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二題

李曉寅

田園生活散記

都說是“人閑桂花落”，在我看來，人閑了，心散了，看桂花，似乎也沾上一絲飄逸，一絲動感的美，那花，自然也就飄落了。

此刻，我站在一顆巨大的桑樹下，閑閑地采摘著桑葚，風一吹過，耳邊就可以聽到桑葚落地的聲音，撲通，撲通。我的心，就如同這桑葚一樣，甜甜的。

這是我到基層鍛煉的第一天，早上帶著厚重的行李，我與同事來到了位于伊寧市園藝場附近的第七水管站。這是我們單位的派出機構之一，站很小，加站長才有五個人，雖然遠離大城市，但是過的是非常恬美的生活，幾乎不像在人間，自然也遠離了人間的名利和繁華，可是，吸引我的就在這里，那種田園的野趣，那種田園的富足，在我離開的日子里，它們無時無刻不縈繞在我的腦海里。

一進水管站的大門，這里的美景就把我吸引住了。路的左面，全部是綠色的葡萄架，圓滾滾的葡萄掛在架子上，一副即將成熟的模樣，中間還種有金黃色的合歡子花。風輕輕吹過，一粒粒葡萄在風中飄飄欲墜，一個個長的是籽粒飽滿、晶瑩剔透，那充滿風情的樣子讓人想入非非。也讓我想起了童年，在那個家家戶戶住平房的時代，我家中也有這樣的葡萄架子，夏日的晚上，全家人都會坐在葡萄架下，母親會端來早已涼好的一壺清茶，我們邊喝邊說著生活中的一些趣事。抬頭，只見那甜甜的誘惑就懸掛在頭頂，我常常會忍不住跳起來拍打那些可愛的小生靈，期盼它們早日成熟，在這樣的嬉戲與期盼里，炎熱的夏季變得不再漫長。而秋天來臨的時候，我還會帶著一些關系特別好的同學前來采摘，我們在葡萄架下唱著老師才教過的歌曲，跳起歡快的舞蹈。這時母親會端來晾好的拉條子讓我們品嘗，菜是香香的辣子炒肉片，上面還會澆上一大碗帶湯汁的西紅柿，那也是自家菜地里種出的。同學們見了美味的拉條子，都會歡笑著跑過去爭搶。那歡聲笑語啊，至今仍存留在我的記憶中。

收回童年的記憶，我將視線又投向大院的右面。這里是幾幢建成歐式風格的房屋，窗臺上擺著盛開的鮮花，粉色的，淡黃色的，朵朵清雅美麗。走進辦公室與宿舍，潔凈的玻璃，蜜桔色的窗簾，構成了一幅美麗的風景，而臨窗望去，窗外是第七水管站職工親手栽種的蔬菜，有紅色的西紅柿、紫色的茄子、翠綠的豆角。在菜地與菜地之間，還種有不少粉色的玫瑰與茉莉，連一些怪怪的藤樹都開著白花，氣味芬芳。整個院子真是姹紫嫣紅。讓我想起城市的鮮花店，那些待價而沽的花朵在塑料紙的簇擁下，那樣昂貴而俗氣。而這里的一季鮮花，有千萬朵都隨自然而枯萎掉，真是太闊氣了。

想到這里，突然又想起少年時曾讀過的《桃花源記》，其芳草鮮美，其落英繽紛，曾讓我這個現(xiàn)代人不勝羨慕。如今，我也來到了這樣的地方，看著院子里盛開的玫瑰與茉莉，看著院子深處種的參天古木，聞著金色合歡子花散發(fā)的香氣，我對水管站的同事們說：“住在這樣的地方，真是要長壽?。　彼麄儏s笑著不發(fā)一言，那淳樸而幸福的笑容真是讓人心向往之。的確，比起古代陶淵明，這里電話、自來水、冷暖氣供應都是一應俱全，也夠舒服了，陶淵明是享不到這種福了。想到這里，我又覺得好慚愧，居住在這樣的好環(huán)境里，可是我的文章寫的還不及《桃花源記》的千分之一。

