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詩斌
建國五十多年來,素描代替了中國的詩文和書法的體系,成為美院學生的必備功課。雖然取得了一定成就,但是,西方文化和中國文化在融合過程中的越來越不協(xié)調(diào)性,也逐漸引起人們的反省和沉思。
中國畫西方造型藝術融合中國文明、古印度文明與古希臘文明是世界上三大古文明,它們對人類文明的發(fā)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古希臘文化是西方文化的源頭,他誕生了科學與民主;古印度文化代表著人類對自身內(nèi)在宇宙的冥想和開發(fā)的高度;中國文明以儒道兩家為代表,以一陰一陽的觀點統(tǒng)攝天地萬物,達到天地人三者的統(tǒng)一與和諧。由中國文化派生出來的中國畫藝術不是單純地模仿宇宙萬象,也不是脫離事物的本來面目,而是借萬物陶詠性情,傳達出作者最深的精神境界。中國畫足可與古希臘的雕塑、文藝復興的油畫相媲美,三足而鼎立。
中國畫的歷史源遠流長,從仰韶文化到孔子的“繪事后素”、莊子的“解衣磅礴”再到魏晉南北朝的中國人物繪畫藝術到達了一個高峰,誕生了一批偉大的人物畫家。唐代吳道子、李思訓在中國山水畫的發(fā)展過程中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吳道子以天才之氣概成嘉陵江山水一日之跡,開創(chuàng)唐代豪放派山水之風格;李思訓三月之功成金碧山水,代表大唐的盛世繁榮氣象。王維以文人高士之懷,融詩書入畫,開創(chuàng)南宗山水畫派,成一代鼻祖。經(jīng)過五代荊浩、關仝的努力,山水畫已臻至完美。董源、巨然完成南宗山水畫的體系,李成、范寬完成了北方山水畫的體系,至此宋代山水畫發(fā)展到了鼎盛。元朝時趙松雪提倡復古主義運動,以文人畫為標志,力求書法與畫法相通。中國畫至元代畫風為之一變,由宋之繁轉向元之疏,由宋之工轉元之簡,由宋之麗轉向元之淡,畫風之轉變雖然有民族悲愴之情懷,但元代畫家追求的沖淡簡遠之境界正符合中華民族的“易簡”之道。
鴉片戰(zhàn)爭以后一些仁人志士為了解救衰敗的中國,提出文化救國,康有為率先認為中國畫缺少造型藝術的研究,中國的造型藝術不如米開朗琪羅、達芬奇之精確。徐悲鴻,林風眠從法國歸來,分別被蔡元培分配到北平國立美專和杭州國立美專任院長,徐悲鴻在法國學的是18世紀以前的西方古典美術,林風眠在法國飽浸西方現(xiàn)代美術,徐悲鴻在北方提倡素描教學,要求美專學生都要進行素描學習,認為素描是一切造型的基礎。林風眠則以為中國畫造型技術不發(fā)達,往往不能表達真實情感,而使中國畫作品大多流于雷同,在西湖國立美專首倡聘請國外藝術家來國內(nèi)進行藝術教學。從此作為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中國畫從正統(tǒng)文化的地位被趕到在野和附屬的地位,西方的造型藝術的基礎素描取代了中國畫最重要的靈魂和基礎——詩文和書法。
西方的藝術都起源于古希臘的思想,古希臘人的宇宙觀秉持著一種對天地萬物窮其根源探其奧妙。而這個科學思維最重要的就是模仿大自然再造萬物使人享有上帝的功能。他們的哲學思想最終是要改造自然和征服自然。
西方的視覺藝術秉持著古希臘的文化精神,他們的造型基礎是古希臘的建筑與雕塑,對事物的刻畫精妙入微,在這個基礎上發(fā)展出西方的素描和油畫,他們代表著西方藝術的最偉大的成就。從古典主義出發(fā)到文藝復興時期的達芬奇、米開朗琪羅、拉斐爾等大師,他們的造型技術已經(jīng)達到模仿大自然到惟妙惟肖的絕頂。這種造型藝術由徐悲鴻和林風眠引進而企圖改造中國畫,建國五十多年來,美院的成功設立以及素描代替了中國的詩文和書法的體系,成為美院學生的必備功課,雖然加強了中國畫的造型藝術基礎,但是不同的民族文化背景和哲學思想,導致中國畫在變革之中并沒有走出它的困境。雖然取得了一定成就,但是,西方文化和中國文化在融合過程中的越來越不協(xié)調(diào)性,也逐漸引起人們的反省和沉思。
