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鳴的逐夢與挑刺

劉成偉

10月16日，霧霾之后，望京SOHO三座銀色“外星建筑”在蔚藍天幕之下，驚艷十足。下午，陽光尚好，青竹掩映的草坪邊，黃鳴穿著經(jīng)年不變，印有“皇明太陽能”的工作服和潘石屹從車里走出來，緩步走進望京SOHO的樣板房。

此前，黃鳴與潘石屹及任志強的微博論戰(zhàn)，已為眾所周知。潘石屹在沒有見到黃鳴之前，一直在想“你一個做太陽能的，懂什么節(jié)能建筑”。但這個下午到來之前，他還是特意要求SOHO中國節(jié)能中心的人員做了充足的準備。

“他這是來折騰我的?！逼鋵?，潘石屹心里并不輕松。

在SOHO中國的相關人員看來，黃鳴來者不善。這也是自9月20日以來，黃鳴隔空喊話之后，潘石屹和任志強的心結。

“節(jié)能建筑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力，SOHO中國參照的都是LEED標準。黃鳴來了反而更好，要是我真有問題，那是標準的問題；要是沒問題，這次討論可能會推動中國的節(jié)能建筑發(fā)展。”潘石屹做了很好的應對。

LEED認證是美國比較成熟的綠色建筑認證體系，在中國比較通行。中國也大多以此為參照，實施了《綠色建筑標準》的國標，SOHO中國的大部分后建商業(yè)建筑都取得了雙認證。

黃鳴早已習慣了隔空喊話，也習慣了直言不諱，并且習慣性地和《中國周刊》記者握手，這是他一向很優(yōu)雅的地方。即使在2012年那場讓人糾結的“瘋人瘋語瘋事”控訴媒體的發(fā)布會之后，他依然會和記者們握手道謝，聲稱“黃鳴沒有個人的敵人”。

但是讓人逐漸不習慣的是他雙鬢添了很多白發(fā)，落座沒多久，還掏出一小盒“咽立?！钡乃幫?，服下一粒。

“瘋子”的夢想成現(xiàn)實

十年前，在一次頒獎晚會上，潘石屹和黃鳴曾有一面之緣，此后交集甚少。

那時候，黃鳴還是一個精力充沛、偶顯緊張的年輕人。黃鳴回憶說，上世紀90年代第一次接受德州電視臺采訪，簡單的幾句話竟然說了半小時。

但是，伴隨著追逐夢想的心越來越野，黃鳴開始瘋狂起來。外界看來，現(xiàn)在的黃鳴非常能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且非常執(zhí)拗，別人很難改變他所要做的事情。而他自己卻經(jīng)常調整著自己的細節(jié)，名片從一張紙片，變成一個長拉的折紙，又變回對折；在上臺演講的前一秒，他還在修改PPT的一些細節(jié)。

“年紀輕輕，能不能跑起來！” 演講臺上，黃鳴也會對員工發(fā)脾氣。一位年輕的員工上主席臺給黃鳴處理PPT翻頁的時候，他訓斥，然后就又多出一番針對工作效率的表達。

執(zhí)拗夢想、嚴謹細節(jié)，為了一個想法整晚不睡，然后卻不耽誤每周固定的時間去踢兩場球，偶爾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在演講臺上單手做俯臥撐。

“瘋子”開始代替“夢想家”，成了黃鳴的綽號。

2006年，黃鳴在世界可持續(xù)能源大會承諾要建中國太陽谷，要“搞微排地球”。大多數(shù)人對此嗤之以鼻，家人更是多次奉勸。別人都認為他吹噓的時候，黃鳴背著筆記本默默出現(xiàn)在了各種場合，不斷地宣講著他的夢想，并接受來自與會人員的各種不解。

而此番努力終于沒有落空，夢想終于照進現(xiàn)實。

2010年，皇明建成了期待已久的太陽谷，并把它定位為世界未來之谷。在這里，皇明將上百種創(chuàng)想變成了一個個實際產(chǎn)品。事實上，被外界傳為“空谷”的太陽谷，還沒有建設完的時候就成為了第四屆世界太陽城大會的主辦地。

黃鳴說，自己為了在這塊“夢想之地”上辦好世界太陽城大會，“做好了死的準備”，但“死而無憾”。黃鳴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讓自己揚眉吐氣了一把，“也讓中國揚眉吐氣了一把”。從此很多外國政要、媒體都開始成為太陽谷的?？汀＞驮谀且荒?，黃鳴獲得中國年度經(jīng)濟人物。頒獎詞如此寫道：他是足球場上的前鋒，也是把太陽光輝帶給地球上的最前鋒；夸父追日18年，他把一個未來新城市樣板示范給全人類，把一個“微排”新概念推向全世界。