午飯是在基層站的職工食堂吃的。他們笑著說飯菜簡單，在我看來已是非常豐盛可口了，因為所有的飲食，都是基層站職工親自耕種、親手采摘的。按照每周食譜的安排，這天大師傅端上來的是豆角炒肉，炒茄子，以及我從未吃過的菜肴（將土豆絲與豇豆炒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的風味）。飯后，美麗的大師傅的女兒古麗又為我們端來了香甜的奶茶，牛奶是鄉(xiāng)村的土牛奶，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奶皮子，喝起來極為香甜。所有一切，都讓我吃得津津有味，長此以往，我可能要胖成一個小豬了！

而最讓我激動的，恐怕就是院落中央那顆巨大的桑樹了，結的桑葚是白色的，眼下正好到了成熟的季節(jié)，站在樹下，輕輕地伸手一夠，就能摘下許多甜美多汁的桑葚，那白色的桑葚多不勝數(shù)，許多都隨著風聲撲撲通通地掉在腳下綠色的草地上，很快沾上了螞蟻那微小的身影，這小家伙，也懂得與人爭食世間的美好啊。聽看管院子的維吾爾族大爺說：這里的桑葚是一種品種最好的桑葚，食后可以防病健身，可是由于產(chǎn)量太多了，所以人們也不貪吃，最后都掉到地上讓螞蟻吃掉了。是的，由于美好的事物太多，比如玫瑰、茉莉，這里到處都是，也都不摘回來，任它們開了又凋謝，太多、摘不勝摘，隨它去了。我們每天坐在院里的涼臺上，時時聞到花香，就算享受了。

站在這巨大的桑樹下，我想到了許多許多。這里的風景之所以美麗、之所以獨特，是因為它是與人有關的，與這里勤奮工作的人們有關，沒有他們的付出與辛勞，我們怎么能夠享受到這樣的美景與心情。而來到基層鍛煉的我啊，究竟要付出幾多辛勞，才能理直氣壯地享受這一切美景與美食呢？我一邊吃著甜美多汁的桑葚，一邊抬頭看著天上卷舒的白云。這一切，都像是一首詩——我愿變成白云，在天上飄游自在，我愿變成白云，看人間緣聚緣散！

大地蒼茫

幼時讀希臘神話，對一則神話記憶深刻——傳說安泰是地母該亞的兒子，和赫拉克利斯對打，每次被打倒后站起來都比之前更強大。后來赫拉克利斯發(fā)現(xiàn)是他的母親給了他力量，便改變策略，不再將他打倒，而是舉起在空中。安泰被舉到空中后，便失去了該亞給他的力量，被扼死在空中。

是??？從古到今，大地母親便作為力量與愛的象征，存在于我們的傳說里，存在于我們的記憶里。而我，作為一個從小生活在城市的人，對于大地母親的印象，大概也只是停留在童話與傳說里。如今，我因為來到基層鍛煉，來到了我們真正的大地母親身邊，真是感觸萬千。尤其是今晚，我與同事一起，吃完晚飯后沿著鄉(xiāng)村狹窄的馬路，緩緩走在大地母親的心臟之上，感受著大地母親的心跳聲音，心情真是放松至極。而耳邊是徐徐吹來的清涼的晚風，眼前是園藝場大片的莊稼與菜地，那長期讓電腦霸占的雙眼也終于松懈下來，過目之處，皆是深深淺淺的綠色，中間間或有點點的紅色，真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那是即將成熟的李子，誘人的向路人展示著她的芳姿。而她的身邊呢，是到秋天就要被采摘的碭山梨，那大大小小的梨在夏風里微微飄蕩，令人忍不住想將它立刻采摘下來。但是想一想，前面還有更好的風景等著我呢！endprint

果然，再往前走，是農戶所種的大片菜地，風景也是美不勝收。高高的是玉米，豆角與西紅柿，低矮的是花生、紅薯、草莓。其品種之豐富，規(guī)劃之齊整，真是園藝場的一大特色，也正因為菜地多，瓜果多，每年都為農民帶來好利潤。也因此，這里除了大色塊的菜園綠野之外，四處也矗立著不少黃磚紅瓦的新式住宅，一幢幢豪華的小樓房，看得出是近年來經(jīng)濟興旺之后，農民大手筆建造的。這些新式住宅襯著周圍綠油油的瓜果與蔬菜，顯出了一種和諧與成熟之美。

