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啟代
風(fēng)中,一粒流浪的微塵(組詩)
□馬啟代
那片洼地,此去經(jīng)年
每一棵蘆葦,一節(jié)一節(jié)
都患上了內(nèi)傷
風(fēng)在骨縫里,用牙啃著
會思考的蘆葦們,醉臥淺水
冰霜雪劍
在削剩下的血肉
沉默的蘆葦們,獨自
數(shù)點著落盡的繁華
名聲隨水而逝,根只要醒著
這世界,就值得一活
今天 碰到只幾句家鄉(xiāng)話
你就淚人似的 跑出來相認(rèn)
哦 這么多年 原來
你一直跟著我 藏在鄉(xiāng)音里
在鄉(xiāng)音里躲著 在鄉(xiāng)音里活著
在鄉(xiāng)音里漸漸積蓄下光亮
不知你已多少年歲 我知道
只一絲體溫 足夠我溫暖今生
這樣,我想起了故鄉(xiāng)
這樣我想起了,埋著祖先的
山崗,想起了那些遙遠(yuǎn)的親人
……,哦,中年的體溫
已有些微涼。就這樣
讓這些歷盡繁華的音符濕透我
讓它們說出,那點滄桑
聽著音樂,流著淚……
老兄,誰讓你此時拉起了二胡
一弦一弦,翻動開我陳年的暗傷
這邊雖是霓虹裝點的盛世,那一邊
化作鬼魅的父母,已用思念
點燃了天堂的星光,不是孤單
是徹骨的孤獨,托付不起一輪月亮
聽著音樂,流著淚……
我的魂魄伏在你的指上,等待
弦崩曲斷,春天緩緩走來
陽光里,我看到家鄉(xiāng)那條河
靜靜地斜躺,在腥味十足的綠中
河上,那使勁爬行的小舟
前行十寸,后退一尺,就像
河岸吞著流水,流水吃著舢板
舢板啃著風(fēng),風(fēng)老著歲月
歲月,不聲不響
正一口一口,品嘗著我的中年
陽光里,我看到家鄉(xiāng)那條河
在入海之前,它稍一遲疑
就把地圖浸濕了八百里,回頭望
浩浩渺渺的蘆葦蕩,活在紙上
柔靜的河水竟被逼成了呼嘯的江湖如今,那快樂的小木船
正慢慢地,穿過我的身體,嘩嘩的
水聲,濺濕了我酸痛的雙臂
比八百里小。比天寬闊
心比湖水寂寥
誰來續(xù)寫傳奇?誰,又來為你立傳
風(fēng)是銼刀,貼著水面,一遍遍地磨
那腔英雄氣
一千年,郁結(jié)不散,一湖水,日夜頓挫
臘山,一塊銹滿青苔的靈石,壓在一端禪坐。守著,這頁歷史,長成毛邊
誰也翻不動它
黃河真黃,大寫意般,搖尾東去
逗點的你,知道后面的,肯定比前面精彩
這面水域,只適合書寫休書
狠狠心,與這個世界解除契約
世界,我告訴你——
我,不甘成為他們的同謀
我將獨自,獨自地前行
深入,深入,深入,……
一路把星星點亮,把路走暖
讓跟上來的人,看到——
天空,在一寸一寸升高
風(fēng),能把那面山坡吹暖
一粒微塵的內(nèi)心,可能很涼
風(fēng),能把那面山坡吹綠
一粒微塵的精神,不見新芽
風(fēng),能把那面山坡吹亮
一粒微塵的眼睛,無法睜開
風(fēng),能把那面山坡吹活
一粒微塵的思想,圍著電網(wǎng)
一粒微塵,在風(fēng)里不由自主
它攥緊故鄉(xiāng)土,攥緊一場暴風(fēng)雨
在風(fēng)里,沉默不語……
〔責(zé)任編輯 敕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