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之后：前妻的選擇

舒煒

貪官一朝落馬后，昔日圍繞身邊阿諛奉承的人和二奶、小三們常常是早就不知所蹤，為他籌款、退贓、找律師的，有時候偏偏是那個被他拋棄的結(jié)發(fā)妻子。

分開，只是一個新的幸福開始。

這是百度離婚吧中被置頂?shù)囊痪湓?，但絕大多數(shù)貪官在離婚之后，并沒有這種“幸福的開始”。有時候離婚給雙方帶來的怨念，足以催生隕滅的念頭。據(jù)人民網(wǎng)消息，從2003年至2008年6月底，在職地廳級以上官員離婚再娶者有52570人。

有些貪官出現(xiàn)家庭危機后，之前不管有多深的感情，許下多決絕的承諾，全部灰飛煙滅。只是這樣的“對抗游戲”，很多時候都分不清最終誰是贏家，誰是輸家，彼此之間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除開法律的審判，或許像美國作家理查德·耶茨筆下經(jīng)典離婚小說《革命之路》中那樣，他們只能在雙雙絕塵而去后，冷暖自知。

仇人型：絕望主婦絕地反擊？

貪官中有情人、小三的很多，卻少有離婚者？

“就離婚而言，有時候?qū)σ粋€人的厭倦，恐怕遠比對一個人的愛慕更像是動機?！弊诹t望記者面前的一名貪官前妻恨恨說到，自己是被前夫拋棄的。

“我們收到過不少官員前妻的信訪舉報材料，大部分都還是感情的因素，說白了，就是男方出軌——離婚——女方報復(fù)這個路子，如果這里面真的涉及到違紀違法，我們肯定會按程序進行徹查?！蹦呈屑o委信訪室主任劉勝向廉政瞭望記者介紹，“但這種舉報是出于公理正義還是單純的報復(fù)，其實難以界定?！?/p>

2008年，江蘇徐州市公安局治安科原副科長張輝對本單位一名女警產(chǎn)生好感后，開始嫌棄自己的發(fā)妻。離婚后，前妻逐一將張輝受賄的犯罪事實舉報到檢察機關(guān)。

今年5月，深圳龍華街道公務(wù)員周文波也是因被前妻網(wǎng)絡(luò)舉報涉嫌吃空餉、公車私用、婚外情，被處分和停職。最讓周的前妻氣不過的是，“他說我一文不值，沒有利用價值了”。

“夫妻之間朝夕相處，彼此之間對經(jīng)濟情況的掌握較為清楚。我們以前辦個一個類似案子，前妻的舉報材料中，把每次受賄的時間、地點、人物，記錄得清清楚楚，列成了一個清單。我們能夠強烈感受到她的處心積慮，是下了決心非將前夫扳倒不可的?！蔽鞑磕呈屑o委分管案件的常委王安軍表示。

他拿周文波這個事件分析說：“周當(dāng)時特意要求前妻在她入職材料的配偶一欄中，不寫自己的名字，單以此看，這對夫妻當(dāng)時也可稱得上‘夫唱婦隨，最終貪腐事發(fā)，還是因為感情、利益的影響造成的。”

在公開報道中，算得上“處心積慮”的，福建泉州市原勞教所警戒大隊主管警官李某忠的前妻算一個。李的落馬，就因為前妻提供了一份充滿殺傷力的證據(jù)——李親筆給妻子寫下的收取他人20萬元好處費的字據(jù)。

今年9月，李在法庭上說：“幾年來，我跟妻子的感情不是很好，她懷疑我有外遇，鬧得不可開交。我要離婚，她又不愿意，只是說，只要我寫下這份收取別人20萬元的材料，她就同意離婚?！?/p>

誰知，離婚后沒幾個月，前妻便以此為憑據(jù)，向有關(guān)部門控告李某忠的腐敗行為，李某忠為此落馬。

當(dāng)然，貪官前妻有時候的舉報，或許也是被逼無奈，不得已而為之。安徽碭山縣房管局原局長劉江輝因前妻張彥英舉報其受賄并獲刑19年后，張彥英曾感慨：“我感覺不到勝利者的滋味，我覺得當(dāng)時的自己很卑鄙，是個壞女人?！?/p>

貪官們離婚，也并非一開始都是外遇造成。劉江輝與張彥英離婚后，仍在一起相安無事地住了5年。但張彥英舉報的導(dǎo)火索，是得知劉江輝要和自己的同學(xué)結(jié)婚的消息。她拉上了兒子，一起在前夫的局長辦公室緊緊“守住”3個保險柜。到相關(guān)部門開柜檢查時止，母子倆居然在這里吃住了整整8天。

據(jù)南京龍虎網(wǎng)報道，該市一名街道辦事處主任成某離婚后，仍和前妻保持聯(lián)系，工資卡也交由前妻保管，并屢屢許諾會復(fù)婚。前妻則在一次次得不到確切復(fù)婚時間后，痛下殺手，將成某殺死。

不過，性格決定命運，在貪官的前妻中，也有毫無感情的人?！侗本┩韴蟆吩鴪蟮?，湖南臨湘市的李玉珍前夫曾是當(dāng)?shù)毓賳T，當(dāng)前夫還在被“兩規(guī)”之時，李玉珍就攜款幾百萬元潛逃了，公安機關(guān)幾年都沒找到她。原來李玉珍在外逃后做了整容手術(shù)，并偽造了身份證，和一名商人結(jié)婚，過著隱密、滋潤的生活，直到再次鬧離婚時的再次攜款潛逃，才終于事敗。

