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舟
最后的舞會
1953年新年在即,斯大林邀請黨和國家領導人前來莫斯科近郊的孔策沃別墅和他一起慶祝新年。能應斯大林之邀來到他的別墅不僅是一種榮譽,更是一種受到信任的標志。況且這次斯大林打破了他的小圈子,邀請了全體領導人,更使大家心緒奔放。廳堂里華燈結彩,相映生輝,克里姆林宮的達官貴人們濟濟一堂,享受著斯大林恩賜的美酒佳肴,頻頻執(zhí)箸把盞,共賀新年之好。
斯大林的興致很高,喝了不少酒,借主人之興,客人們也開懷暢飲。
酒足飯飽之后,斯大林轉向唱機,放上俄羅斯和格魯吉亞民間音樂唱片,人們先是洗耳恭聽,接下來情不自禁的和曲而唱。此時此景,一掃斯大林晚年那種郁郁寡歡的心情。接著他又換上了舞蹈唱片,隨著那輕盈的音樂節(jié)拍,大家紛紛跳起舞來。
蘇聯(lián)領導層中公認的舞蹈家是米高揚,他蕩起“萊茲琴卡”舞步(一種高加索民間舞蹈)率先走向舞池。接著是伏羅希洛夫步入場中,卡岡諾維奇也跳了起來。赫魯曉夫跳起了烏克蘭家鄉(xiāng)舞,布爾加寧的動作則隱約有著俄羅斯風味。斯大林也張開雙臂,踏著小步進入這場群舞之中。舞場的??蛡兠黠@地看出來,他以前似乎從未跳過,足見斯大林此時是何等神采飛揚。斯大林的女兒斯維特蘭娜以“女主人”的身份(斯大林的夫人阿利露耶娃已自殺身亡),相繼陪同這些長者起舞,使這個令人心醉的新年又增加了家庭式的色彩,所有的人都陶醉在心曠神怡的舞會里。
舞池里,雖然克里姆林宮的政治舞蹈家們極力賣弄風情討好斯大林,但在腳底下,他們并不按照斯大林的節(jié)拍跳動,那是他們自己精心設計的舞步。
最后一次黨代會
斯大林提議召開一次黨的代表大會。黨章規(guī)定,黨的代表大會每3年召開一次,可是蘇聯(lián)自從1939年舉行“十八大”以來,已經有13年沒有召開黨的代表大會了,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莫說代表大會,就是黨的中央全會也很少召開。實際上,中央委員會長期處于“休眠”狀態(tài),至于政治局,也只是斯大林手中的一塊橡皮圖章。人所共知,長期以來,蘇聯(lián)是黨統(tǒng)領一切,而斯大林就是黨。共和政體和黨的集體領導原則只是徒具形式的外殼。但無論如何,決定召開一次黨的代表大會總算是個好消息。
第19次黨員代表大會定于1952年10月召開。在斯大林垂暮之年,人們格外注目斯大林的最后政治舞臺的主要角色。黨代表大會有兩個最重要的角色:一是中央工作總結的報告人,二是關于修改黨章的報告人。
斯大林最后決定了大會議程,并宣布總結報告由馬林科夫作,修改黨章的報告由赫魯曉夫作,五年經濟計劃的報告由薩布羅夫作,并指令由馬林科夫、貝利亞和赫魯曉夫領導審查所有的報告稿。斯大林的命令立刻被記錄下來,大會的議程就這樣決定了。
斯大林指定馬林科夫作工作報告,人們把它理解為是某種信號。日丹諾夫死后,他坐上克里姆林宮的第二把交椅,在列寧格勒案件中,馬林科夫獲利最多,地位進一步鞏固。讓赫魯曉夫作修改黨章的報告,不僅使他的同事感到驚奇,而且他本人也感到突然。赫魯曉夫長期在地方工作,1949年,調回莫斯科任第一書記,并兼任中央書記處書記,分管農業(yè)。這是斯大林在列寧格勒案件之后為了抗衡權勢日盛的馬林科夫、貝利亞所采取的措施。但對于黨章,這不是他熟悉的領域,讓他作這樣的報告顯然表明了斯大林對他的信任,是他政治生涯中的崇高榮譽。至于薩布羅夫,作為國家計劃委員會的主席,作關于五年經濟計劃的報告則屬例行公事。
1952年10月5日,蘇共第19次代表大會開幕。在莫洛托夫致開幕詞后,馬林科夫作了政治報告。報告總結了衛(wèi)國戰(zhàn)爭和國民經濟恢復工作,提出了發(fā)展國民經濟的第五個五年計劃,報告也揭露和批評了蘇聯(lián)國民經濟和政治生活中存在的問題。與馬林科夫的長篇報告相比,赫魯曉夫的報告卻很短,只有一小時就念完了。在審查報告時,貝利亞堅持認為赫魯曉夫的報告太長,所以刪去了大量文字,這是馬林科夫和貝利亞削弱赫魯曉夫影響的手段。但赫魯曉夫宣讀報告稿的本事卻很大,念得既流暢又有氣勢。最后,他聲音宏亮地高呼:“黨和人民的領袖,我們一切勝利的鼓舞和組織者斯大林同志萬歲!”
