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軍：這是一個規(guī)則為王的時代

孟建

量化投資的踐行者王瑞軍認為，一個堅守規(guī)則的操盤手肯定要優(yōu)于一個自由散漫的主觀交易者，主觀交易和量化交易的較量，就如同冷兵器時代的大刀長矛和現在的飛機大炮的較量

回國的兩個月來，王瑞軍一直沒閑著，除了經營他的公司以及由他創(chuàng)立的中國量化投資學會（以下簡稱“學會”）之外，差不多每周他還會到北京東城區(qū)石雀胡同里的一家名為“融洽”的茶館，跟金融圈的精英們交流心得，并談一談他眼中的量化投資。

作為中國資本市場、商品期貨市場最早的參與者，中國鄭州商品交易所最早的“紅馬甲”（指證券交易所內的證券交易員，因穿紅色背心而得名）之一，王瑞軍早在上世紀90年代，就創(chuàng)新性地運用交易平衡點系統和波動交易系統來交易，是最早把物理學的動量、沖量理論運用到實踐中的交易員。

國內量化投資不及國外

深諳國內外金融市場狀況，讓王瑞軍更加清晰國外市場在量化交易上所具有的優(yōu)勢，對他們的“賺錢策略”，他也有所了解：“有主動管理基金， 這些都用自己研發(fā)的策略，這些策略中有的是挑選公司（以巴菲特為代表），有的做價值和動量的策略，有的做統計套利，還有的做非常短線的高頻交易 （以Quantlab和Citidal為代表）。很大一部分公司都做統計套利，用統計模型來做。還有一類做激進投資的， 就是先買或賣很多股票，然后去影響公司發(fā)展，從中獲利（以William Ackman為代表）。”

王瑞軍認為，當前總的趨勢是算法交易類的公司（用計算機來完成全部自動化）的整個訂單尺寸在縮小，數量在增加。“現在這些算法產生的交易量占整個交易量的70%以上。股市的交易量也在分散，以前集中在紐約證券交易所， 現在開始分散到各個股市和暗池交易里面。從整個業(yè)績狀況來看，那些做長線的收益比較好，因為他們順應了市場， 做短線的整體利潤率在變小，競爭日趨激烈。量化公司規(guī)模方面，小的有幾千萬，大的也有數十億，而巴克萊的量化基金規(guī)模超過了1.6萬億美元，收益率高的能達到30%以上，比如西蒙斯的大獎章基金，2008年的收益率達到驚人的80%。”

再來看看國內的狀況，顯然并不樂觀。但讓王瑞軍欣慰的是期貨市場：“國內期貨量化的發(fā)展相對是較快的，我回國后發(fā)現不是量化策略的基金產品基本已經發(fā)不出去了，這也歸功于期貨市場的高杠桿所帶來的殘酷性，大家都想尋找一種相對比較可靠的、穩(wěn)定的盈利模式，量化由于在海量大數據處理和分析上的優(yōu)勢，統計上的高概率優(yōu)勢，執(zhí)行上的一致性優(yōu)勢和低成本迅速復制擴大產品規(guī)模上的優(yōu)勢，被國內市場迅速推廣開來?！蓖跞疖娬f，從他接觸的情況來看，期貨量化基金產品普遍收益率比較穩(wěn)定并且較高，這也與期貨市場在量化方面的先發(fā)優(yōu)勢有關。

但這些發(fā)展也僅限于期貨，其他板塊則有些黯淡：“有統計數據顯示，2008年以來，所有的公募量化基金的業(yè)績都普遍不好，最大回撤有的竟然達到30%多，而盈利最高的年化收益率也只有20%左右，夏普比率（sharp ratio）最高才0.15左右?！蓖跞疖娬J為，這樣的產品是很難吸引人的，主要是因為國內的政策環(huán)境、基礎設施環(huán)境都比較差，量化基金采用的策略非常單一，基本上都是財務數據分析加上簡單的動量反轉策略，不能有效對沖風險，并且在執(zhí)行上大多也不能完全自動化。“可以不客氣地講，國內大部分的量化基金都是偽量化基金?！?/p>

多方原因催生“偽量化”

關于“偽量化”這個話題，在王瑞軍看來，這是由多個方面原因造成的，比如說數據問題——量化交易需要大量歷史數據做統計分析，然后再建立實戰(zhàn)模型，但是在現階段，我們所必需的一些數據不完整或是不準確，都將影響量化交易的進行；同時，國內的基礎設施建設還與國外存在很大差距，通道建設、軟件建設都不完善。而阻礙量化交易在國內發(fā)展的關鍵問題，也是最讓王瑞軍頭疼的問題是，國內量化交易人才嚴重匱乏，現在這些做量化交易的人主要是從國外回來的一批，本土人才極少，再加上管理這些人才的老大們又很少有懂得量化交易的，這導致國內量化交易停滯不前。

