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妻血案背后，江湖游醫(yī)膠囊“治愈”不育癥

安貝

當(dāng)前，我國有育齡夫婦2.3億，其中不孕不育患者高達(dá)上千萬，且每年以數(shù)十萬的速度遞增。2014年7月，天津河?xùn)|公安分局破獲一起因不孕不育引發(fā)的兇殺案。此案再次向不育夫婦敲響警鐘：應(yīng)選擇正規(guī)醫(yī)院治療，切忌迷信虛假廣告所宣稱的神奇療效，否則，可能給自己的家庭帶來意想不到的災(zāi)難……

2011年3月6日，邱澤與賀曉玲喬遷新居。小兩口花60萬在天津河?xùn)|區(qū)海陽小區(qū)購置了一套87平米兩居。這天，賀曉玲感慨地對丈夫說：“咱們房子車子都有了，該考慮造人啦?！鼻駶上蚱拮哟虬保骸鞍谖疑砩?，一年內(nèi)保證讓你的肚子鼓起來?！?/p>

邱澤時年34歲，山東菏澤人，畢業(yè)于青島海洋大學(xué)，是天津海鮮漁業(yè)公司高管，2005年10月與小自己1歲的賀曉玲結(jié)婚。賀曉玲，天津人，天津農(nóng)學(xué)院畢業(yè)后進入河?xùn)|區(qū)久艷園林公司工作。兩人新婚時忙于打拼事業(yè)，不敢要孩子?，F(xiàn)在邱澤升了職，賀曉玲的工作也穩(wěn)定了，生孩子就列入了重要日程。

哪知半年過去，賀曉玲的肚皮毫無反應(yīng)。2011年9月，夫婦倆來到天津婦幼保健院進行生殖檢查，結(jié)果大吃一驚：邱澤患有典型的弱精死精癥，死精率高達(dá)60%。賀曉玲因婦科炎癥引起輸卵管閉鎖，無法正常排卵。遵醫(yī)囑，邱澤開始大量服用補腎益精的藥物；賀曉玲在醫(yī)院接受了輸卵管再通術(shù)。一個月后，她開始正常排卵；而邱澤精子成活率依然嚴(yán)重偏低。

賀曉玲陪邱澤看遍了天津多家著名醫(yī)療機構(gòu)，中藥西藥連著吃，但精子存活率依然沒有提升。這事成為邱澤的心頭大憂。賀曉玲小心翼翼向邱澤提出：“現(xiàn)在很多人嘗試人工授精，要不咱們也試試？聽說精子庫里的精子都是社會精英捐的，生下的孩子聰明漂亮。只要咱們保密，沒人知道。”邱澤沖賀曉玲吼道：“你這是侮辱我！我怎么可能接受來歷不明的孩子？你是不是想懷別人的種？”賀曉玲沒有與丈夫爭辯，將委屈的淚水咽進肚里。

2012年初，邱澤趕赴北京，來到最權(quán)威的男科醫(yī)院——北大附一醫(yī)院。在病友推薦下，他排了一周的隊，終于幸運地掛上了一位院士的專家號。沮喪的是，院士專家號已排到了兩年之后。也就是說，要等到2014年3月才能看病。他悵然返回天津。

4月，賀曉玲過完35歲生日后，變得格外焦躁。她知道，女人過了35歲，生育能力直線滑坡。此后，賀曉玲再也無法保持淡定，她對邱澤直言不諱地說：“沒有孩子，家永遠(yuǎn)是黑的，邱澤，我再也等不起了，咱們離婚吧。”邱澤垂下頭，雙手用力撕扯頭發(fā)。他央求妻子：“再給我半年期限好嗎？如果半年后還是不行，我絕不耽誤你。”賀曉玲與丈夫抱頭哭泣……

為了成功造人，邱澤將自己當(dāng)成了藥罐子，每天服用十多顆膠囊，最多一天他竟吞下22顆藥丸。長期大劑量服藥，各種副作用在他身上尖銳凸顯：他脫發(fā)、眼泡浮腫、關(guān)節(jié)僵硬、全身肌肉酸痛……