這個口號的余音未落,全場爆發(fā)出暴風雨般的經久不息的掌聲,霎時轉為一片歡呼聲。
代表大會結束前,斯大林發(fā)表了講話。他只講了6~7分鐘,但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全體起立,高呼斯大林萬歲,把大會推向高潮。
正是在斯大林的領導下,蘇聯(lián)人民進行了史無前例的社會主義建設,贏得了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勝利。紅軍的鐵騎橫掃東歐和北亞,社會主義聯(lián)成一個陣營,眾星捧月般地圍繞在蘇聯(lián)的周圍,把整個地球一分為二,與資本主義西方世界對壘相峙。他的赫赫功勛使彼得大帝和葉卡特琳娜女皇也黯然失色,他是蘇聯(lián)勝利和強大的象征,是人民心中崇拜的偶像。
這次大會根據赫魯曉夫的提議把黨的名稱由以往的“全聯(lián)盟共產黨”(布爾什維克)改為“蘇聯(lián)共產黨”。從此,這一名稱一直沿用到1991年蘇聯(lián)發(fā)生“8·19”政變后被解散。
黨的代表大會之后,斯大林親自主持召開了第一次中央全會。新當選的236名中央委員參加了會議。斯大林宣讀了由25人組成的新的主席團人選名單以取代過去的政治局。這個名單未經討論就獲得通過。斯大林還建議組成主席團的常務委員會,共有9名成員組成:斯大林、馬林科夫、貝利亞、赫魯曉夫、伏羅希洛夫、卡岡諾維奇、薩布羅夫、別爾烏辛、布爾加寧。這個名單也被毫無爭議的接受下來。
確定蘇共最高領導集團這樣的大事,據赫魯曉夫說,他,馬林科夫、貝利亞、布爾加寧都不知道,更不要說已經失寵的莫洛托夫和米高揚了。但斯大林自己不可能拿出這樣一個名單,因為其中有些人斯大林并不熟悉,赫魯曉夫這個名單的幕后策劃人是斯大林的妹夫卡岡諾維奇。但另外也有人揭穿赫魯曉夫,說他是有意隱蔽自己,指出這個名單里的人物正好分別是馬林科夫和赫魯曉夫的人,而且分配極為平均,這顯然決不是巧合。無論怎樣,可以肯定的一點是,25人主席團的名單沒有經過集體討論,不管什么人私下對斯大林有多大影響,主席團名單只能說是斯大林的任命書而已。
根據蘇聯(lián)公布的歷史資料,斯大林在中央全會上作了一次長時間講話,波蘭政治傳記作家撒迪厄斯·威特林根據波蘭官方獲得的資料對斯大林的發(fā)言進行了繪聲繪色的描寫:
斯大林站在講臺上,痛斥他下屬的那些真實的和想象出來的偏差、過失和罪行。這位最高上司并不旁敲側擊,他逐個點名,一一批判。斯大林用很重的格魯吉亞口音,指責莫洛托夫的幾項罪狀,簡直把他說成是人民的敵人。接著斯大林開始譴責老布爾什維克、黨的最忠誠的工作人員之一米高揚,并用最嚴厲的詞句宣布他的錯誤、罪行和顛覆活動。
這還不算完,斯大林朝著那位早在十月革命以前就入黨的老黨員、忠誠的斯大林分子、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列寧格勒的保衛(wèi)者伏羅希洛夫元帥大發(fā)雷霆。斯大林宣稱,伏羅希洛夫目前作為部長會議副主席的工作是不能令人滿意的。