謀利型：尋求相安無事的道德補償

物質(zhì)從來都不是感情的點金術(shù)，再多的錢也無法彌補。

“按理說，大部分貪官的前妻并不具備貪腐的可能，有的是利用了男方的補償心理，有的是打著男方的幌子‘招搖撞騙?！蓖醢曹姺治觯霸诘谝环N方式里，貪官們以為改善了前妻生活，就可以盡到男人的責(zé)任，也能博得局外人的同情，但貪腐始終還是貪腐?！?/p>

河南周口市原副市長范明在仕途上節(jié)節(jié)高升后，前妻盧某感覺自己吃虧，心態(tài)發(fā)生了很大變化，由過去提醒范明不要收受不義之財?shù)綍r常要錢要物。

范明后來在懺悔材料中坦承，離婚后，因為在心理上始終對前妻有一種負罪感和補償心理，他就千方百計多給予前妻一些物質(zhì)上的彌補，不僅前妻提出的要求想法滿足，收受的300多萬元也大都交給前妻保管。

像范明這樣，把金錢交給前妻，自己卻被撕成碎片的貪官并不少。據(jù)媒體報道，青島市政府原市長助理，38歲當(dāng)上副廳級干部的王雁長期沒有自己的房子，住在岳母家里。離婚后為了補償前妻，瘋狂受賄近500萬元，心甘情愿地把這些錢交給前妻。然而王雁落馬后，他的存折上只有2萬塊錢，家人通過各種渠道聯(lián)系王雁已在國外的前妻，希望能退贓爭取減刑，卻遭冷漠拒絕。

與之類似的，還有湖南株洲一貸款公司總經(jīng)理蔡巧軍。他在一年內(nèi)索賄150萬元，但讓人沒想到的是，作為“好男人”的他將其中的130萬交給了前妻作為家用補償，且堅持咬定前妻對自己受賄之事一無所知。

河南省國土廳執(zhí)法監(jiān)察處原副處長解慶昌則這樣在法庭上對比自己前后兩個妻子：前妻持家有方善良賢惠，新妻卻像枝帶刺的玫瑰，聞著香，摸著刺手。他覺得只有凈身出戶才能給受傷的前妻一點點精神的安慰。

存在這種補償心理的，除了高官，也有村官。今年7月，四川宜賓市南溪區(qū)紀委就通報了一起案件，該區(qū)仙臨鎮(zhèn)一村干部因違規(guī)將自己女兒和前妻列入享受低保名單，在專項清理中被發(fā)現(xiàn)，已對其進行處理。

同謀型：離婚掩護下的“雌雄大盜”

其實，離婚對于雙方而言，生活可能會更好，也可能會更壞，對某些人更意味著一樁生意或一場陰謀的開始?！斑@里面還有最惡劣的一種行徑，就是雙方用離婚方式洗錢，共同貪腐?！蓖醢曹姳硎尽?/p>

北京市一中院刑二庭法官江偉表示，在審理官員收受賄賂案件中，有一個很“值得注意”的事情，那就是不少案件都有前妻的參與。

中國農(nóng)業(yè)銀行西藏分行原行長韓文明離婚后，仍與前妻高建民往來密切，共同受賄數(shù)十萬元。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認定，韓的前妻高建民是其“特定關(guān)系人”，也屬受賄罪，高建民后來被判有期徒刑7年。

在涉嫌犯罪的貪官前妻里，有的是與貪官前夫同謀，有的卻是假戲真做。頗具戲劇性的是，在沈陽市原市長慕綏新和妻子賈桂娥“秘密離婚”后，不知道他們離婚的人仍然絡(luò)繹不絕地前來送禮。見不到慕市長，仍“照舊”把禮送給賈桂娥，還囑咐一定把話帶到市長那里。賈桂娥此時仍做出市長夫人的姿態(tài)，收受禮金，曾一次就收下100萬元的股票。

親人型：傲骨賢妻生死相依

貪官一朝落馬后，昔日圍繞身邊阿諛奉承的下屬和二奶、小三們早已不知所蹤，為他籌款、退贓、找律師的，有時候偏偏是那個被他拋棄的結(jié)發(fā)妻子。

前述的謝慶昌落馬后，據(jù)辦案人員回憶，他的前妻趕緊把錢退了出來，并表示只要能救老謝，就是把那套兩居室的房子賣了也值得。后來的那個妻子卻對辦案人員不冷不熱地說：“我現(xiàn)在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也沒有見過他一分錢。

在有的貪官前妻身上，有一種“你雖又離又棄，我仍生死相依”的情感。廉政瞭望在今年6月曾報道過的江西新余市人大常委會原主任周建華前妻姚敏建，在周落馬后，開始為他四處奔走。

重慶忠縣涂井鄉(xiāng)原鄉(xiāng)長馬光春因用打借條的方式來受賄，被稱為“借條鄉(xiāng)長”，2011年底，在他被判11年有期徒刑后，前妻卻毅然和他破鏡重圓。

這樁婚姻中的“紅娘”是忠縣檢察院駐看守所檢察室主任袁波，據(jù)他透露，當(dāng)時有一個40多的婦女常常來監(jiān)獄徘徊，要求探望馬光春，并稱她是馬的前妻。但根據(jù)看守所管理規(guī)定，只有服刑人員的父母、丈夫、妻子、子女才能探望?！暗弥@個消息，這個女人很受傷，表示自己想和馬光春復(fù)婚?！?/p>

而甘肅金昌市金川區(qū)人事局原干部樊兆焱雖然在庭上大聲指責(zé)是前妻害了他，“我恨她，除了恨還是恨”，但前妻卻寫下諒解書向法官求情，稱“一想到前夫?qū)⑹芾为z之災(zāi)，我心如刀絞痛不欲生，真想陪他一起分擔(dān)”。（文中部分采訪對象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