2012年6月9日，邱澤翻閱一份都市報，被報紙中縫一則小廣告吸引：“天津福坤診所專治男性不育，已讓25位弱精死精男人當(dāng)上幸福爸爸。如果你想當(dāng)爸爸，就放心來這里，咱們一同創(chuàng)造奇跡！”邱澤逐字逐句將廣告一連看了三遍，仿佛每個字都帶著火，讓他的血液燃燒起來……

當(dāng)天下午4點，邱澤向單位請假，急匆匆驅(qū)車趕往福坤診所。該診所位于黎光大廈7層，面積只有200多平米。邱澤猶豫了，這么小的診所，真有廣告上寫的那么神奇嗎？邱澤正打算往外走，一個中年男子熱情地招呼他，介紹自己名叫王晨光，是診所所長兼主治醫(yī)生，山西人，畢業(yè)于山西中醫(yī)院，有治療不孕不育的祖?zhèn)鹘^技。一番話，讓邱澤的心安定下來。他難為情地說出了自己的隱私，王晨光將他帶入取精室，為他做精子檢測。兩個小時后，王晨光神色凝重地對他說：“你的死精率很高，治愈難度很大，但我有辦法，不過費用有些高?！鼻駶裳劬Πl(fā)亮：“只要你半年之內(nèi)治好我，花多少錢我不在乎?！蓖醭抗膺@才亮出底牌：“你先付3萬元，懷孕后給2萬，孩子降生后再付5萬?！?/p>

只要能讓妻子懷孕，保住這個家，花10萬也值！求子心切的邱澤同意了?；氐郊?，邱澤興奮地對妻子講述了下午求醫(yī)的經(jīng)過。病急亂投醫(yī)。第二天，夫婦倆帶著3萬元趕到診所。王晨光又向賀曉玲承諾，半年之內(nèi)保證讓她懷孕。夫妻倆興奮不已。

此后，王晨光用“家傳秘方”給邱澤治病。邱澤每天要服用6顆核桃大小、黑乎乎的中藥丸。藥丸散發(fā)著難聞的氣味，每次服完藥，邱澤胃里都翻江倒海。4個月過去了，賀曉玲依然沒有懷孕。邱澤質(zhì)問王晨光：“這幾個月我吃的藥都能用車?yán)?，我愛人咋還沒動靜？無效就得退款！”對方沉吟片刻說：“也許你愛人有婦科炎癥，你讓她來這里一起同治，我不另外收費?！鼻笞有那?，邱澤說服妻子一同接受治療。

奇跡終于發(fā)生了，這年12月，賀曉玲如愿懷孕，邱澤喜極而泣！他趕緊將2萬元交給了王晨光。沉浸在幸福中的他，經(jīng)常撫摸著妻子日漸隆起的小腹傻笑。2013年9月，賀曉玲在天津婦幼保健院順利產(chǎn)下一個健康男嬰。孩子的到來實屬不易，夫婦倆給兒子取名“來來”。一周后母子出院，邱澤向王晨光付清了剩余的5萬元。有子萬事足，邱澤整日一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幸福男人模樣。他很少應(yīng)酬，下班就回家照顧妻兒。他給妻子做營養(yǎng)餐，給兒子洗澡、換尿片，哄兒子睡覺……雖然忙碌，但心卻是甜的。然而，2014年7月3日，邱澤毫無征兆地在家里將賀曉玲活活掐死……

賀曉玲被殺半個小時后，邱澤瘋狂的理智漸漸恢復(fù)正常。他在妻子遺體前長跪兩分鐘，然后失魂落魄趕往河?xùn)|區(qū)公安分局投案自首。面對警方的審訊，邱澤哭著自曝隱私：“賀曉玲欺騙我，給我戴綠帽子，來來根本不是我的兒子，賀曉玲死有余辜?！鼻駶扇鐚嵪蚓浇淮俗约簹⑵薜那耙蚝蠊?/p>