伏羅希洛夫還不是最后一個挨訓斥的人,這位最高上司還譴責貝利亞向南斯拉夫叛徒、流氓告密。那時,鐵托同蘇聯(lián)已經決裂了。
斯大林的講話無疑是黨內這些老同志的政治死刑判決書,預告一次新的清洗必不可免。
這次代表大會,把中央委員的名額增加了一倍,并廢除政治局,任命一個龐大的25人主席團,其用意據說是先讓新人充實進來與老同志攙在一起,然后再把老同志清洗出去。對于這一點,赫魯曉夫證實說:“斯大林有一消滅政治局內老同志的計劃,他常說政治局委員必須有新人來換。”
第19次黨代會是斯大林參加的最后一次大會,它描繪出了莫斯科上空的政治風云圖,但這風云又隨時在變幻著,發(fā)展著……
最后的別墅晚餐
在斯大林晚年,黨與政府的機構實際上已停止運轉,但斯大林內部小圈子卻定期開會。
斯大林的工作時間表是黑白天顛倒的,上午從來不工作,下午工作,晚上七八點鐘睡過“午覺”之后,驅車來到克里姆林官,常委們要么在中央書記處,要么到克里姆林宮書房,更多的是到克里姆林宮的電影院碰頭,一邊看電影,一邊在換片的間隙談論各類事情。
每次電影結束,斯大林照例建議:“走吧,讓我們去吃點東西吧?!边@常常是在凌晨一二點鐘,眾人都想去睡覺,因為早晨還要工作。盡管這樣,大家還是都說餓了。這種餓的謊話就像一種發(fā)射。然后他們坐車駛向斯大林在近郊的孔策沃別墅。
斯大林的別墅戒備森嚴,四周筑起了兩道圍墻,圍墻之間又有看門狗。整個別墅還安有一套電子警報系統(tǒng)以及其他一些安全裝置。
一到斯大林別墅,“會議”繼續(xù)進行。在斯大林的餐桌上總有他最喜歡吃的菜,但必須按以下程序用餐:斯大林想吃什么,在他吃之前,每道菜都有指定的試味員檢查菜里是否有毒。這種制度在中國的御餐上早就有,可以想象俄國沙皇也是這樣用餐的。不知斯大林是什么時期采取了這種制度,看來,他對廚子的警惕絲毫不比莫斯科大道上的伏擊者差。
在斯大林家里,常常有酗酒比賽。貝利亞、馬林科夫和米高揚曾不得不讓女服務員往他們的杯里倒有顏色的水,以代替酒,因為他們不是斯大林的對手。一次,謝爾巴科夫竟當眾揭穿貝利亞、馬林科夫和米高揚往酒里摻水的事,這著實使斯大林生氣大鬧了一番。謝爾巴科夫最終因酒精中毒而死。
不僅許多國家大事是在斯大林的餐桌上,在談笑把盞之間決定的,就是克里姆林宮上層人物的進退生死也取決于斯大林的“晚餐”。能否參加斯大林的晚餐以及參加的次數就是測試受斯大林信任程度的化學試紙。斯大林挑選一批人,讓他們總是待在身邊,而總還有另一批人很少接到邀請,以此作為對他們的懲罰。貝利亞、馬林科夫和赫魯曉夫是斯大林家的???,布爾加寧次之,卡岡諾維奇比布爾加寧更少。伏羅希羅夫則從未被邀請過。由于斯大林的懷疑,莫洛托夫和米高揚在黨的“十九大”以后就被打入冷宮。有人曾說,如果斯大林再活更長一些時間,莫洛托夫和米高揚的結局將是悲慘的。
最后致他于死的“醫(yī)生謀殺案”
