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英子女士

王如

一轉(zhuǎn)眼，就進入了十月。十月，正是北方旅游的好時節(jié)。

這天一大早，應(yīng)鄰居金英子之約，馬來順備齊了面包、礦泉水、茶葉蛋、袋裝榨菜、哈爾濱紅腸等食物，裝在馬6的后備箱里，只留下幾瓶冰鎮(zhèn)礦泉水在路上喝。馬來順一想起能和金英子一起來一次自駕游，就有一種難以抑制的高興，嘴里還不知不覺唱起了流行歌曲《小芳》：“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英，長得好看又漂亮……”

馬來順干脆把小芳改成了小英，他多么希望和這個美麗、善良又有文化的姑娘結(jié)為秦晉之好哇！馬來順哼哼著小曲來到了金英子家樓下，嘀嘀兩聲喇叭，金英子從單元門里飄了出來。馬來順那心里呀，頓時醉了似的，就別提多美了，多日的愁緒也伴隨著歌聲飄向了遠方。

看到馬來順興致勃勃地樣子，金英子由衷地笑了。幾天來，她一直為馬來順低落的情緒擔心，想來想去也沒有別的辦法，就和趙校長商量，最終決定策劃一次自駕游，好讓馬來順調(diào)節(jié)調(diào)節(jié)情緒，散散心。金英子鉆進駕駛室，就下達了第一道指令：“去讓十。”

“去讓十干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哪兒來那么多為什么？”

馬來順方向往左一打，駛?cè)肓俗尯穮^(qū)西苑路。西苑路是一條城郊公路，靠近西城區(qū)的邊緣。由于是城郊，就常走一些拉運磚瓦沙石的大型車輛。又因為是早晨，送職工上班的車，送孩子上學的車，自行車，電動三輪，人力三輪，再加上司機和行人不守規(guī)矩，頂牛的頂牛，橫穿的橫穿，人車交織在一起，把個交通攪和的亂七八糟，無法順利通行。

馬來順嘀嘀敲打著喇叭，跟在卡瑪斯翻斗車屁股后邊蝸牛著。馬來順知道這是要去接趙校長和金校長，就有些著急。

馬來順抱怨著：平時該玩你就玩唄，關(guān)鍵時候你總得到現(xiàn)場疏導疏導吧？馬來順沒有說出誰誰，但根據(jù)此情此景，猜他說的是那些交警們。馬來順沒有在北京開過車，肯定沒有。如果馬來順在北京開過幾年車，一定能把他的急性子磨出來。有人說，在北京一天只能辦一件事，其實就是對北京交通狀況最好的描述。你再急也沒用。馬來順在大慶寬敞的馬路上跑慣了。所以，作為市政協(xié)委員，馬來順還寫了一份提案，就是關(guān)于加強道路交通現(xiàn)場執(zhí)法力度的。提案要求交通警察要到現(xiàn)場執(zhí)法的理由就有今天遭遇堵車的原因。提案上交后，有關(guān)部門解釋為因警力不足，無法滿足實際需求。再后來，市公安局進行改革，把刑警、治安警、交通警等單一警種改為全能警，也就是一警多能，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交通狀況、治安狀況都有了明顯好轉(zhuǎn)。

馬來順駕駛馬6提起車速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個小時以后的事情了。雖然馬來順依然是跟在卡瑪斯的屁股后面，但畢竟能跑起來，心情也就稍稍舒展了一下。

“啪！”

馬來順剛剛舒展的心情，被一聲清脆的聲音打破了。馬來順舉頭一看，風擋玻璃頓時盛開了一朵牡丹。這要是在洛陽，馬來順一定會覺得這朵牡丹很詩意、很別致，可現(xiàn)在他是怒不可遏：

“該死的，誰這么缺德？把個毛石灑了一馬路?！?/p>

透過飄揚的篷布，馬來順看到卡瑪斯上拉的是毛石，雖然不是這臺車拋灑的，但至少能夠證明他們是一伙的。馬來順一百二十分地肯定這一點。

馬來順急加速，從左側(cè)擠過卡瑪斯后，立即向右靠，想把卡瑪斯逼到路邊停下，好整出個究竟?？ì斔挂豢?，你小破轎車，還敢和我卡瑪斯別扭，膽肥了不是？就一加油徑直向前。

