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作

鄧笛

因為家境困難，我初中畢業(yè)就不再上學(xué)了。我需要找一個工作。工作種類很多，但體面又掙錢的工作很少。我對自己要求不高，覺得去磨坊打工就很不錯。父母則不同意我的想法，他們希望我能去鐵路工作，因為在那兒工作相對更有前途。一開始我可能只是干清潔工，但過兩年我就能轉(zhuǎn)成保養(yǎng)工，再過兩年或許就能成為司機的助手，如果幸運的話最終就能成為一名列車司機。當(dāng)然，去鐵路工作不容易，需要有關(guān)系。

阿爾夫愿意幫助我。阿爾夫是我們家的鄰居，是一個鐵路站的清潔工，雖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他和一個保養(yǎng)工是好朋友，而這位保養(yǎng)工恰好能與火車站的站長說上話。站長同意與我見面。與站長見面前，阿爾夫?qū)ξ艺f，他的面子有限，只能起到牽線搭橋的作用，最終我能不能被錄用，還要看我自己的表現(xiàn)。他提醒我注意，站長不喜歡哈腰的人，不喜歡將雙手插在口袋里的人，不喜歡說話吐字不清聲音不大的人，不喜歡不稱呼他“先生”的人。最重要的一點，站長不喜歡在他面前板著臉的員工。雖然他自己總是板著臉，但那是因為他是領(lǐng)導(dǎo)，需要不茍言笑，而他的員工必須面帶微笑，因為那是熱愛工作的表現(xiàn)。

不幸的是，我平時總是弓著腰，雙手插在口袋里，說話聲音不響亮，不習(xí)慣稱呼別人“先生”，也很少笑。為了給站長留下好的第一印象，我對著鏡子一遍又一遍地練習(xí)，努力站直身子，垂手而立，響亮地說話，言必稱“先生”，始終保持微笑。這很辛苦，多年的習(xí)慣，改起來真不容易。

在去火車站的路上，我仍然不中斷練習(xí)，發(fā)現(xiàn)前面有一棵樹，我就把樹當(dāng)成了站長?！霸绯亢茫壬?，”我大聲說，“我來這里是求您給我一份工作的?，F(xiàn)在有什么要讓我做的嗎？”忽然我聽到身后有咳嗽的聲音。我回頭看到一個人瞪大眼睛看我，像是打量一個精神病人。這不怪他，因為這條路附近就有一家精神病院。

到了火車站，我向一個正在保養(yǎng)列車的員工打聽站長室在什么地方。那個人熱心地指給我方向，說：“不要忘記敲門，站長是個很嚴肅的人。”我謝了那人，然后站直身子，將雙手從褲口袋里拿出來，臉上露出微笑，我是一個聰明的人，知道站長有可能從窗口看到我。我敲了敲站長室的門。“請進。”里面有聲音傳出來。我走進去，看到辦公桌前的那個人慈眉善目，根本沒有傳說中的那么令人生畏?！霸绯亢?，先生，”我面帶微笑，朗聲說道，“我來這里是求您給我一份工作的?，F(xiàn)在有什么要讓我做的嗎？”但是，他搖了搖頭：“小伙子，工作的事，站長說了算，我不過是一個清潔工?！?/p>

我非常失望，身子迅速弓了下來，雙手又插進了口袋里，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這時候，門口響起了腳步聲。一個高個子的人推開玻璃門走了進來。“這位就是站長先生。”清潔工說。站長看了我一眼，大聲問：“有什么事？”

我一下子把阿爾夫教我的那些注意事項全忘了?！澳恪⒛?、你們這兒招工嗎？”我小聲地問。

“你說什么？大聲點！”站長皺著眉頭喊道。

我沒有站直身子，雙手還插在口袋里，臉上只有緊張沒有微笑。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你、你、你們這兒招工嗎？”

“招什么招！”站長沖我吼道，“即使招，也不招你這樣的！”

突然，我變得勇敢起來。“兇什么兇！”我說，“我也不想跟著你這樣的人干！”

他很驚訝，一時語塞。我知道，平時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講話。

我雙手插進口袋走出了站長室。我看到了那個好心的保養(yǎng)工，對他說：“再見！我不會跟那個蠻橫無理的站長干活的。我為你感到羞恥?！?/p>

恢復(fù)了我本來的面貌，我如釋重負。我徑直走到離我家最近的一家磨坊，在那里我輕松地找到了一個工作。

那天晚上，阿爾夫來到了我家。

“站長要你明天上午去鐵路站上班。”他說。

“你開玩笑吧？”我說。

“不是玩笑，”阿爾夫說，“站長喜歡你那樣跟他說話。他認為你是一個誠實的人，他說誠實比什么都重要?！?/p>

生活就是這樣奇怪。前一天我還沒有工作，可是第二天我就有了兩份工作。我很抱歉地退掉了磨坊的工作，選擇了去鐵路站上班，因為鐵路站的工作更有前途。當(dāng)然，我再也沒有對站長那樣講話。有一次就夠了。誠實固然可貴，但是頂撞領(lǐng)導(dǎo)還需謹慎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