1952年底,莫斯科籠罩在酷寒之中。一天,斯大林把主席團成員緊急召集到克里姆林宮,向大家宣讀了一個名叫莉季亞·季瑪舒克的女醫(yī)生給他寄來的一封私人信件。信中斷言,某些著名醫(yī)生,其中包括斯大林的內科醫(yī)生維諾格拉多夫,企圖利用手中的處方權來謀害領導人。據說這些醫(yī)生已經造成了日丹諾夫和謝爾巴科夫的過早死亡,而且他們正在用同樣的辦法對付伏羅希洛夫元帥、科涅夫元帥、戈沃羅夫元帥以及什捷緬科將軍等人。自然,如果這是真的,它將是最無法無天的罪惡,是違反天理的罪行。
所有在座的人像往常遇見這種情況一樣,一句話也不說,保持沉默。斯大林終究還是接受了告密信。在他看來,敵人老是包圍著我們,況且他正懷疑由美國和英國間諜網培植的猶太復國主義和鐵托主義的陰謀。他還相信,在他的老同事中,有一個要取代他或者至少要削弱他權力的陰謀。
于是,他領導的最后一次清洗揭開了序幕。
與此有關的醫(yī)生鋃鐺入獄了,其中有維諾格拉多夫、瓦西連科等有名望的教授。對醫(yī)生們的審訊,是在斯大林親自監(jiān)督下進行的。他經常在電話中大發(fā)雷霆,一次,他竟惡狠狠地申斥國家安全部長伊格納捷夫:“如果你拿不到他們的口供,我們就要砍掉你的腦袋!”結果,幾乎所有的醫(yī)生都招認了他們的“罪狀”。
接到審訊紀錄后,主席團成員都挨了斯大林的批評:“你們就像一群小貓,什么也看不見。如果沒有我,事情會怎樣呢?恐怕你們還不知道敵人在干什么的時候,我們的國家就要滅亡了!”
1953年1月3日,《真理報》發(fā)表了關于“醫(yī)生案件”的官方公報。公報披露有9名醫(yī)學教授已被揭露出來是美英間諜機關的特務,他們企圖“把通過有害的治療來縮短蘇聯(lián)積極的活動家的生命作為自己的目標?!彼麄儽恢缚匕凑彰烙㈤g諜機關的命令,謀害了黨的兩個領導人日丹諾夫和謝爾巴科夫,并進一步打算謀害華西列夫斯基元帥、戈沃羅大元帥、什捷緬科大將、列夫欽科海軍上將和其他人,以削弱國家的防務。這些“穿著白大褂的暗害者”大多是猶太人,這些醫(yī)生被控通過猶太人慈善組織“聯(lián)誼會”與總部設在美國的一個國際猶太人組織取得聯(lián)系,然后在它們的唆使下行動;而另一個英國機構則“招募”維諾格拉多夫、葉戈羅夫等純粹俄羅斯族的醫(yī)生為它們賣命。這些觸目驚心的犯罪“事實”足以使人毛骨悚然。
在同一天的報紙上,還發(fā)表了帶有斯大林文筆和口吻的社論。接著《真理報》連篇累牘地發(fā)表冗長的文章譴責這一罪行。與此同時,贊揚季瑪舒克的文章鋪天蓋地。1月21日公布了蘇聯(lián)最高蘇維埃主席團的命令,決定獎勵季瑪舒克醫(yī)生以列寧勛章。過了不久,正在生病的科涅夫元帥,也寫了一封長信給斯大林,聲稱他受到了據認為是毒死了日丹諾夫的同樣藥品的毒害。事情竟然發(fā)展到這種登峰造極的程度,不由你不信,這是鐵的“事實”!
“醫(yī)生案件”從何而起?它的依據何在?
在日丹諾夫和季米特洛夫病死后,斯大林就對給他治病的醫(yī)生產生了懷疑。日丹諾夫于1948年8月31日病死,季米特洛夫是保加利亞共產黨總書記和部長會議主席,1949年7月2日病逝于莫斯科。據當時任衛(wèi)生部長的斯米爾諾夫回憶,斯大林曾向他詢問:
“斯米爾諾夫同志,您知道是哪位醫(yī)生為季米特洛夫和日丹諾夫治的???”