馬來順哪里知道，卡瑪斯不是油田的車輛，更不知道馬來順是交通管理干部。卡瑪斯只認交通警察。所以，卡瑪斯徑直向前自然會和馬來順駕駛的馬6擠在一起。這時，馬來順只覺得車身被什么推了一下，便失去控制，飄飄悠悠就90度翻倒在馬路上，又繼續(xù)向左側(cè)平推出好幾米遠才停下來。

從車里爬出來，馬來順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慶幸的是馬來順連個皮都沒破。他站在卡瑪斯車頭前，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你、你……”

“你什么你，你往我身上撞，你還有理了？”卡瑪斯說。

“還我往你身上撞，你不加油，往右邊躲一下，踩一腳剎車，不就沒這事了？再說了，我還不是為了糾正你沿路拋灑毛石的違章行為嗎？”馬來順聽卡瑪斯這么一說，反而冷靜下來，終于找到了強行超車的理由。

“你誰呀你，你糾正我違章？再說了，我加油？誰證明??？明明是你撞的我，還想狡辯??？”卡瑪斯心知肚明，但說啥也不能承認這個茬呀！法律就是法律，法律不管你合不合情合不合理，法律認的是法理，我是正常行駛，你超車靠到我的身上翻的車，你不但負事故的全責，還得負責給我修車呢。你呀，就吃個啞巴虧吧！卡瑪斯心里嘀咕著，不時還嘿嘿地冷笑幾聲。

“你、你，你怎么不講理呢？我報警?！?/p>

“你報警呀！報?。?！等警察來了，第一先罰你款，就罰你強超強會；第二把你的車拖進西城區(qū)停車場，等把我的車修好了，再放你。不過你得交停車費和鑒定費；這第三……”

“得得，算我倒霉行了吧？”

馬來順倒不是怕交警，他好賴也當了好幾年交通科長了，哪個交警大隊不都混個臉熟？哪個交警不給他面子？他是耽誤不起時間呀！他掏出手機，就想安排現(xiàn)場處理事宜。哪知金英子手比他快了一拍，掏出手機就撥通了二哥的電話：“二哥，你把我的車開到讓十來，有急事！”

馬來順聽到金英子的電話，知道金英子安排了出行的車輛，就直接撥通了中保財險的電話：“中保龍崗公司嗎？我是馬來順。請你到讓十大門口。對，大門口！駕駛員？是我。”

龍崗到讓十就是10分鐘左右的路程。再加上公司最高交通安全管理者的電話，保險公司哪敢怠慢啊，出溜一下就到了。金英子的二哥更不用說，說到就到了。

“二哥，你在這處理事故。來順，咱們走?！?/p>

“好！”馬來順答應(yīng)著，轉(zhuǎn)身面向保險公司的現(xiàn)場勘察員，“現(xiàn)場就交給你們了，要盡快修車！”

“放心吧，馬科長?！?/p>

馬來順朝著保險公司的勘察人員點點頭，把馬6車上的食品轉(zhuǎn)移到捷達車上，把冰鎮(zhèn)礦泉水依舊放在捷達駕駛室正副駕駛?cè)说闹虚g，轉(zhuǎn)身和金英子鉆進了捷達。到東風新村接上趙校長和金校長后，馬來順打開GPS衛(wèi)星導航儀，找到帽兒山，然后就按著圖示悠閑地上路了。開始的時候金英子有點嫌他開地慢，但障于情面也沒說什么。但是，金英子哪里知道馬來順的心思呢？馬來順心想，在這路上多聊聊，一是可以和金英子多溝通溝通，也好增進一下感情。二是沖淡一下剛才撞車的尷尬。所以，馬來順就天南地北地扯開了：“哎，你們知道玉龍雪山嗎？玉龍雪山在云南，玉龍雪山可美了。美就美在山尖上白雪皚皚，半山腰上綠色蔥蔥山花爛漫，那就是一幅畫??！如果你要是在畫里，那就更美了。那叫什么來著？叫……”