黃鳴曾這樣評價太陽城大會：“說實在的，真是爽，德州從來沒辦過，山東也沒有這么高端的會，全運會、風箏會等都沒法跟太陽城大會比?！边@是黃鳴“頭拱地”完成的、自認為最能代表他成就的事情。而這次很“爽”的事，最終也引起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國情咨文的關注。

“最快的計算機、最快的高鐵、最大的世界民營太陽能研究基地”， 在美國國家“狼來了”的故事里，中國獨立自主的科技悄然崛起。

皇明的微排實驗

然而，時至今日，20多億元人民幣打造的太陽谷依然不是商業(yè)鬧市、不是喧囂的企業(yè)集群區(qū)、沒有名流眼里798工廠的藝術產(chǎn)業(yè)，更不是什么文化產(chǎn)業(yè)孵化園，創(chuàng)造不了太多的GDP。

這里集結了皇明甚至全世界最尖端的科研成果，展示了太陽能的各種利用形式，成了太陽能利用的試驗基地。這里也開始成為黃鳴“為了子孫的藍天白云”和“微排地球”計劃的最大科普基地。太陽谷的標志建筑微排大廈，則成了美國廣播電視臺評選的全球十大可持續(xù)建筑之一。

“我相信皇明太陽谷給世界、給中國帶來的巨大的正面影響，不是舉辦一個奧運會、一個世博會能比擬的，我們怎么贊美它都不為過?！秉S鳴對自己造就的太陽谷甚為滿意。不得不承認，皇明承擔了政府、NGO的很多責任?？破?、示范、再科普，不斷地給公眾普及可持續(xù)的觀念，以求改變?nèi)藗兊纳罘绞?。當然，皇明也因此得到了不少實惠?/p>

“太陽能與建筑相結合，搞微排地球，沒有現(xiàn)成的東西放在那的話，那就真成了概念?！秉S鳴用“太陽谷”探索著太陽能利用及新能源利用的未來。

為了推廣節(jié)能建筑以及太陽能與建筑結合的社區(qū)，黃鳴幾經(jīng)推廣受挫之后，最終確定自己開發(fā)一個“蔚來城”來實施他的夢想。

而一切并不順利。他遍尋整個市場，找不到符合他節(jié)能要求的玻璃，便親自研發(fā)玻璃。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玻璃、門窗……黃鳴為了這個項目，產(chǎn)品不斷多樣，投入也不斷增加。當然，黃鳴也開始從這些產(chǎn)品中不斷構思微排地球的大致方案，城鎮(zhèn)化樣板、工廠化樣板、社區(qū)化樣板、家庭樣板、學校樣板、個人產(chǎn)品利用樣板。endprint

黃鳴傾其所有，從“四書五經(jīng)”里尋找樓宇中國化的名字，從古典建筑學里尋找建筑構件模式， 這不僅是特立獨行，更是一種示范。

“要做就做自己”，黃鳴似乎已經(jīng)脫離了皇明，完全忽視了商業(yè)價值。

“非要說商業(yè)價值，就是甲方只要來這參觀一下，90%的工程就可以直接拿下。然而更主要的還是他的科普意義。”太陽谷，正在經(jīng)歷著涅槃，而黃鳴愈發(fā)“瘋狂”。

定義皇明

黃鳴是潘石屹眼里那個搞太陽能熱水器的企業(yè)家，其實大家都這么以為。最多能想到的是太陽谷，卻很少了解黃鳴究竟在探索什么。一位到太陽谷旅游的人，進入太陽谷第一句話是：“原來太陽能是這樣啊?！?/p>

黃鳴說：“皇明不是企業(yè)，皇明是夢想的載體。在這種夢想的追逐中，皇明是在不斷地將理想結合進商業(yè)模式。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子孫的藍天白云?！?/p>

這并非易事。

皇明用第一階段的科普造就了太陽能熱水器的初級市場，如今提起太陽能大家就說皇明，而提起太陽能大多指的是太陽能熱水器，這使得黃鳴有點尷尬。

在世界創(chuàng)新大會上，黃鳴破天荒地穿著廚師衣服出現(xiàn)。面對全球500強的技術人員，用嫻熟的英文在臺上講中國的太陽能發(fā)明、講中國的太陽能技術。當大家都納悶他為什么穿廚師服的時候，他把太陽“烤炫”（一種太陽能美食爐具）拉上了演講臺，“成為創(chuàng)新大會上唯一一位破例將產(chǎn)品拉上世界創(chuàng)新大會的企業(yè)家?！保ㄟ@讓黃鳴引以為豪），“好東西不能從低端往上走，必須從高端往下引”。

黃鳴曾說過，他不希望看到太陽能成為像農(nóng)資、化肥、拖拉機一類的東西，顯然這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F(xiàn)在，太陽能熱水器在農(nóng)村市場方興未艾，但他認為沒有任何一種耐用消費品是只在農(nóng)村成功而在城市不成功的，如果太陽能熱水器成為只在農(nóng)村行銷，卻在城市被人摒棄，那么它注定是低端的，而且連農(nóng)民最后也會淘汰它，因為農(nóng)民的消費習慣一定是跟著城市走的。