“我知道,是鮑里斯·科甘。”
“奇怪!一個醫(yī)生治的兩位病人都死了?!?/p>
“斯大林同志,醫(yī)生在這件事上可沒有過錯……”
“怎么叫‘沒有過錯?”
“我對季米特洛夫的病史和病理結論很關心。我敢向您保證,對他的病毫無辦法。我還知道,是季米特洛夫向日丹諾夫推薦這位醫(yī)生的。他認為這位醫(yī)生醫(yī)學造詣很深,是一位熟練的專家。”
斯大林沉默了。斯米爾諾夫認為他并沒有說服斯大林。
不久,又發(fā)生了一件更為嚴重的事。
維諾格拉多夫院士最后一次給斯大林看病時發(fā)現斯大林的健康狀況已嚴重惡化,并在病歷上寫道:必須立即完全停止一切活動。應該說,斯大林死后證實,維諾格拉多夫的診斷是完全正確的。但是這位著名的醫(yī)生為政治上的天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的建議被認為是要排除斯大林的一切活動,自然包括政治活動……
貝利亞主管對斯大林的保健工作,當貝利亞將維諾格拉多夫的結論通知斯大林時,斯大林立即大發(fā)雷霆,不斷呼叫:“把他銬起來!把他銬起來!”
斯大林暴跳如雷看來并不偶然。斯大林想到在列寧生病的時期,列寧受到他的監(jiān)護被迫與他的事業(yè)隔絕開來的處境。而現在,他本人也碰到了相同的處境,他的主治醫(yī)生也竟竭力叫他完全安靜并停止一切活動……
維諾格拉多夫醫(yī)生很快就被逮捕了。接著,一批最有權威的醫(yī)生也被逮捕。國家安全部特別重要案件偵訊局局長柳明負責審理這一案件。這是一個毫無道德、渴求升官發(fā)財的人,當然他是按照斯大林認定的“結論”去進行審訊,挖出符合這種“結論”的材料。嚴刑之下,他達到了目的。
但是,醫(yī)生的招供并不是這一案件的結束。作為醫(yī)務人員,在政治上是很少或根本沒有什么重要性的,他們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奪取政權。如果按照審判者的邏輯,醫(yī)生蓄意謀殺克里姆林宮的領導人,甚至最高領袖斯大林,那么這些醫(yī)生們只不過是懷有更大政治野心的人的貓腳爪,醫(yī)生的招供只是等于在一場攻堅戰(zhàn)中掃除了外圍而已,因此繼續(xù)發(fā)展進攻,揭露這次陰謀的“指揮中心”才是“醫(yī)生謀殺案”的高潮。
但是,斯大林沒有來得及把事情進行到自己設計好的結局便溘然去世。在1953年4月4日重新審查這一案件之后,全部醫(yī)生獲釋并恢復了名譽。
所謂“醫(yī)生謀殺案”是一件冤假錯案,醫(yī)生們是清白無辜的,這一點已為世人所公認。但這一案件的真正謎底并沒有揭開。在“醫(yī)生謀殺案”的背后是否隱伏著一場政治陰謀呢?
