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爺爺

作者：西 米

學(xué)校：北京市劍橋中學(xué)

天明爺爺

作者：西 米

學(xué)校：北京市劍橋中學(xué)

著名導(dǎo)演吳天明，于2014年3月4日因心肌梗突然辭世，引起中國電影界的巨大震動和悲傷。吳天明是張藝謀、陳凱歌等第五代導(dǎo)演群的恩師和教父。他拍攝的電影《人生》《老井》《變臉》《非常愛情》《首席執(zhí)行官》等成為中國的經(jīng)典電影和精神遺產(chǎn)。2011年，他第一次當(dāng)演員，在張楊導(dǎo)演的電影《飛越老人院》中飾男主角老周，其真誠、本色的表演，贏得了業(yè)界的盛贊，并獲得第6屆亞太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男演員提名。他拍攝的電影遺作《百鳥朝鳳》，2013年獲得第29屆中國電影金雞獎評委會特別獎、2014年獲得北京大學(xué)生電影節(jié)組委會大獎。吳天明的辭世太突然，留給人們的悲傷太深重。此文通過一個中學(xué)生的筆墨，表達(dá)了對曾經(jīng)疼愛她的吳天明爺爺?shù)纳钋閼涯睢?/p>

──編者按

自你走后，很多人都不清醒著，睡在夢里。

我仗著還未成年的不懂事勁兒，懷著孩子氣的稚氣認(rèn)為，跟親近的人不該用敬語，所以跟你對話時從不說“您”。你也不曾介意這些表面東西，只顧很認(rèn)真傾聽我說的每一句話。

你常說：小家伙，想吃什么？想看什么電影？帶你玩去？

你第一次帶我玩，你的慈愛，你老玩童一樣的嗨樣兒，就讓我深深喜歡上了你。我跟我媽說，她那么多朋友中，我最喜歡你，你的平易近人，你的細(xì)心慈愛，你的與眾不同。

我猜你可能真是有不同尋常的光，才可以讓那么多人喜愛你，敬佩你，在你的葬禮上悲痛欲絕，嚎啕大哭，跪倒在你的遺體前告別。從我稚氣的眼里，看到了好多人對你的真愛與深情。你是夢，你引得那么多人沉醉在夢里醒不來，然后你走了，許多人的夢依然無法醒。

比如你常喚的“閨女”我的媽媽，自你走后，這夢怕是越來越深。她的眼淚像是融合了一片海，又咸又苦，不能停止的日以繼日地流。我看得心疼，甚至埋怨一直以來善良慈愛的你，怎舍得脆弱的她再流這樣多的眼淚。爺爺，這可不像你的作風(fēng)，你不是總愛開風(fēng)趣玩笑，愛搞怪，頑皮得像個孩子，常常逗得我和我媽媽樂呵呵的么，你帶給我們的一直都是喜劇，超歡樂溫暖的喜劇，可是，這喜劇，怎么突然就轉(zhuǎn)悲劇了呢？

爺爺，我深深記得你的笑顏，記得你的豁達(dá)和樂觀，哪怕你眼睛很疲憊紅紅的也仍然笑呵呵的，我沒有見你哭過，我甚至認(rèn)為你不會哭，因?yàn)槟懔艚o我的，是這世上最干凈最讓人感到暖的笑容和朗朗笑聲，你帶我玩，同時教給我的是，讓我記住，遇什么事都要笑著。所以我沒有以淚洗面，但也還沒法做到用笑容面對每一次想起你而你不在我身邊的酸澀苦痛感。你剛離開的那會兒，我怕想起你更別提念談你，太心酸太難受，我寧愿沉默閉口不談，直到這第一百天仍然有點(diǎn)兒害怕。

天明爺爺，我想你了！天明爺爺，你是壞爺爺，再怎么樣我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一定要這么早看死神表演而你當(dāng)演員么？我倒希望這是一場戲，你那么愛拍戲，這戲演得不好，我不喜歡，不樂意看，你能不能早點(diǎn)拍完回來呢？我還等著你再帶我去喝金錢豹的奶油蘑菇湯，吃西安的肉夾饃，等你帶我看電影、逛書店，等你親手給我包包子吃，手把手教我學(xué)做飯，等你把很嗨的快樂無窮無盡送給我呢！

可是，那么寵愛我的你，一定是戀上純凈美好的天上世界，不愿意回來了吧。

我只有我媽媽，愛本來就不夠，好不容易有了你這個疼愛我的好爺爺，你喚我“小家伙”，我特別開心，你還是能教導(dǎo)我媽媽更堅(jiān)強(qiáng)一些的好教父，你常常喚她“閨女”，她也特別喜歡你這樣喚她，但是真得難以置信，這么快，就把見面的機(jī)會給用盡了么？