最讓我此行難忘的是，在欣賞菜地美景的時候，我們不期然地遇見了園藝場的暴雨。那雨如同南方的雨一般，說下就下，不給人一點等待的空間和時間。它嘩嘩地落在四周的果樹上，落在田野里，也落在我們的頭發(fā)和衣襟上，這里的雨似乎特別地熱情，雨滴越來越大，我們的衣服很快濕透，而天上轟轟的雷聲還在宣告著另一場大雨的到來，我與同事于是卷起雙腿的褲角，大步跑向在田野上隨意搭建的一個小屋。小屋里住著園藝場一戶樸實熱情的種菜人家，他們見我們狼狽不堪的樣子，連忙拿來了干爽的毛巾讓我們擦拭，接著一家三口又繼續(xù)忙碌起來。據(jù)他們講：園藝場的蔬果之所以在伊寧市頗有名氣，主要靠這里的雨水多，水質甘洌、空氣清新、土地少污染，所以生產(chǎn)的蔬果理所當然特別地清甜好吃。說完菜農順手拿起兩個園藝場的梨給我們品嘗，的確，這種名叫碭山梨的果實雖然外表看上去粗獷，但吃起來十分甘甜，口味堪稱世界一流。

說著笑著，雨很快就停了，這時同事給遠在伊寧市的母親打了電話，我們才知道伊寧市竟然是晴空萬里，滴雨未下，這是多么讓人驚奇的一件事情啊，要知道園藝場和伊寧市也就相距十幾公里，然而氣候與環(huán)境卻是多么不同??！看來這個菜農說的是對的，這里之所以有富饒的土地，有甘甜的蔬果，全要靠不時從空而降的大雨賜福。想到這里，我忍不住伸出雙手，去試探屋外還是否有雨滴，而屋外清新的空氣使我們的心胸更加開闊起來，同事忍不住縱聲大喊，那聲音被綿綿的大地母親吸收，就像重力落在了厚而松軟的棉花上，悄無聲息。大地母親啊，我們的母親，你聽到了我們對你深情的呼喊了嗎？

雨停之后，我與同事走到了附近一個高高的嶺上，夜色也慢慢變得深沉起來。俯身向下望去?？匆娬瑫缫案采w在沉沉的深夜之中，一片靜謐。那白天一望無際的田埂，到了夜晚顯得更加開闊，而點點星光下，有蟲叫蛙鳴聲穿透薄霧籠罩下的夜空，透露出熱鬧的生機。白天樸素無華的景色在月光的籠罩下，無不顯露出一種特殊的美感，這是燈紅酒綠的城市繁華所不能相比的。置身于此，我不由深深地迷醉了，仿佛來到了前世我所居住的家園，一個安詳溫暖的家園。

夜，不知不覺變得更加深沉了。我與同事開始下山。雨后的空氣清新而帶有一絲寒意。走在這蒼茫的大地上，我的心也變得一片蒼茫。遠處，是連綿的遠山，腳下，是綿綿的大地，身邊，是清涼的晚風，我該怎樣感謝命運的恩賜呢，讓我有幸在這個熱爐般的七月，逃避鋼筋水泥的城市與馬路，來到這山清水秀的人間，來到這如田園生活般的鄉(xiāng)間，感受到大地的力量，感受到收獲的美景，而這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大地母親給予我們的?。∈前?，大地，我的母親，我深深地熱愛著你，你為我奉獻了這么多的美景與美食，你讓我在美麗的風景之外，更加明白了什么是憐憫、慈悲與同情，懂得了人要在該奉獻的時候奉獻，該勞作的時候勞作，才能收獲這沉甸甸的果實，才能獲得人生難得的體驗。體驗到了這一切，我才可以更加熱愛生活，熱愛給了我們生命與力量的母親！

想到這些，我不由微微地笑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