然而，城市市場也未必比農(nóng)村市場好多少，很多用戶因不滿意太陽能熱水器的使用效果而改裝電、燃氣熱水器，而堅守“好用”的皇明竟成了最大的受害者。如今，皇明把太陽能熱水器的外延擴大了很多，成為一個氣候改善的公益實踐，當然這些不僅僅包括節(jié)能建筑，而是一整套的方案。

黃鳴才開始叫他們“氣候改善商城”。氣候改善商城就是一個拆散的微排集成系統(tǒng)，是皇明夢想的經(jīng)營性回歸。MePad是一個更全面的皇明產(chǎn)品，也就是一個微縮的太陽谷。這些東西都是皇明的科普和實踐，也是中國給世界的答案。

如此問，皇明是什么？

是最直截了當?shù)膲粝?？是最前沿的太陽能技術？是太陽谷和氣候改善商城？是成為包含標配的太陽能熱水解決方案？是熱發(fā)電系統(tǒng)世界定價權等一整套氣候改善的企業(yè)？這些都不是，又都是。

皇明是企業(yè)，其實更深層次地說是一種企業(yè)家精神，是一種環(huán)保倡導。

而因為思維太超前，擔負的社會責任過大，很少有人知道皇明開拓的新能源生活方式，黃鳴的夢想一直被誤解。

黃鳴也只能自己探索，然后不斷吶喊，并且直言不諱地挑刺。

為節(jié)能“約架”

“潘石屹SOHO是很丑的建筑?！?/p>

“未來屋”全球計劃發(fā)布會上，黃鳴的發(fā)言一如既往地盡情抨擊玻璃殼建筑的不環(huán)保。

9月20日，黃鳴在第四屆太博會上推出了他的“未來屋”計劃，這是一個零碳、微排、低能耗的節(jié)能環(huán)保科普館。為了配合這個環(huán)?？破震^的推廣，黃鳴和前任中國太陽能產(chǎn)業(yè)聯(lián)盟主任羅振濤一起成立了一個名叫“綠活國際組織”的NGO組織。此組織通過志愿者推廣未來屋科普計劃，在埃菲爾鐵搭、時代廣場、鳥巢、太陽谷等全球50個著名景點試點未來屋環(huán)?？破眨缓笥眠@些商業(yè)收入支持環(huán)保公益科普。

兩年來，黃鳴連續(xù)十一次曝潛強標，攪動了整個新能源行業(yè)，在此基礎上，不斷推出“微排地球”戰(zhàn)略的具體方案，以期徹底解決能耗難題和治霾。

“綠活國際組織”提供的一份數(shù)據(jù)顯示，目前空氣“霾害”有三大來源，一是建筑及生活排放約40%，二是工業(yè)排放約30%，三是交通排放約30%。而在每年新建建筑中，95%屬于高能耗建筑，單位建筑采暖能耗為發(fā)達國家新建建筑能耗的3倍以上，解決建筑能耗問題迫在眉睫。

會后，皇明集團發(fā)布了《致任志強、王石、潘石屹等中國房地產(chǎn)大佬的一封信》，揭露太陽能建筑工程潛規(guī)則，敦促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嚴把太陽能工程質量關和安全關。

潘石屹心里有底氣，所以對黃鳴發(fā)出了邀請。

在望京SOHO的樣板房的一開始講解階段，黃鳴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拿著筆時不時地記一些東西。潘石屹沒摸清黃鳴之前，一味地示弱，開場白就是“我什么也不懂，讓技術人員講”。大概半小時的講解之后，黃鳴打斷了演講者，開始各種提問，并且還時不時地走到屏幕前，指著具體問題發(fā)問。雖然建外SOHO因為建筑年代問題，節(jié)能方面有諸多弊端，望京SOHO的問題，在黃鳴看來，算是瑕疵。

最后黃鳴針對LEED標準提出很多異議，聲稱SOHO中國不應該成為LEED標準的牌坊，并呼吁潘石屹為整個中國的建筑節(jié)能吶喊。

當然，這也應驗潘石屹開始的預想。

但潘石屹喜歡標準?！坝袠藴示秃茫覀兛梢詤⒄兆罡叩臉藴省?。

而黃鳴則相反，黃鳴總是給沒有標準的地方樹立高標準，給有標準的地方找漏洞。

但總有一種力量相互默契，這是他們互相欣賞的地方。最終兩位大佬相談甚歡。

夜晚，潘石屹一身輕松：“黃鳴終于折騰完了，激情的人啊?！?/p>

“像你一樣”，車上有人說，然后潘石屹和大家一并笑。

潘石屹偶然的PM2.5播報，成了中國的PM2.5專家，而治霾卻像黃鳴精心所走的環(huán)保之路一樣，任重道遠。

而此時，黃鳴上了另外一輛車，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