有關這一案件的內部情報,首先是由著名作家愛倫堡向法國哲學家讓·保羅·薩特透露的,在法國報刊發(fā)表之后,各國報刊競相轉載。
所謂女醫(yī)生季瑪舒克的來信,現在看來顯然是一個預先布置的誣告。貝利亞在斯大林實施大清洗之前搶先了一步,他決定把忠誠善良的維諾格拉多夫醫(yī)生除掉,在斯大林身邊安置自己的醫(yī)生,或使斯大林處于完全沒有醫(yī)務保護之下。而斯大林輕信了這一誣告,捏造了一個醫(yī)生謀殺案件,并由此開始了他的大清洗計劃。
蘇共中央在1956年6月30日《克服個人迷信及其后果》的決議中承認:當時中央反對斯大林的領導人并沒有坐以待斃,他們組織了對抗斯大林的力量,即在黨中央內部有一個早已形成的“列寧主義的領導核心”。這個領導核心正在策劃一場反對斯大林的陰謀。
1953年2月末,斯大林召開了一次蘇共中央主席團會議,會上他要求3月中旬審理“醫(yī)生謀殺案”,同時把“罪行結論”的抄件分發(fā)給大家。抄件上有蘇聯(lián)檢察總長的簽名。這份文件說,戰(zhàn)時美國人不僅在克里姆林宮內的醫(yī)療管理機構,甚至在黨中央和保安部內建立了自己的通訊點;英國人戰(zhàn)前也是這樣做的,而在戰(zhàn)爭期間又擴大了通訊網;從克里姆林宮內部爭取了中央委員庫茨涅佐夫、波普科夫、羅吉昂諾夫等人。這一解釋完全符合斯大林的口味,從而消除了對斯大林真實意圖的懷疑。
馬林科夫、貝利亞、赫魯曉夫和布爾加寧四人團仔細地研究了這一抄件,并根據赫魯曉夫的建議,去莫斯科郊區(qū)森林中以打獵為名,集體討論這一問題。他們決定:鑒于斯大林的健康狀況,已不能再參加黨和政府的日常工作,建議解除他的一切職務。
3月1日,卡岡諾維奇在主席團會議上作了一個緊急發(fā)言,要求建立一個專門委員會來對“醫(yī)生的陰謀”進行一次客觀的調查,并撤回斯大林不久前決定把猶太人遣送到蘇聯(lián)遙遠地區(qū)的命令?!袄险尉治瘑T”中,除貝利亞以外,全部支持卡岡諾維奇的這番講話。這種不平常的和沒有先例的一致,向斯大林表明,他應付的是戰(zhàn)友們早就策劃好的一場陰謀。斯大林按捺不住了,他勃然大怒,不無粗魯地罵了一陣,并揚言要嚴厲地鎮(zhèn)壓造反者。但是,斯大林對卡岡諾維奇和“老政治局委員”的最后通牒作出如此反應,是他們早就預料到的。他們也知道,如果斯大林還有權的話,在提出這樣的最后通牒之后,他們不可能活著離開克里姆林宮的,因而已經采取了相應的措施。米高揚告訴盛怒中的斯大林:“如果半小時以后,我們不能自由地離開這個房間,軍隊將占領克里姆林宮!”在米高揚說了這番話之后,貝利亞也離開了斯大林,說他對于建立調查醫(yī)生案件的委員會一事也沒有異議。貝利亞的背叛最終使斯大林的情緒失去了平衡。在這當兒,卡岡諾維奇怒氣沖沖地把自己的中央主席團委員證撕成碎片,徑直向斯大林的臉上扔過去。斯大林還沒有來得及召喚克里姆林宮的警衛(wèi)部隊,就因腦溢血而倒在地板上,不省人事……
對以上這一驚心動魄的事件,在赫魯曉夫的回憶錄中并沒有提及。赫魯曉夫在他回憶錄中認為,所謂“醫(yī)生謀殺案”是個卑鄙可恥的誣蔑案,醫(yī)生們是斯大林的階級斗爭警惕性和懷疑心的犧牲品。他也沒有提起他除掉的政治對手貝利亞的陰謀。
但是《赫魯曉夫回憶錄》的編輯者斯特羅勃·塔爾伯特卻提出了另外的見解。他認為赫魯曉夫在這個罪惡陰謀中所扮演的角色是可疑的。這一案件非但不是貝利亞制造的,而正是赫魯曉夫陰謀向貝利亞開刀。因為貝利亞負責斯大林的保健工作,醫(yī)生對斯大林及其他領導人的謀殺必然禍及貝利亞。貝利亞當時已為斯大林所疑懼,又是赫魯曉夫的主要政治敵手。事實上,正是貝利亞本人在斯大林死后首先公開譴責這個騙局,要求重新審查這一案件。赫魯曉夫關于醫(yī)生謀殺案件的回憶隱匿了事實真相,這些不幸的醫(yī)生們成了這場主要針對赫魯曉夫政敵的行動的抵押品。
(2006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