中國人對宇宙的看法認為萬事萬物都是由陰陽兩極組成,掌握了陰陽規(guī)律就掌握了宇宙的規(guī)律。所以中國人不做永無休止的創(chuàng)造和探索,他們認為人是天地的兒子,他是宇宙的縮影,宇宙的全信息,人這個小宇宙全部悉有,無假外求。宋代大哲學家陸象山說“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這樣中國人在認識大自然的時候,不似西方人疲于奔命的物欲追求,而在心靈上找到永恒的圓滿的安樂家園。
在章法構圖上西方人講究的是焦點透視,所有的物象都要圍繞著焦點透視展開,物體按照我們眼睛所能見到的大自然景象忠實地描繪下來,他能如實的記錄眼前所見之景色。中國人的構圖方法卻與西方人的方法背道相弛,自古所傳中國畫的構圖為三種,一為平遠,二為高遠,三為深遠。此三種形式并不是為構成而構成,而是表達精神的趨向性。何謂平遠法,乃是道家的沖淡閑遠之意境;何謂高遠法,乃是儒家堂堂正正之氣象;何謂深遠法,乃是佛家生命的沉思以及對生死之究竟。從形而上的角度來講三種圖式所隱含的生命之意味正表達了中國人最深沉的宇宙觀,從形而下的角度來講三種圖式,可以在一張作品中同時呈現(xiàn),所以西方的焦點透視法,在中國畫中就無用武之地,作者可以自由的解構畫面,不被焦點所束縛,物象可以在畫面中根據(jù)作者的意愿展開,而不必遵循自然的模樣,從構成法能看出中國人是凌駕于大地之上,從天空均勻的俯視萬物,任心所取,無不自在。
中國畫所面臨的困境,一是來自于傳統(tǒng)的割裂,二是來自于西方的素描造型寫實與中國畫的不融洽,這是應該值得深思的。中國繪畫所遭受到的困境是與中國社會鴉片戰(zhàn)爭以來整體文化遭受到西方文化所壓迫一樣的,中國文化兩千年前吸收了印度佛教文化,19世紀以來又吸收了西方文化,這樣中國文化的血脈里面已經(jīng)有了東西方文化的兩大血脈,隨著21世紀,中國國力的提升,在解決了經(jīng)濟軍事困繞的矛盾以后,中國文化的復興高潮必將到來,這個高潮的到來,必將是一種波瀾壯闊的傳統(tǒng)文化回歸的景象,回歸中國文化的主脈,回歸中國文化的靈魂,這個文化的主脈已經(jīng)不是只是儒釋道三家,它同時融進了西方的文化。六祖慧能改造了印度傳統(tǒng)佛教,而成中國式的禪宗,毛澤東鄧小平創(chuàng)造性發(fā)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而成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不管治國或文化都回到了中國的本土化。中國畫回歸中國文化的大血統(tǒng)是必然的使命,中國畫一定要認識到整體中國文化的高度,要認識儒釋道三家文化以及西方文化的重要性,因為中國畫從根本上來不是單純的視覺造型藝術,而是一種人格化的藝術,中國的文人畫的標榜文者知識之高度、人者品格之高下,人品不高筆墨無法,畫者筆墨技術之嫻熟。故中國畫的復興必從此入手方得正脈。美術學院的中國畫不但要培養(yǎng)造型藝術更要洞察到中國文化的淵源,引導學生從中國文化的高度入手,正本清源,學習儒釋道文化乃至西方哲學思想,有高尚的文化以后必有其出格的精神高度和境界的高度。因此必須加強詩歌的學習與書法的訓練,以白描代替素描,以線條造型代替塊面。西方的素描和構成方法只能作為中國畫的借鑒而不能作為主導。未來中國畫將出現(xiàn)對筆墨有精湛的研究,對中國文化有深刻的認識,對現(xiàn)代的形式構圖有深刻的研究,對中國人的心性生活有全面了解,這樣才能出現(xiàn)中國畫的真正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