由此，王瑞軍決定創(chuàng)辦中國量化投資學會，這是他極為認可的能有效推動量化交易在國內發(fā)展的方式。目前，該學會組織業(yè)內頂尖專家，主編了《量化投資與對沖基金叢書》，同時，各分會還不定期組織學術沙龍，并提供平臺供業(yè)內人士進行項目合作，包括求職招聘、資金對接、產品合作等，這些都在不同程度上建立和培養(yǎng)著中國量化交易資源及人才。

然而，如果人人都懂得了量化交易，這不是在砸自己的飯碗嗎？誰愿意給自己培養(yǎng)那么多競爭對手？

面對這個問題，王瑞軍顯得很淡然：“人無我有，人有我優(yōu)，人優(yōu)我轉。” 這句話正好印證了最近十年他所做的：2004年，王瑞軍和一位從美國華爾街回來的朋友一起開發(fā)量化交易工具，率先在國內運用雙向夾板、交易機關槍等算法的交易工具進行大宗商品市場交易，2008年之后，又運用中低頻模型進行交易，近兩年則側重高頻交易模型的應用。

其實在王瑞軍看來，一個存在競爭機制的市場，一個優(yōu)勝劣汰的市場，才能培育出那些處于全球金字塔頂尖的公司（像美國的谷歌和蘋果），反之，如果公司在市場上處于壟斷地位，在公司內部由世襲取代人才的引進，掌權者不求創(chuàng)新只保無錯，久而久之，就如同一潭死水，水不外流，也無流進，最后只能變成一潭臭水。因此，競爭機制的形成，以及良好的人才培養(yǎng)與選拔機制才能使公司基業(yè)長青。

除此以外，縱觀歐美金融市場，隨著時代與科技的發(fā)展，主觀主義交易正在逐漸被量化交易等適應市場發(fā)展的智能交易方式所取代，金融公司的發(fā)展趨勢就是一個軟件公司，跟不上這種趨勢的銀行和投行倒下也是不可避免的。按照王瑞軍的話說便是：“冷兵器時代的大刀長矛如何敵得過現在的飛機大炮”。

建立規(guī)則是成本最小的方式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秦國的商鞅變法，讓中國歷史上首次出現了“法治思想”，無論王侯將相，皆以法為先。

法治也是量化交易取勝的根本，即讓規(guī)律以規(guī)則的形式固化下來，讓電腦按規(guī)則去執(zhí)行，這其中就避免了一些人為主觀意識所帶來的風險?？梢哉f是規(guī)則成就了量化交易，而量化交易成就了王瑞軍。因此，對于規(guī)則，他有著更深的認識：“建立規(guī)則是一個社會成本最小的方式，規(guī)則也是一個社會文明的標志，一個企業(yè)能戰(zhàn)勝別的企業(yè)脫穎而出，規(guī)則和頂層架構設計在其中起到核心的作用，對于做交易而言，一個堅守規(guī)則的操盤手肯定要優(yōu)于一個自由散漫的主觀交易者?！?/p>

然而每當國內頻頻在政治經濟領域出現因為不守規(guī)則而“出局”的人的時候，總會給一些海歸的人帶來些許困惑——原來國內的人都這么玩兒。這應該讓人倍感惋惜，不是為那些早該“出局”的人惋惜，而是為了當下規(guī)則的約束能力以及人們對于規(guī)則的自我約束能力不夠而惋惜，或許這個問題不光是制定規(guī)則的人要面對的，也是每一個身在其中的人所要思考的。

當然，現在的王瑞軍并不擔心這些，因為剛剛結束的“十八大”上，習主席關于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講話給了他足夠的信心：“至少現在，將先進的交易方式帶進國內的交易市場不會那么蹩腳。”

“寬客”們的公益心

除了做自己的量化投資以及學會活動，當下最令王瑞軍勞心的便是公益事業(yè)?！拔覀兊膶W會將盡力做一些公益活動，比如為貧苦地區(qū)兒童支教，同時也會給偏遠地區(qū)的學校捐贈凈化水的設備，畢竟現在中國水資源的污染實在是太厲害了。通過這些公益活動，也想引起大家對于環(huán)境污染的重視，歸根結底，教育是最大的問題?！睂τ谶@樣的現狀，王瑞軍有些無奈，卻也沒有太多辦法：“我們將盡力做一些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今的王瑞軍坦言，他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寫程序，他身邊有一個由國內外頂尖人才組成的量化團隊，這些人與他一樣，共同特點就是低調務實，圈子內稱其為“寬客”，他們大多學的是數學、物理以及統計學等專業(yè)，不善言談和對外溝通，大多以做學問為宗旨，國外典型的人物有西蒙斯和伊曼紐爾·德曼等。對于這個群體，王瑞軍還給出了這樣的關鍵詞：追求完美、允許殘缺、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堅守信仰、勵志修行。

當然，以王瑞軍為代表的“寬客”可不是網絡里盛傳的“宅男”，他們有著自己的事業(yè)以及在這個事業(yè)上別人所不能理解的堅韌與堅持，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哪怕遍體鱗傷，也要活得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