“叫什么叫哇，就你這么開車，還不整到天黑呀？”

金英子的嘴那是出了名的刀子嘴，對別人多少還能委婉一點，柔和一點，但對身邊的人說話就像吃了火藥似的。有句話不是這么說的嗎，女人專和愛她的人吵嘴。金英子和馬來順的關(guān)系還說不上是戀人，目前還停留在馬來順一廂情愿的份上，但畢竟是鄰居，多少年的鄰居了，處得不錯，相互間都是知根知底的，就不外，馬來順就得受著。

金英子這么一說，就像保險公司聽到馬來順的電話不敢怠慢一樣，一踩油門，車就向前躥了出去。車這么一躥，馬來順也不敢再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安全是天哪！何況剛剛還出了一起事故呢？安全該考慮還得考慮，但還不能冷了場，馬來順就和金英子不時地說上幾句磕得磕得牙：“渴了吧？喝點水。”馬來順說著，就遞過去一瓶冰鎮(zhèn)礦泉水，“兩位校長，后車門邊儲物箱里有水，自己拿?！?/p>

金英子接過礦泉水擰開蓋，又遞給馬來順：“你喝吧。”

“我不渴，你喝吧！”

金英子就喝水，喝了一口水就沒了：“唉，凍得太實了?！?/p>

馬來順扭頭一看，可不是嗎，瓶子里光剩一根粗粗的冰溜子了。就說：“先放這，一會再喝。”

金英子就把水瓶子放在了兩人中間的空檔里。

看到馬來順和金英子像兩只好斗的雞，一會兒掐一下，一會兒又溫情十足的，趙校長坐在后排座位上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哦，不是冤家不聚頭?！?/p>

“對，不是冤家不聚頭嘛！”

金校長也附和著說笑著。還沒等趙校長、金校長皺紋復原呢，就聽到咣當一聲，車跳起老高：“哎喲，你怎么搞得？撞死我了。”

金英子一邊用手捂住腦袋，一邊尖叫著說。

“誰知道這平坦坦的大道，怎么就突然整出這么個大坑來呢？”

馬來順還沒抱怨完呢，前面又一個坑。馬來順一腳急剎車?？蛇@剎車怎么踩不動呢？馬來順為了不再撞到金英子的頭，就打一把方向想躲過大坑?？蛇@一把方向就打急了點，車一下子就翻到溝里去了。

馬來順滿臉是血地從車窗里爬出來，也顧不上檢查一下自己的傷勢，就找來輪胎撬棍和千斤頂，連頂帶撬，終于撬開擠壓在金英子小腿上的車門，把金英子抱了出來：“英子，英子，你醒醒，你醒醒啊！”金英子沒有反應(yīng)，馬來順搖著叫著幾乎是帶著哭腔，“要知道這樣，我們就不出來了。”

“哎，你哭有什么用?。靠彀阉歪t(yī)院哪！”趙校長和金校長異口同聲地說。

“對了，你們倆怎么樣？”

“沒事，沒事。你快去叫車吧！”

馬來順抱著金英子爬上馬路，趙校長和金校長頻頻揮手攔截過往車輛?？墒?，那些車一輛接一輛嗖——嗖——地就開過去了。馬來順看看表，哎，半個小時過去了，要是不及時把她送到醫(yī)院，萬一……馬來順干脆抱起金英子，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面向來車方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趙校長和金校長也緊跟著來到馬路上，站在馬來順的左右，一方面可以攙扶一下馬來順，防止他暈倒。另一方面，也能擴大橫斷面，增強攔截的力度。

也許是精誠所至；也許是真的遇上了好心人；也許……反正馬來順感覺到一只手很溫暖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快起來，上車吧！”

馬來順抬頭看看說話的男子，又順著男子手指的方向看看路邊的車，如夢初醒似的一聲接一聲：謝謝！謝謝！抱著金英子就往車里鉆。

金英子被送到了龍南醫(yī)院。經(jīng)過X光檢查，確定右小腿骨折，需要馬上手術(shù)。金英子媽媽接到消息，匆匆忙忙地趕來，也沒來得及到銀行取錢。馬來順、趙校長、金校長就把準備旅游的錢湊到一起，整整一萬元，都交了住院押金。一切準備就緒，馬來順推著手術(shù)對接車快步地走向手術(shù)室。這時，金英子睜開眼睛，瞅著馬來順，卻對媽媽說：“媽，別著急，沒事的?！?/p>

