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一句頂一萬句》的敘事技巧

李萌

（山東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濟南 250000）

淺析《一句頂一萬句》的敘事技巧

李萌

（山東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濟南 250000）

《一句頂一萬句》是劉震云的一場噴空。作者成熟運用了諸多敘事技巧，使得這部小說具有了獨特的個性特征，包含了豐富的可讀性。本文重在對小說的敘事分析。

一句頂一萬句；敘事；劉震云

小說以楊百順和牛愛國為主角，通過對人物、情節(jié)的調(diào)配，以近似而又不同于離鄉(xiāng)-返鄉(xiāng)的模式寫出了人的心靈孤獨。

小說是全知模式的，但又以限制式敘述開展。作者以“講述”控制了歷史背景和故事發(fā)展。不同于宏大敘事，小說盡力去除歷史背景，使中國式孤獨具有了普遍性；同時，小說也沒有完全去歷史，出延津記和回延津記的間隔是人所共知的斷層，作者留白，將傳統(tǒng)中國與具有現(xiàn)代性的人物對比，展現(xiàn)了心靈的孤獨。盡管淡化了背景，凸顯了具有永恒性的鄉(xiāng)土氛圍，但老詹、省長、總理衙門等詞，造成了陌生化效果，使讀者得以定位時間，這是作者對歷史間隔的掌控。

劉震云沒有濫用全知敘事，只在必要的情節(jié)前釋放信息，張弛有度，加上在人物心理間的自由穿梭，使情節(jié)跌宕起伏，人物性格也得以凸顯。敘事角度不斷轉(zhuǎn)換，不同人物的聲音共存，但都掌控在敘事主體下，各有差異，卻和諧一致。老詹便是一例，他本是一個啟蒙者，然而與老賈和吳摩西的對話解構(gòu)了這一身份，將其轉(zhuǎn)變?yōu)楣陋氄咝蜗?，成為了中國式孤獨的典型。張力就在于，他帶著崇高的使命感來傳教，如果他的孤獨一說出口，便解構(gòu)了自己的身份。欲建教堂而不得的執(zhí)念混合著他想以發(fā)展信徒證明自己的渴望，慢慢成為心魔，成為了“惡魔的私語”。對“信仰”的執(zhí)念，使他過分關(guān)注“語言”，至于連經(jīng)都講不明白。上帝告訴他是誰從哪來到哪去，卻沒有告訴他是什么為什么怎么樣。反倒是老賈更具有形而上的意義：

“這曲兒里說的苦，就是主要救的呀?！?/p>

又拍著桌子正色說：

“這就是主存在的理由！”

接著感嘆瞎老賈彈出了主的心。又搖頭感嘆，一個能懂主的心的人，為啥還不信主呢？便想讓瞎老賈信主。沒想到瞎老賈說：

“既然我都知道他的心了，為啥還信他呢？”

老賈直面問題，取消了形式來直面本質(zhì)。老詹臨死前“惡魔的私語”，代表老詹對自身境遇的反思和領(lǐng)悟，與楊百順“不殺人就放火”觀照、對話，但道路仍是老賈式的。小說沒有為孤獨找到出路，老賈就是作者能詮釋的最高意義。

小說人物眾多，卻有統(tǒng)一性，這得益于一個個不同于日常經(jīng)驗的小故事。得益于作者對時間刻度的把握，這些小故事串在一起，促進了情節(jié)發(fā)展，烘托了中心人物的情感。

作者大量運用預敘和重復。預敘便是對信息的釋放。去除支線來看主線，其實是一個普通的故事。看似不相干的支線使情節(jié)變化有了內(nèi)在緣由。支線故事是小說的血肉，一個個扁平的形象，使楊百順得以豐滿。在主人公做出每一步轉(zhuǎn)變時，作者都說出一個不相干的原因，吊起讀者胃口，使支線的插入不顯突兀。作者在高潮時筆鋒一轉(zhuǎn)，道出事件與主線的關(guān)系，又回到主線。支線主線的反差越大，在收回時就越跌宕起伏。重復不是相似事件的重復，而是不同故事指涉同一主題，每個支線因特殊性卻“陌生化”，加深了主題，這得益于作者對鄉(xiāng)土題材的搜奇羅怪。內(nèi)容要素的豐富性被統(tǒng)一在敘事下，成功揭示了更為隱蔽、深刻的主題。尤其是主線結(jié)構(gòu)的重復，即出延津記和回延津記可視作同一種“離鄉(xiāng)”或同一種“歸鄉(xiāng)”，“鄉(xiāng)”是故鄉(xiāng)，也是心靈之鄉(xiāng)。

出延津記以楊摩西更名羅長禮結(jié)束，回延津記則直接從幾十年后開始，以“間隔”的手法調(diào)配敘事時間，中間的空缺只在最后透露出來，省去了諸多筆墨，讀者對吳摩西的理解也產(chǎn)生了多樣性。但間隔和重復也造成了一些問題，出延津記以一種擴散的姿態(tài)將楊百順的故事擴展開來，當讀者的期待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百流歸一，故事終止?；匮咏蛴浺惨粯樱氯宋锍鰣?，重新擴散，到最后才找到一些聯(lián)系呼應前文。過大的間隔是一種冒險，處理不當會使小說變成獨立的兩篇：當讀者充滿對楊摩西命運的期待往下看，卻只能看到一個講述者油嘴滑舌故伎重演時，難免脫離語境，產(chǎn)生厭倦，使得后面的新故事不再鮮活。

小說的語言特點與主題相近：“繞”，但這種拉家常式貼近生活直白露骨的語言卻邏輯嚴謹有因有果?！笆恰膊皇恰膊皇恰敝惖臄⑹稣Z鏈構(gòu)成的語段及語篇，與情節(jié)和主題有統(tǒng)一性。每一層所指和能指都有個較大差異，但是每一層所指都印證了下一層的能指，而每一層的能指又與上一層的所指聯(lián)系在一起，層層遞進，推進了主題。不光是繞，對“虛”的喜好，與楊百順的改名也都有邏輯關(guān)系，表達了鄉(xiāng)土中國人的精神困境：人們不愁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這都是已發(fā)生和必然發(fā)生的，重要的是不知道心靈的去處。這種迷失也更多顯現(xiàn)在社會層面。吳摩西找巧玲，牛愛國找章楚紅，本不必要，也是一種對社會偏見的超越，但又亡羊補牢。吳摩西改名羅長禮也一樣———改名前，他一直有著對虛的追求，并不執(zhí)著于“名”，卻在社會中處于失名狀態(tài)。當他選擇了一個務(wù)虛者的名字找到了社會地位坐標時，他又進入了徹底的失語狀態(tài)?！叭兆邮沁^以后，不是過以前?！绷_長禮從此過起了以后。而全書的結(jié)尾，似乎又留給了讀者另一種豐富性：

宋解放：“還沒找到龐麗娜和老尚嗎？”

牛愛國：“不，得找?！?/p>

和吳摩西一樣，牛愛國洞悉了社會與人的語言關(guān)系，踏上了尋找章楚紅，尋找以后的道路。這可能是又一次無力的反抗，但這又何嘗不包含了一種更好的可能呢？

總體看來，作者對敘事模式的運用已非常成熟，小說既饒舌又邏輯清晰，既指涉心靈又大氣磅礴，既有跌宕起伏又具有現(xiàn)實普遍意義，產(chǎn)生了豐富的多義性和可重讀性。

I206

A

1005-5312（2014）23-001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