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上帝的電話

楊鵬

上公交車之前，裝在口袋里的爸爸對我說：“楊歌，坐公交車時把月票和錢包放好，最近小偷很多，常有乘客失竊的事情發(fā)生?！?/p>

最近我乘坐的123路公交車經(jīng)常有人丟東西。車上有個神偷，他偷東西跟上自己家廚房取火柴一樣方便，誰也抓不著他。

“好的，我一定讓小偷在我這里連一根毫毛都撈不著?！蔽艺f。

錢包和月票都放在我衣服里面的口袋里，小偷除非將我衣服打開，否則休想將它們偷走。

然而，我的大話說得早了……

公交車上擁擠得很，人和人都是互相貼著站，抬一下胳膊伸一下腿都非常困難。

我用手護(hù)著上衣口袋，生怕別人擠疼了我爸爸。我這種小心翼翼引起了小偷的注意。

汽車到了一個站的時候，搖晃得厲害，我手扶了一下身邊的欄桿，沒有放在胸前的上衣口袋上了。這時，我隱約感到有只手碰了一下我那裝著爸爸的口袋。

當(dāng)汽車的車門重新關(guān)上又向前走的時候，我對爸爸說：“爸爸，這站下的人多，現(xiàn)在車?yán)锼啥嗔?！?/p>

口袋里沒有回答。

難道爸爸在口袋里睡著了？我把手放到口袋里，想捏醒他，但發(fā)現(xiàn)口袋里空空如也。糟糕，爸爸不見了。

“停車，停車，我爸爸讓小偷偷走了！”我哭喪著臉說。

“什么，他爸爸讓小偷偷走了？哈哈哈哈?！敝車娜巳夹澚搜?/p>

“我說的全是真的！”我都要哭出來了。

“這小孩真會說笑話?！背藙?wù)員和司機(jī)也笑得一塌糊涂。

爸爸丟了?；丶液?，我挨了媽媽的一頓臭罵。（媽媽自那次變小之后，第二天又變得和原來一樣大。）

當(dāng)天，媽媽求報社的朋友登了一則尋人啟事：

尋人啟事

楊歌的爸爸，男，40歲，胖子，圓腦袋，戴一黑框眼鏡。頭上只長一根頭發(fā)，口大耳大鼻大眼睛小，穿一身灰色西服，愛好睡覺。身高1.80厘米，于×年×月×日在本市123路的公共汽車上丟失。有拾到或知情者請與他家人聯(lián)系。必有重謝！

聯(lián)系電話：123456789

但卻一直沒有爸爸的消息。打到報社的電話倒是不少，都是糾正尋人啟事上的一個排版錯誤：他們指責(zé)編輯將爸爸的身高寫錯了，應(yīng)該是1.80米。

我和媽媽天天守在電話機(jī)前苦等著爸爸的消息。媽媽一次又一次地悔過：“都怪我，我不該天天罵你爸爸，我以前對他好一點(diǎn)就好了。”

說著說著連眼淚都出來了。我于是悟出一個道理：天天吵架的夫妻，很可能是天下最相愛的夫妻。

一星期后，爸爸坐著飛機(jī)回來了——他是開著一架玩具模型直升飛機(jī)直接從窗外飛進(jìn)來，在電話機(jī)旁著陸的。

我和媽媽又驚又喜。不過，只有我笑得合不攏嘴，媽媽見到了爸爸，立刻將雙手叉在腰間，像一只母老虎一樣訓(xùn)斥爸爸：

“你上哪去了？怎么連電話都不打一個回家？”

爸爸這么多天究竟上哪去了呢？下面是爸爸后來告訴我們的故事：

那天公交車進(jìn)站的時候，小偷乘我用手扶欄桿時，以極快的速度從我口袋里偷走了爸爸。然后隨著人流下了公交車。

路上，小偷將爸爸放在褲袋里就沒拿出來看他偷的是什么，大概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吧。等他回到家才將偷來的東西放在桌子上看。

爸爸將身體繃得緊緊的，瞪著雙眼，屏住呼吸，像一塑雕像。

小偷端詳了一陣，“呸”地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說：“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偷了個玩具丑娃娃?！?/p>

他說完就將爸爸扔進(jìn)了字紙簍里，然后一頭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爸爸生氣極了，他想和小偷爭論一下，澄清兩個事實(shí)：首先，他不是一個玩具，而是一個有血有肉，富有思想的爸爸；其次，他不是一個丑娃娃，而是“天下第一英俊的男子漢”。但當(dāng)他從骯臟的字紙簍里掙扎出來的時候，小偷已經(jīng)睡著了。