“你醒了？”

“人家早醒了?！?/p>

“那你？”

“你抱著我的時候，感覺挺舒服的?！?/p>

“……”

聽到金英子的話，馬來順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金英子媽媽、趙校長和金校長，是氣氣不得，笑笑不得。但大家心情頓時輕松了許多，尤其是馬來順。

說著話，就來到了手術(shù)室，護士接過手，示意其他人止步。幾個人就坐在手術(shù)室外面的座椅上，向金英子媽媽講述事情的經(jīng)過。這時，馬來順的電話響了：“喂，你好！”

“……”

“什么？礦泉水瓶？”馬來順放下電話，顯得有點沮喪。

“怎么回事？”趙校長嘴快，首先發(fā)問。

“是啊，咋回事？”金英子媽媽也問。

“快說呀！”金校長催促著。

“剎車沒有毛病，只是礦泉水瓶子滾落下來，把剎車踏板墊住了，剎車才失靈的。”

“哦……”

“咳，這該死的礦泉水瓶子！前兩天，在一個詩人的博客里看到了一副對聯(lián)，寫的是：‘秋風染林林有千般色，冷月照人人無一種情，還說就是去帽兒山得來的，把我羨慕的呀！好不容易找了這個機會圓一下游帽兒山的夢，卻被一個礦泉水瓶子給打碎了。”

“趙校長，咱別說這個了。你看，來順腸子都悔青了?！?/p>

大家都沉默下來，空氣似乎停止了流動，只有手腕上的表在一秒一秒地沿著自己的軌跡不厭其煩地走著，默默地向人們證實著什么。

“嘩啦”，手術(shù)室的大門開了。四個人幾乎同時站起來。

“完了，完了?！?/p>

“什么完了？那叫下臺了?！苯鹦ｉL看了一眼金英子媽媽，又用胳膊肘拐了拐趙校長，算是提個醒。

金英子被安排在龍南醫(yī)院外科2號3床，金英子媽媽、趙校長和金校長一直圍坐在床邊陪著。

“喝點水吧？！”

鄰床的紫衣也是車禍進來的，傷的是左小臂，比起金英子的腿傷，算是幸運的，至少還能走能撂。紫衣用一只手拿杯子，然后拿掉保溫瓶瓶蓋，倒水，把保溫瓶放下，再把瓶蓋蓋上，這樣反復作業(yè)，再然后又用一只手端著水杯，一杯一杯送到大家面前。

“謝謝！”金英子媽媽說。

“哎，來順呢？”

“就是，這會兒跑哪兒去了？”

大家正說著，馬來順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進來，一只手提著一籃子水果，另一只手提著一個飯盒。趙校長和金校長相視一笑，那意思是說，還真是一個有心的男人。

金英子和紫衣這兩個女人也算同病相憐。自從金英子住進來，紫衣就當起了金英子的監(jiān)護。大事辦不了，幫助金英子喊喊護士換換藥、拔拔針頭什么的還是蠻可以的。金英子和紫衣常常在一起聊一些天南地北的事，驅(qū)趕著寂寞和孤獨。當然也聊車禍這樣倒霉的事，只是不敢當著馬來順的面?，F(xiàn)在，馬來順又按照金英子的吩咐，到大慶鉆探工程公司辦公大樓身后的龍慶餃子館，買“龍慶素三鮮餃子”去了。金英子聽說“龍慶素三鮮餃子”是龍慶餃子館的專利，經(jīng)過多少次的摸索，才取得了成功，申報了專利，很有特點。金英子就嚷嚷著要吃，馬來順就得去買。馬來順走后，房間里只剩下金英子、紫衣和病友們，正好成了金英子發(fā)泄對馬來順不滿的大好時機：“車速那么快，遇到個坑啊包的，就顛過去唄！還躲。這么一躲，不出事才怪呢，真倒霉！”

“那還不是你老責怪人家顛著你了、磕著你了？”

