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浩川
學校:長沙警察學校
輪回
作者:曹浩川
學校:長沙警察學校
他猛地睜開了緊閉的眼睛,他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然后找到了床旁臺燈的開關(guān),按下之后,房間的各個角落都被那蛋黃色的光圈給撫摸了。他起身,拉開了窗簾,窗外的月光以一種閑適的姿態(tài)散在地上。又忘記關(guān)窗戶了,他摸了摸后腦勺。冷風將街頭昏暗的路燈光也吹了進來,燈光和月光,呼應。
他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旁邊桌上的日記本,白色封面之上還被一個黑色條紋的錢包壓著。
燈光隨著他的眼神所及之處,微微嘆了口氣,抖動了一下。
日記本被抽出來,他隨意翻到了某一頁,目光停留住,然后輕聲開始讀了出來:
“世人萬千種,浮云莫去求……”燈光顫抖得更厲害了。旋即,周圍又陷入了黑暗之中,這次只剩下了均勻的呼吸聲,連月光都消散了。
我叫秋天,出生不詳,但有個很愛我的哥哥,像愛自己一樣的愛我。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倆什么都是一模一樣的,包括廣泛的愛好以及長相。
我現(xiàn)在生活得很好,只不過這一切我似乎都經(jīng)歷過,因為這些經(jīng)歷一成不變的反復出現(xiàn)過。
我進入了我父親的母校S中,然后遇見了一個美麗的女同桌,她叫林虹。
因她的名字,我每次都笑話她,說一些:“你名字真是氣勢長虹,意味深長,帶著男子漢的氣概……”之類無痛癢的話,她每次都笑而不語,然后,我產(chǎn)生了一種十分強烈的危機感……
“唉喲!”我悶哼一聲,吃力地將頭埋在臂彎之中。我抱怨一下,便偏過頭去看她,她故意擺出的臭臉掩飾不了眼中的笑意?!澳阍趺蠢喜婚L記性,看來要多給你點教訓才行?!蔽议L吁短嘆一聲,“想不到我秋大官人旁邊竟還藏著一個頭生犄角,長著尾巴的惡魔,真是人生之不幸啊……”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在她手中書還未脫落之際,我眼睛的余光不幸掃到了正沖我們這邊發(fā)呆的阿文。
阿文喜歡林虹,只不過年少的愛慕永遠是青澀的,是羞于表達的。所以在他看來只要能一直靜靜地看著林虹就好,這點我很了解。因為我和他實在是太像了。
之所以說“不幸”,是因為我沒想到會來“這里”,并成為他的同學,阿文他是我爸爸,在未來。而現(xiàn)在成為他的情敵實屬無奈。不對,應該說再次當情敵。我馬上糾正自己的錯誤。
我的父母自我年幼時便撒手而去,留下了我和奶奶,等我生活能基本自理后,奶奶像是約定好了一樣也駕鶴西去,獨留下了我,孤零零地面對整個世界。
我一直不敢將阿文的死亡日期告訴他,一來他肯定不會相信,二來他肯定不愿意相信。
因為當一個人如果知道了他確切的死亡日期后,還讓他痛苦和不甘地活在這世上是件很殘酷的事情。
我也寧愿他不知道,我不希望他失去希望并得到痛苦,畢竟他是我爸爸,我愛他,哪怕我已經(jīng)記不起他陪伴我的日子。何況在此之前我也一直在隱瞞,我可不想讓他痛苦。
我之前好像沒有說過,我喜歡林虹,同學們說我們有夫妻相,我也這樣覺得,我們之間有種心靈相通的感覺,十足的默契。
等到有一天,阿文和我在泡圖書館,周圍安靜的很,只能聽見微弱的呼吸和翻動書籍的響聲?!鞍⑶??”阿文的詢問聲打破了寧靜,我抬起頭,應了一聲,看著他揉搓著衣角,慌亂的眼神,心中大概猜到了什么:“你喜歡林虹嗎?”
果然,開門見山??蔀槭裁催@么多次了,還是這個問題呢?我著實很無奈。
“嗯……阿文,你知道嗎?”我停頓了一下。開始醞釀感情,組織語言。
他瞬間整個身體都緊繃了起來,“什么?”
