiàn)了：一個包著塑料袋的紙卷掉了出來。

“真稀奇，快瞧瞧，是啥？”

原來是老番的東西，上面詳盡記錄了他向有關(guān)人員饋贈巨款厚禮的事情。前邊提到的某局長、某廳長的名字也在上面。

一家人驚愕了。

幾天后，這張沾染了酒味的紙放到了市紀委的辦公桌上。

（責任編輯 徐文）

王曼，女，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有作品發(fā)表于《散文選刊》《作品》《中國散文家》《華西都市報》《汕頭都市報》等。所著長、短篇小說分別榮獲第六屆海內(nèi)外華語文學創(chuàng)作筆會獎、《小說選刊》第二屆全國小說筆會獎；有散文榮獲《散文選刊》首屆全國情感主題散文大賽獎、中國散文華表獎并入選《中國散文大系》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