紫衣覺得金英子不應(yīng)該埋怨馬來順。不管怎么說，人家馬來順還不是為了你金英子嗎？再說了，就這個情節(jié)，金英子也不知嘮叨多少遍了。紫衣聽得多了，就像熟悉自己的故事一樣熟悉每一個情節(jié)，都有點膩歪了。

聽了紫衣的話，金英子沉默下來，想想也是，為什么老是埋怨他呢？一個大男人，時時處處都聽自己的，為什么？還不是他心里裝著自己。金英子自己在心里琢磨著，沒有吱聲，紫衣誤以為自己的話重了，傷了金英子，就有意把話茬扯到了其他的事情上：“要說倒霉呀，你還真算不上?！?/p>

“怎么？還有比我更倒霉的？”

“有哇！就說在白城子被摩托車摔昏的那個女人吧。被摔傷了，肇事者不但沒有及時送她上醫(yī)院，還趁她昏迷把她奸污了。”

“有這事？”金英子半信半疑。把人摔傷了，不馬上救人，還做出這等事情來，這還是平生第一次聽說。

“當然！那是《民主與法制》上說的，還能有假？”紫衣肯定地說。

“畜牲！”聽到紫衣如此堅定的口氣，金英子恨得牙根咬得咯吱吱地響。

“是啊，要不是遇到這么個禽獸不如的東西，要是能夠及時對她進行搶救的話，她也不至于丟了性命??！”

紫衣是個多情善感的女人，看電視劇看電影，常常因為某個情節(jié)，就會淚流滿面。這不，說著說著，眼淚就滑了下來。

“死了？”

金英子更生氣了。金英子是什么人哪？前面咱說了，那是個刀子嘴豆腐心敢做敢為的人。此時呢，金英子完全被這個事件吸引了，就像是進入了某一個角色，急切切地喊道：“快報警?。　?/p>

金英子這么一喊，嚇得同病房的病友們一激靈，都轉(zhuǎn)過身來直愣愣地看著她。紫衣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把手指立在嘴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立刻把聲音擰小了許多：

“能不報警嗎？當時，白城子交警支隊公路大隊接到群眾報警，說原洮白公路海林鎮(zhèn)東側(cè)路段9公里處，有一摩托車發(fā)生交通事故，造成一死一傷，傷者已被送到醫(yī)院搶救?！?/p>

白城子交警支隊公路大隊接到報警后，立即派員趕到醫(yī)院，向傷者了解情況。傷者名字叫胡維新。事故經(jīng)過是這樣：“案發(fā)當晚，我喝完酒后，開著摩托車帶云雨閣歌廳的女服務(wù)員夏季，到白城子海林鎮(zhèn)為夏季找手機。途中與夏季發(fā)生關(guān)系后，由夏季開著摩托車帶我沿著原長白公路由東向西行駛，不慎駛?cè)霚蟽?nèi)，造成夏季受傷。我將夏季送到海林鎮(zhèn)醫(yī)院搶救，后轉(zhuǎn)送到三二一醫(yī)院，夏季因搶救無效死亡。”

金英子從病友們的眼神里也感覺到自己失態(tài)了，此時她半躺在病床上，靜靜地聽著紫衣的講述，只是表情更加凝重。

“交警在詢問胡維新時，發(fā)現(xiàn)胡維新目光飄移不定，不敢與之對視，而且神色慌張、說話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感覺這起交通事故肯定沒這么簡單！就果斷采取措施：由胡維新引領(lǐng)交警勘查摩托車。如此既能控制胡維新外逃，又能加速尋找線索。主意拿定，交警兵分兩路：一路由胡維新引領(lǐng)，迅速找到了停放在白城子林海鎮(zhèn)某歌廳門前的肇事摩托車，對摩托車進行了細致查看；另一路直接到肇事第一現(xiàn)場查勘，避免現(xiàn)場被破壞。”