你遠(yuǎn)行后的這么多天以來，我沒有跟著別人一起在網(wǎng)上發(fā)狀態(tài)懷念你，也沒跟著媽媽寫懷念你的文章，你說過我肯定跟我媽一樣能寫好東西，可我卻只能寫封哪怕用盡全世界最華美隆重的詞語也無法表明深情的信給你。

我期盼你能入我的夢一趟，來看一看，再帶我玩一玩。

他們說是一百天了，很重要，可人間的一百天在天上才是多久呢，幾個小時而已吧，只夠你看個劇本開個會打個小盹看個電影，你活在了另一個地方，遙不可及的，無法立即去追尋的地方，我們能做的，只有一顆悲痛的心和難以壓制的哽咽，放飛一個孔明燈或是做一場長夢來懷念你，連我這個孩子看來，這一切都覺得是多么輕微和無可奈何啊。

有太多人說你這一輩子受苦受的太多了，也該換個地兒享享福休息休息了，我愿意相信，也更愿意想像你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還會有一個相同的孫女我，有一個相同的閨女像我媽媽，還有相同如你的女兒妍妍姨和相同如你的弟弟繼明爺爺及所有家人，僅僅是少了所有不該有的渾濁的不好的東西，真正像你所說的都是真善美的地方。我還不能透徹理解真善美的深意，但想想你，也能懂那么幾分。既然你走得瀟灑表情安寧，那就一定要過得好，好么爺爺。

媽媽問我悲傷逆流成河是什么意思，我猜大概是渾身的血液本是按一個相同的方向流淌，偏偏有那么一大股子有苦有刺痛的莫名物體要逆著血液的方向奔涌著，速度比其他任何流動要快，覆蓋又廣，流到哪兒就要哪兒疼得痛不欲生，又無藥可治，只能苦苦地感受著，又還舍不得讓這種痛感消失，在渾身上上下下每一個地方游走，強(qiáng)迫人深刻地記著，艱難地忍著。

這也是你給我們帶來的感覺，明明這樣深受折磨，也不想逃開這唯一能感受著你擁抱有關(guān)你的回憶的機(jī)會。

可是爺爺，死亡算什么呢，迷信點(diǎn)兒的說，肉體破滅還能有靈魂，有元神，科學(xué)地說，肉體破滅至少還留了精神，我們一味地沉浸在悲傷中，被淹沒在離別的痛苦中，忽略你一直認(rèn)真地教導(dǎo)我們影響我們的精神，又怎么會是對的呢？你不是一直在告訴我們要如何勇敢，堅(jiān)強(qiáng)，不屈，樂觀，堅(jiān)持不懈么，最后卻被你的一次遠(yuǎn)行打擊到?jīng)]有鎧甲不知堅(jiān)強(qiáng)，不該是這樣的對吧，一定不是的，若說是我太小孩，太沒心沒肺，太不懂悲痛，我也沒法否認(rèn)?？晌铱粗冶揪惋@柔弱的媽媽被擊得潰不成軍，哪能不疑惑呢。我說的也是有道理的對不對？

爺爺，你有空就去我媽媽的夢里吧，告訴她你要她更堅(jiān)強(qiáng)的面對吧，不要哭鼻子了，你也心疼我也心疼。

爺爺，我也不堅(jiān)強(qiáng)，但你放心，我只要想著你，很多事都不會輕易掉眼淚，也會努力的不被任何事所打垮，我跟我相依為命的媽媽，當(dāng)然能仔細(xì)記得你的精神，然后努力越過越好，等你在天上看劇本看的有些累了，揉揉眼睛往人間這邊看的時候，正巧看見我跟我媽媽臉上是有笑容的，好嘛？

如果不流淚，不哽咽，那能感受到的就是憋到嗓子眼的堵塞和胸腔的壓抑感，還有思念時回憶奔涌不息的心澀感，喜歡和愛戴你的人都會飽嘗這種感受。

我還是沒有畏懼死神的力量，只是很渴望天使能把滿心善良寬容優(yōu)秀的你，帶到一個所有地方里最最好的地方，一個能讓我們都安心，能滿懷激情和奮斗力量，能接受任何殘酷現(xiàn)實(shí)并努力對抗的地方。

我想，你是住在我們心里了，像圣靈一樣，與我們的喜怒哀樂緊緊貼合在一起，溫暖地注入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力量。

我的語言稚嫩，倒也無妨，只是為了你能看見，能讓你知道我的思念和難過。

寫到這兒，想起你的名字。吳天明，天明，只有明才能對抗著暗，只是你何止是天明，更是長明。像那長明燈一樣，從未暗過，永不暗滅。

好爺爺，我想你了。

有來生的話，讓我做你的親孫女吧，能多跟你在一起，補(bǔ)夠這輩子的遺憾和親情。其實(shí)我明白，你當(dāng)然沒走，你換了個輕輕松松的方式陪伴我們，多好。

難忘所以永志，哀痛所以醉夢，深情所以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