這對于爸爸來說是個機(jī)會：他可以乘這空檔溜之大吉。

但是，當(dāng)爸爸的目光從桌子上五顏六色的錢包，各種牌子的手機(jī)呼機(jī)，金光燦燦的金手鏈、金戒指上掠過時，他就站住了，快步走向小偷的電話，他要報警，告訴警察來抓小偷。

爸爸十分費(fèi)勁地用雙手將電話托了起來，要拔110，但他立馬又頓住了，輕輕地放下了電話。

他心里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叮鈴鈴，叮鈴鈴……”

小偷家的電話鈴響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偷被吵醒了。

“你他媽是誰？”小偷拿起電話大聲說。他對驚擾了他美夢的電話深感不滿。

“我是上帝，是從天堂里給你打的電話?！币粋€威嚴(yán)的聲音從電話機(jī)里傳來。

“開什么國際玩笑？”小偷說著就要扣下電話。

“別扣電話，我真的是上帝?！?/p>

“我憑什么相信你？”小偷被那聲音震懾住了。

“我知道你的身份證號碼，還知道你在銀行存錢的存折號碼。它們是……”電話里的人說的號碼一字未差。

“我還知道你這些天都偷了些什么東西：共有十個錢包、三臺手機(jī)、七串手鏈二十個戒指……你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上帝老人家，你要我干什么？”小偷這回信了，用哀求的聲音說。

“我要你在一星期內(nèi)不許干一件壞事，做十件好事。否則我就將你告發(fā)給警察?！?/p>

小偷為了不讓上帝告發(fā)他，被迫暫時不偷東西，并開始做好事。

他做的第一件好事是送一個盲人過馬路。

第二件好事是將一個迷路的小女孩送回了家。

第三件好事是幫一個孤寡老太婆將煤氣從一樓扛到了六樓。

第四件好事是……

……

第十件好事：第六天的時候，他在路上撿到了一個厚厚的信封，他憑經(jīng)驗(yàn)一捏就知道里面都是百元大鈔，并準(zhǔn)確捏出了張數(shù)：一共是100張。要在平時的話，他早就將它們收歸己有。但他想起了上帝的話，并且，這些天，他的思想也發(fā)生了某些微妙的變化，因此他沒有那樣做，而是將錢放好，在路邊耐心地等待。

半個小時之后，失主急急忙忙地返了回來。小偷將錢如數(shù)地交給了失主。

“大哥，你真是好人啊！”失主當(dāng)即跪倒在小偷面前，哭了起來。

原來，失主的女兒得了重病，急需開刀。醫(yī)院的大夫說手術(shù)費(fèi)需要一萬塊錢。失主是個下崗工人，很辛苦才籌集到那些救命錢。沒想到卻把錢丟在了去醫(yī)院的路上，以為再也找不回來了。沒想到結(jié)果和他所料的相反。

小偷望著失主一步一回頭時拋來感激的眼神，他呆呆地站著，想了很多很多。

“叮鈴鈴，叮鈴鈴……”小偷家的電話鈴又響了。

“我是上帝。你已經(jīng)做完了十件好事。從現(xiàn)在開始，你可以重操舊業(yè)了?！蹦锹曇粢廊粺o比的威嚴(yán)。

“不，上帝。我要痛改前非，我要自首，我要重新做人！”小偷涕泗橫流地說。

“為什么？”上帝的聲音顯得很詫異。

“上帝，你不知道這么多天來我的感受：當(dāng)我做完好事時，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我還體會到一個人理直氣壯地活著是多么美好；還有那些求助的眼神，我看一眼就想哭……”小偷向上帝傾訴了整整半個多小時。最后，他問上帝：“上帝，請你告訴我該怎么辦？”

上帝思索了一下，說：“你的偷術(shù)非常高明。我建議你將偷來的東西偷偷還給失主。這樣，你過去所做的只能算是借用，不能算偷了，就不用去警察局自首，也不用坐牢……等你辦完這一切的時候，就洗面革心，重新做人。你可以憑本事再找一份工作，靠勞動吃飯……”

“上帝，謝謝您老人家！我聽您的！”

小偷便按上帝所說的帶著偷來的贓物回到了123路公共汽車，神不知鬼不覺地一一還給了那些失主。

最后，小偷主動打電話給上帝：“上帝，我一星期前偷了一個小孩的玩具和一個小姐的摩托羅拉手機(jī)，我不知道將玩具扔到哪里去了？手機(jī)也找不著了！這可怎么辦才好？”

上帝說：“你偷的東西沒有丟，它們就在你的抽屜里?！?/p>

小偷半信半疑地打開抽屜，這時，他驚訝地看見一個身高僅1.80厘米的小人正坐在一臺摩托羅拉手機(jī)上給他打電話。不用說你也知道，那個小人是我爸爸。他就是那個躲在抽屜里天天給小偷打電話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