“有些人淺薄,有些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如彩虹絢麗的人,她會讓你覺得以前遇見過的都是浮云?!蔽疫@句話不知為何,說得特別順口,可能我在已知的過去里已經(jīng)說過無數(shù)次了吧。
然后我聽到了隔壁傳來書本掉落的聲音,突然我感覺身體一輕,似乎靈魂都被剝奪出來了,對阿文道聲抱歉之后,迅速進入了廁所。
“這什么鬼東西!”當我掀開衣服時,不由咒罵了一聲。我的胸膛幾乎是透明的!我將手插進胸口,手毫不猶豫地穿透胸口,觸摸到了身后的空氣。
我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推開廁所門,然后在拐角處與一人撞上了。
那人戴著帽子,看起來有種處級干部的樣子,應該是個中年人。
“少年……”他的聲音很有誘惑力,低低的。
我不耐煩地應了一聲,“什么事?”他說:“時間雖然改變,但是事情不能改變。這才是悲哀所在?!?/p>
我驚呆了,抓住他的手,“你到底是誰?”我很激動。他摘下帽子,望著我,目光如炬。
可我看見他的樣子,心卻不由地往下一沉。
“何人來訪?”老板椅后傳來一個聲音。
“正是何仁?!眮碚叻浅S卸Y貌,鞠了一個躬。
椅子轉(zhuǎn)了過來,一個蒼老的面孔映入眼簾?!澳阒肋@是哪嗎?”“不知道?!焙稳蕮u頭?!斑@是未來,我就是你!”老人有節(jié)奏地敲著桌子?!澳膩淼尿_子,把我拐到這里,竟然還口出狂言,老頭,你腦袋有病吧!”典型的年輕氣盛的腔調(diào)?!熬椭滥悴粫?,就像當初的我也不信一樣,你先過來?!焙稳室苫蟮販惲诉^去,老人一番耳語,然而滿臉笑意地靠在椅子上,一臉悠閑。
“不是吧,這你也知道!”秘密被揭穿后的何仁面紅耳赤,不過也就開始相信了。
“你拿著這個?!崩先诉f過來一個搖控器和一盒藥?!昂凶雍竺嬗姓f明書,到時你自己把握好。”
“回到過去的過去,看好自己?!崩先说穆曇糇兊眠b遠而模糊……
就像是黑暗中閃過的一絲亮光,轉(zhuǎn)瞬即逝的讓人無法把握。
旋即,重歸黑暗的環(huán)境里,女孩清脆的聲音傳來——“喂,你跟我說話的時候竟然發(fā)呆?”
我被迫切換到了另一個世界,因為剛剛好像看見了何仁,還有一個老人。
“?。俊蔽覔狭藫虾竽X勺,看著眼前的佳人,心里越發(fā)苦澀。
“跟我說話時你竟然發(fā)呆,太不象話了?!绷趾珉p手插腰,氣勢如虹,重復了一遍她之前說的話。
“我有點不舒服……”我低下了頭。我似乎知道之后會發(fā)生什么,肯定又是冰涼的感覺。
她的手冰涼的,這是當她摸上我額頭時我的感覺。她很關(guān)切地看著我,像個母親一樣慈祥。
我匆忙甩開她的手,留下了一句:“我先回家了,幫我向老師請假?!比缓笪遗艹隽私淌?。
而我不知道的是,教室里的林虹,眼神變得黯淡了?!盀槭裁茨亍彼哉Z。
而她也不知道的是,離開教室的我,心情變得急躁?!坝质沁@一句,接下來,又得去找哥哥。”我喃喃自語。
我找到了正在家里做飯的哥哥何仁,劈頭蓋臉就一句:“當自己的哥哥,感覺挺好的嘛!”