此時的紫衣，就像一位評書演員，語氣、聲調(diào)外加適當?shù)膭幼鳎巡∮褌兊淖⒁饬Χ季奂诹怂墓适吕铩?/p>

“第一路勘查摩托車，進行得非常順利，咱索性按下不表。咱專門說第二路，就是肇事現(xiàn)場勘查的情況：這一路交警趕赴事故發(fā)生地后，那眼睛像戴上了放大鏡，就是一根頭發(fā)絲，也會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來，放在塑料袋里進行封存待檢。經(jīng)過地毯式的勘查，交警發(fā)現(xiàn)除摩托車駛?cè)肼坊碌沟氐暮圹E外、還有摩托車后視鏡、摩托車標識、女士軟帽等散落物。在摩托車倒地的另一側(cè)溝內(nèi)，還有三顆塑料紐扣、一條男性內(nèi)褲及衛(wèi)生巾等物品。交警們頓覺問題嚴重起來，抬起頭來紛紛把眼光投向帶隊的一級警司劉利。

劉利皺緊眉頭，沉思片刻，然后果斷下達命令：“走，馬上回去，進行突審?！?/p>

胡維新坐在詢問室里，面對劉利咄咄逼人的目光，心里越來越慌，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他索性讓腿顫抖得更強烈些，以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變化。劉利是一名審訊老手，對于胡維新的心里變化早就看在眼里，只是依然目視著胡維新，以增加胡維新心里的壓力。兩人就這么對視了足足有兩分鐘。這兩分鐘對于胡維新來說相當于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他多么希望這時間快點流逝??！

“你的內(nèi)褲呢？“劉利突然發(fā)問。

“什、什么內(nèi)、內(nèi)褲？我、我、我不知道哇?！?/p>

啪！劉利一拍桌子：

“還不說實話？”

“我、我……”

這時，一位女警官進來，和劉利耳語了幾聲，遞給劉利一張單子，轉(zhuǎn)身走出詢問室。劉利拿起那張單子，在胡維新面前揚了揚：

“你看到這酒精含量了吧？你看到這DNA鑒定的結(jié)果了吧？說吧！”

“我說，我說……”

胡維新像泄了氣的皮球，心理防線完全崩潰了。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作案的全部經(jīng)過說了一遍。原來，胡維新喝完酒后，開著摩托車帶著夏季行經(jīng)事發(fā)地時，發(fā)生了交通事故，摩托車側(cè)滑到路基下的溝內(nèi)，導致夏季受傷。胡維新看夏季昏迷，頓時色迷心竅，趁著天黑，又是在溝里，扒掉夏季的褲子，也不管夏季例假還沒有結(jié)束，迫不及待地與其發(fā)生了性關(guān)系，最終導致夏季失去最佳搶救時間而死亡。事后，胡維新為逃避制裁，破壞作案現(xiàn)場，以求隱瞞事實真相?！?/p>

“真他媽缺德，把他抓起來?！?/p>

“對，抓起來?！?/p>

“抓起來！”

病友們義憤填膺，紛紛發(fā)表自己的觀點，表示要對胡維新進行嚴懲。這樣的氣氛讓人非常感動，如果胡維新在現(xiàn)場的話，相信他一定會被吐沫星子淹死，也一定會更深刻地理解人民戰(zhàn)爭的內(nèi)涵和力量。

“法律是公正的?！弊弦抡f，“目前，胡維新已經(jīng)因涉嫌交通肇事罪、強奸罪被警方刑事拘留，此案已移交刑偵部門處理。”

“不，還得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他。”

病友們依然憤憤不平。此時，金英子完全被這個禽獸不如的胡維新激怒了，仇恨、鄙視、憤怒和為那個女子報仇雪恨的愿望替代了馬來順給他造成的傷害和痛苦。她躺在病床上，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藍天下的相思，是這彎彎的路，我的心都裝在那行囊中……”馬來順好久都沒有心思聽這首能讓自己產(chǎn)生許多聯(lián)想和希望的歌曲了。自從上次自駕游把金英子撞傷以后，馬來順先是后悔不該搞什么自駕游，后是責怪自己不該沒有一點男人的霸氣，再后來……這一切在金英子眼里沒有留下一點痕跡，至少馬來順自己這么認為。因為馬來順所聽到的，都是金英子一次次勸慰：“事情過去了，別放在心上?！?/p>

