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鴻
二國當兵要走了,他的未婚妻秀琴送到鄉(xiāng)里來——卻不是送他,而是送同村的春生。二國瞅著秀琴和春生眉來眼去,心里酸酸的,硬是把臉扭到了另一邊。
二國爹恨兒子少骨氣,奔過去抽了他一個大脖拐。二國歪了歪,重新坐正,連頭都沒抬。接兵的走過來,扯住二國爹的胳膊,不準打人!
二國爹說,俺打俺兒子!
兒子也不行,他現(xiàn)在是革命戰(zhàn)士,不許你再搞家長作風(fēng)。
所有的眼睛都轉(zhuǎn)向這邊,二國臊得臉通紅。
二國爹跟接兵的講,俺兒媳婦讓別人撬走啦,隊伍上給不給作主?
大家嘩地笑了。
集合了,新兵們站成一隊,開始報數(shù)。春生眼睛一直盯著秀琴,輪到他時竟然報錯了。
接兵的很生氣,大吼一聲,呂春生!
秀琴瞥了眼正在挨訓(xùn)的春生,眼圈一紅,沒等到他們上車,便轉(zhuǎn)身走了。
二國爹向隊列里的二國揮揮拳頭,別便宜了那小子,有點種。
喊過了,就去追秀琴。
秀琴說,你攆我干什么?
二國爹說,你不跟我兒子不行。
秀琴說,我愿意跟誰就跟誰,誰也管不著。
二國爹氣得山羊胡子直翹,你可跟我兒子訂過親吶!
秀琴說,我還和春生鉆過高粱地呢,哪一個算數(shù)?
二國爹張大了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二國家和春生家的地相隔不遠,劉老漢看見在春生家地里干活的秀琴,便開始罵牲口,驢操的雜種,有你的好果子吃。
秀琴假裝聽不見,春生媽臉上卻掛不住了,你大叔說話有點不中聽啊。
秀琴擦擦汗,那就不聽,權(quán)當驢叫喚了。
春生媽見劉老漢罵罵咧咧地走遠,大出一口氣,管咋,他也是你沒過門的公爹,讓人笑話啊。
春生當兵臨走前,她問兒子,你和秀琴,到底是怎么個事?
春生反問媽,我要是娶她,你看中不中?
春生媽尋思了半天,秀琴這孩子,倒也不孬,樣子周正,干活也麻利,就是瘋點??扇思矣喕榱搜健?/p>
春生再沒說話。
秀琴本來很好的情緒一下子跌落了,她怏怏地拄住鋤頭,叫了聲,大媽。
春生媽忙哎了聲。
秀琴說,大媽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春生媽裝糊涂,啥事?
秀琴咬咬嘴唇,不就差一個訂婚嗎?其實我和春生……
春生媽怕秀琴說出傻話來,忙攔住她的話頭,孩子,凡事慢慢趟著來,都在一個村里住著,春生和二國又在部隊里,別僵著。
秀琴悶頭鋤地,心里翻來覆去想,真要名正言順和春生好,就得和二國解除婚約。
回到家,秀琴便給二國寫信,等了一個多月,也沒等到二國的消息。情急之下,便想了個很決絕的方法:寫一份告示貼在村部的墻上,讓大家知道她與二國的訂婚不算數(shù)了。
在田里干活時,她把這個想法講給了幾個要好的姐妹。
二國有個哥哥叫大青,長得人高馬大,模樣憨粗,在村頭燒窯。傍黑時,他在田里找到了秀琴。
秀琴問,啥事?
大青說,是我媽找你,具體啥事我也不知道。
秀琴說,正好,我還想找她呢。
二國媽拎個水筲,正準備喂豬,見秀琴來了,忙說,先進屋坐坐,我這就來。
秀琴走進屋子,見箱子上擺著一張二國穿軍裝的照片,心里不由得緊了一下。
大青給秀琴倒了碗水,秀琴接過來,剛抿了一口,屋門卻在外面給人關(guān)上了。她心里一沉,不高興地喊,誰手這么欠,關(guān)門干啥?
二國媽喂完豬,徑直去了隔壁的春生家,說是手上扎了根小木刺,讓春生媽為她挑出來。
春生媽挑出刺,又和二國媽聊了會兒閑話,隱約聽見外面有人喊叫。
二國媽側(cè)耳聽了聽,好像是俺家?
春生媽說,嗯,是你家。
二國媽恨恨地說,準是大青又和媳婦干仗了。
說話間就往出走,春生媽緊忙跟著,準備勸架。
不料想,門竟在里面插上了,兩個老姐妹仔細聽了一會兒,便奮力砸門。
二國媽哆嗦著說,好像是……秀琴?
春生媽沒吱聲,臉立馬白了。
開了門,秀琴捂著胸脯,一頭撞出來。大青紫著臉,坐在炕沿上不言語。
你們倆?大伯子和兄弟媳婦呀!二國媽坐在院里嚎了起來。
不用貼告示,秀琴和二國的婚約自然作廢了,春生媽也不再理睬秀琴。
農(nóng)閑時,縣里的劇團來演戲,演的是《林沖發(fā)配》。到誤入白虎堂一節(jié),秀琴哭了。她想自己要是早看過這出戲,就不會隨大青進屋了。好在她的身子是清白的,大青只是做做樣子,沒想把壞事做到底,可這事又能向誰去解釋呢?
冬天時,春生回來探親,根本不見她,偶爾遠遠看見,扭過臉就躲開了。按秀琴以前的脾氣,她會上前薅住他的領(lǐng)子,讓他說個明白,可現(xiàn)在,她還有什么理由這樣做呢?
去他媽的蛋吧!秀琴罵了句臟話。她打定主意,開春就嫁人,管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