哥哥嚇了一跳,差點連手中端的鍋都掉了。“你怎么知道的?”哥哥驚魂未定。
“一個中年人告訴我的,而且還有一個好消息。我喜歡上了我的媽媽。真的?!蔽液V定地點了點頭。
哥哥,或者說長大后的自己,聽完后很默然,從口袋里掏出了一盒藥。“吃了它,媽媽會忘了你?!彼睦镟止局跋矚g上了媽媽,怪不得老頭讓我看好自己,簡直就是天理不容。”他在心中狂呼?!安贿^,如果媽媽喜歡上了我,那她就不會跟爸爸在一起,那就不會有我咯!”何仁拍了拍大腿,“簡直就是完美的祖母悖論……”而我的眼神早已投射到手中的東西上,很無奈,不過心里早有對策……
“是這樣嗎?”林虹眼中淚光閃爍。
我點了點頭,“我哥說我們要搬家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薄翱赡悴皇窍矚g我嗎?我在圖書館都聽到了,你怎么舍得了?”她打著我胸口。原來圖書館里書本掉落的人是她,我暗想。但我還是慢慢推開了她,遞給她一盒藥,“聽話,把它吃下去就能忘了我,就像你從來沒有見過我一樣。因為我本就不應該在這個時間段認識你,我是一個錯誤的人?!?/p>
林虹的眼淚齊刷刷地掉落了下來。因為我語言中的決絕,她以為這只是一個借口,一個拒絕她、遠離她的借口。
我轉(zhuǎn)身離去時,看見她桌上白色的日記本沉默地躺著。筆記本很熟悉,我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遍了?!敖酉聛響摪⑽臅o林虹擦眼淚吧?”我背對著教室心里想。
“你還好嗎?”阿文很尷尬地站著,玩弄著衣角,最后憋出這樣一句。
林虹還是在哭?!拔梗?,你需要紙么?”阿文將口袋里的所有東西都拿了出來,抽出一張紙,手拿著一個黑色條紋錢包,還是很尷尬地站著。林虹搶過紙,趴在桌上,抽泣著。
“謝謝你?!边^了一會,阿文聽到了林虹哽咽的聲音。這又是一個故事的發(fā)生了,可與我無關(guān)。
我找到了何仁,然后向他告別,起身尋找中年時的我,這樣,當“下一個”我來到父親就讀的學校時,會有人在恰當?shù)臅r間制止“我”,不會讓我在錯誤的地點再次喜歡上一個錯誤的人。其實我可以自己打破這應有的規(guī)律,可我終究是舍不得放棄這個過程,哪怕我知道最后的結(jié)局不過是再次的離開。我還是不忍心。
中年的我肯定會耐不住心中對未來的期待,去找尋老年的我,看看自己的老年是否會像其他人那樣凄苦無助吧。
然而,他將現(xiàn)在的我轉(zhuǎn)告他的話再告訴老年的我,老年的我轉(zhuǎn)念一想,拉來何仁,也就是青年的我,只有那個時候,青年的我剛畢業(yè),無所事事,剛好能到過去保護現(xiàn)在的我。
這樣的話,我永遠都在一個環(huán)繞里逗留,因為總會出現(xiàn)下一個“我”。
我可不想這樣,我絕對無法忍受這種無意義的循環(huán)。反正之前也跟林虹說過再見了。
于是,當我再次拿起搖控器的時候,便義無反顧地按下了“關(guān)機”鍵,其實我也不知道會怎樣。
可是,人生一定要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有意義嗎?我才不在乎呢。
燈光又重新回來了,他眨了眨眼睛,適應了一下刺眼的光亮,然后迫不及待地繼續(xù)讀到:
“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銹。
世人萬千種,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他突然感到頭疼欲裂,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燈光再次消失。
燈光像是有預謀或是被一條反復被拉扯的線控制,不斷開關(guān)熄滅,如同故事不斷開始結(jié)束。
我從地上狼狽地爬起來,剛一抬頭,就看見了父母的笑臉。
“你們……”我瞪大了眼睛,短暫的驚訝過去,我又像面對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樣,面無表情。
“媽媽?林虹是誰?”我甩了甩頭,強烈的想知道答案。
媽媽挑了挑眉,“兒子,你怎么知道這名字?”
我搖了搖頭,跑到爸爸那,把他的錢包搶了過來,果真,是黑色條紋的錢包。從里面翻了很久,幾乎掏了個底朝天。一粒藥丸掉在桌上。我把它撿起來,凝視著它,思緒卻飄的很遠。
“雁秋,怎么了!”爸爸看著發(fā)呆的媽媽,表示關(guān)切。“沒什么……”媽媽喃喃自語?!扒锾炜靵砹税桑俊眿寢屪叩酱扒?,窗外一片肅殺的冷清。秋天的確快來了。
但是我真不清楚我所經(jīng)歷的是什么,我重復媽媽的名字:“雁秋……”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這時,耳邊似乎若隱若現(xiàn)地出現(xiàn)了歌聲:
“這些在記憶里被風干的景象,這些被如水的月光照過的心情。如今再被翻曬出來……卻已成為一種奢侈的懷念……”歌聲漸行漸遠,人影也開始模糊。
“又想到爸媽了。”黑暗中自語聲。
他猛地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然后,開始在黑暗中摸索,摸索了很久。
“又開始了嗎?”他找到了床旁臺燈的開關(guān),按下去。
點評:多少生,多少人,多少云夢般的輪回,不仔細讀,不容易清楚;仔細讀,也不一定清楚,這樣周周折折的團弄,作者卻掌握得格外清楚了,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