這句話讓馬來順很受感動，特別是在進手術(shù)室之前的對話，讓馬來順看到了一種希望，看到了金英子心中那一汪湖水蕩起的漣漪。金英子知道馬來順躲坑為了什么，金英子的話里話外確實傳遞了心靈上的一種信息。但馬來順哪里知道，就事故本身，金英子必然心存怨氣。怨歸怨，但金英子無論如何也不會當著馬來順的面說出太過格的話。特別是馬來順一次次把配有康乃馨、紅玫瑰和百合花的花束往醫(yī)院里送，讓金英子感到從來沒有過的一種寬慰。這讓金英子感到非常幸福，當這種幸福來臨的時候，金英子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不像原來特別希望馬來順給她買點鮮花什么的，現(xiàn)在，金英子就舍不得再讓馬來順花一些不必要花的錢了。因此，每次送花時金英子都會說：“誰讓你又送花了？”

金英子說金英子的，盡管金英子表示很生氣，但馬來順依舊我行我素。花，照送不誤。

現(xiàn)在，馬來順又來給金英子送花了。這花是早晨買的，到現(xiàn)在幾個小時過去了，花兒多多少少有點蔫了。看著這蔫了吧唧的紅玫瑰、百合花和康乃馨，馬來順心里多少有點打怵。記得第一次給金英子送花時，心里突突直跳，像做賊似的到花店交錢拿花，逃也似的跑出來。等把花送給金英子時，金英子明顯不高興：你買的不會是回收品吧？當時那感受，就是有個地縫他也會鉆進去。今天本打算重新買一束，可一想，咱是為了救人耽誤的時間，應(yīng)該是情有可原，英子也不會怪罪于我的。于是，就手捧花束來到了金英子的病房。

早晨8點半，馬來順就從花卉花店出來，路過龍崗市場右拐，直奔龍南醫(yī)院。突然，馬來順發(fā)現(xiàn)在24號處長樓路邊，有一個人背著一個女人在打的?？傻母绲慕銈兛粗桥四X袋向下耷拉著，就一加油過去了。馬來順走到跟前一看，那不是百湖釣徒嗎？他馬上停車打開車門：“怎么回事？”

“喝了鹵水。”

“啊——”

“你發(fā)什么愣??？快開車，龍南醫(yī)院！”百湖釣徒看馬來順一下子愣在那兒了，就趕緊催促道。

馬來順緩過神來，打開緊急信號燈，遇到十字路口他還按住喇叭不撒手，一直瘋到龍南醫(yī)院。

馬來順一下車，就一邊往急診科跑一邊喊：“藥物中毒，快救人啊……”

急診科的大夫護士聞訊趕來，平車推到門診樓門口，正好和百湖釣徒照面，立即把病人放在平車上，護士推著平車邊往急救室跑邊問：“是什么藥物中毒？”

“鹵水?！卑俸炌秸f。

護士曾經(jīng)參與過搶救鹵水中毒的患者，就立即發(fā)出指令：“患者家屬，馬上到對面的早餐店，打一桶豆?jié){來?！?/p>

“豆?jié){？”百湖釣徒不解。

“對，快去！”

百湖釣徒跑到門診對面的早餐店，氣喘吁吁地提著一塑料桶豆?jié){回來。醫(yī)生護士幾乎同時發(fā)出指令：快給她灌豆?jié){！百湖釣徒就灌吧！一碗一碗地灌，一碗一碗地吐，一桶豆?jié){灌進去，吐出來一桶豆腐腦。豆腐腦制造出來了，百湖釣徒的老婆也清醒過來了。

“你們?yōu)槭裁匆任遥繛槭裁?？”百湖釣徒的老婆哭鬧著。

大夫護士看看病人的情況，低聲對百湖釣徒說：“病人經(jīng)不起任何刺激了，找一個讓她能接受的人陪陪她?！?/p>

“是，是。”

百湖釣徒無助地答應(yīng)著，又回過頭來對馬來順說：“來順，就麻煩你，在這兒好好勸勸她，不管怎么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對她動粗?！?/p>

百湖釣徒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一轉(zhuǎn)身走出了觀察室。

金英子手捧著花束，深深地嗅嗅說：“嗯，這花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