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燦燦
《瓦爾登湖》到底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樣一本書,在作者有生之年備受冷遇;這樣一本書,詩人海子臥軌時都攜帶于身;這樣一本書,不會有太多人喜歡,而一旦愛上就會棲居于其中的詩意,永遠不愿意將它忘記。
徐遲在中文譯本序言中說:“你也許最好是先把你的心安靜下來,然后你再打開這本書,否則,你也許會讀不下去,認為它太濃縮、難讀、艱深,甚至?xí)X得它莫名其妙、不知所云。”記賬本似的個人日記,沒有驚天動地的情節(jié),沒有絢麗的辭藻,多是個人的感悟和隨想。
作者梭羅,視孤獨為最好的伴侶,同時又是孤獨最好的同伴。他于1817年7月出生,畢業(yè)于哈佛大學(xué),做過愛默生的助手。1845年,他獨自一人拿著一柄斧頭,跑到瓦爾登湖邊的山林中居住了兩年零兩個月。他的一生,孤獨而又簡單,馥郁芬芳。
“我生活在瓦爾登湖,再沒有比這里更接近上帝和天堂的地方了。我是它的石岸,是它掠過湖心的一陣清風(fēng)。在我的手心里是它的碧水,是它的白沙,而它最隱秘的泉眼,懸在我的哲思之上?!彼罅_如是寫道。瓦爾登的湖泊、黎明、春天、村子、莊園、動物、聲音……有心的讀者可以自己去發(fā)現(xiàn)其中的靜謐和深邃。
“北山白云里,隱者自怡悅?!彼罅_不是一個隱者,更不是孔稚圭《北山移文》中的沽名釣譽之徒。他如此純粹地生活,只是試圖探索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探求文明濡染下的現(xiàn)代社會是否有返璞歸真的可能性,先輩們的生活方式復(fù)制到現(xiàn)今,是不是依然會令人耳目一新?科技改變世界,生產(chǎn)力的提高極大地豐富了人類的物質(zhì)生活,高強度、快節(jié)奏的運轉(zhuǎn)讓人疲于應(yīng)對,工具理性至上帶來了人的異化,人們在單向度的坐標系中與生活的本質(zhì)漸行漸遠。
但徜徉在瓦爾登湖的清冷中時,我總會想起陶潛,想起“竹林七賢”,想起王維和孟浩然,想起中國文化話語下的“隱士”們?;蛟S,與梭羅神交千載的他們會心有戚戚。一直覺得瓦爾登湖與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有些許相似。
從人的覺醒與文字的覺醒的東晉時代開始,桃花源便成為中國知識分子心中不能割舍的心靈系泊之地。可能不盡相同,但總會有那么一個地方,永遠是家,可以是輞川別業(yè),可以是襄陽鹿門,可以是黃州雪堂。雨中草色,水上桃花,漠漠水田,陰陰夏木,不遑多讓;夕陽西嶺,松月清風(fēng),漁梁渡頭,幽人來去,似曾相識;山高月小,石出花落,寂寞沙洲,江南黃葉,此心安處。地有南北,棲居之地,詩意就好。心靈居處,便是吾鄉(xiāng)?!靶‰[隱于野,中隱隱于市?!睙o論隱于山林水澤,還是喧嘩鬧市,心遠地自偏。
梭羅說:“一億個人中,才能有一個人生活得詩意而神圣,清醒就是我的生活?!彼罅_生活的那個時代,正是現(xiàn)代科技初露鋒芒的時候,城市崛起,鄉(xiāng)村沒落,田園牧歌再也抵擋不住現(xiàn)代機器的轟鳴。梭羅試圖尋找另外一種更本真的生活方式。
每個人的心中都希望有一方凈土,那里不僅有藍天白云、青山綠水,也有人間少有的寧靜與清幽,而且不染塵埃,一如瓦爾登湖。這是不是每一個熱愛環(huán)境的人心之所往?
我認識一個年輕人,他繼承了若干畝的田產(chǎn),曾經(jīng)告訴我說,如果他有辦法的話,他就打算像我那樣去生活。我不想讓任何人出于任何理由采取我的生活模式,因為,一方面,在他熟悉這種方式之前,我或許已經(jīng)為自己找到了另外的模式,此外,我渴望世人盡可能地各異其面,各適其性。(摘自《瓦爾登湖》)
(本欄目引文有修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