原來2014年6月24日，邱澤與賀曉玲帶著9個月的來來去轄區(qū)衛(wèi)生院注射乙肝疫苗。恰逢該院舉行科普講座，醫(yī)生免費給社區(qū)居民測血型。邱澤抱著兒子與賀曉玲商量：“血型與性格息息相關(guān)，咱們給來來測下血型，看看他將來是否與咱們脾氣相投?！卑胄r后結(jié)果出來，來來屬于B型。邱澤的臉一下子黑了，質(zhì)問賀曉玲：“你我都是A型，來來怎么可能是B型？”賀曉玲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要不咱們再到其他醫(yī)院測一下?！贝稳丈衔纾患胰趤淼教旖騼和t(yī)院，邱澤、賀曉玲和來來都做了血型測試。結(jié)果仍顯示：邱澤與賀曉玲都是A型血，來來是B型血。邱澤知道，夫妻倆都是A型血，絕對生不出B型血的孩子，也就是說來來不可能是自己的兒子。邱澤逼視著賀曉玲：“請你明明白白告訴我，來來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賀曉玲糊涂了：“除了你，我根本沒與其他男人接觸，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怪事？是不是醫(yī)院抱錯了？”這番話提醒了邱澤。當(dāng)天下午，他獨自來到岳母家，看似無心實則有意地問：“媽，來來在醫(yī)院出生時，您是不是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岳母不清楚邱澤的心思，說：“半分鐘也沒離開，我擔(dān)心護士抱錯，來來一出生我就在他左腕上系了根紅繩?！?

回到家，邱澤再次逼問妻子。屈辱、憤怒、痛苦像鞭子抽打著賀曉玲，她哭著說：“你要離婚就明說，用不著往我身上潑臟水?！闭灰?，邱澤不讓賀曉玲睡覺，一定要讓她交出“奸夫”。賀曉玲生不如死。

此后，夫妻倆天天因為來來的身世發(fā)生沖突。7月3日下午6時15分，來來餓了，躺在搖籃里直哭。想到自己在來來身上投入了那么多父愛，可他卻不是自己的骨肉，邱澤心煩了，在孩子臉上扇了一巴掌。來來哭得撕心裂肺。這一幕被在廚房做飯的賀曉玲盡收眼底，她一頭向邱澤撞去，將他的臉抓出幾條血痕。失去理智的邱澤與賀曉玲扭打在一起，他雙手死死掐住賀曉玲的脖子，直到她癱軟在地……

賀曉玲已死，警方也無法確定來來的生物學(xué)父親到底是誰。在警方的進一步詢問下，邱澤講述了自己不孕不育以及與妻子同在福坤診所接受治療的經(jīng)過。7月4日，警方傳訊王晨光。王晨光堅稱自己治好了邱澤的弱精死精癥，至于孩子是誰的，則不在他的治療范圍之內(nèi)。警方又去賀曉玲的父母那里了解情況。女兒無辜被殺，賀家父母生不如死，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賀母流著淚告訴警方：“曉玲與邱澤感情很深，不可能出軌，她一向作風(fēng)正派，絕對做不出不道德的事?！卑讣粫r陷入膠著。

為將這起匪夷所思的案件查個水落石出，7月9日，警方請權(quán)威男科專家給邱澤會診。專家告訴辦案人員，邱澤屬于睪丸先天發(fā)育不良引起的弱精死精，短時間內(nèi)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目前，他的精子存活量依然低于正常值，完全沒有懷孕的可能。當(dāng)天下午，警方再次傳訊王晨光，他頓時額上冷汗直冒，說話哆嗦。經(jīng)不住警方的強大心理攻勢，王晨光終于交代了賀曉玲懷孕生子背后的驚天陰謀……

原來，王晨光并沒有什么家傳秘方，診所生意清淡。此前，他的確陰差陽錯治好了幾名不孕不育患者，但他們只是身患普通炎癥，且有的患者經(jīng)其他醫(yī)院診治已基本痊愈。其實，王晨光讓邱澤服用的藥丸，是用面粉、蜂蜜、羊淫藿等混合制成，沒什么特效。4個月后，賀曉玲依然沒有懷孕，邱澤話里話外要求王晨光退錢。為了不砸診所的牌子，加上后期7萬元的誘惑，王晨光決定鋌而走險。

2012年11月，王晨光將9顆大號消炎栓里的藥粉倒出，再裝入自己的新鮮精液，密封后放入冰箱冷凍。他謊稱賀曉玲有婦科炎癥，要求她與邱澤同治。賀曉玲如約來診所期間，王晨光在她的排卵期，分3次將9顆“特效消炎栓”放入其陰道深處，再讓她仰臥半小時以上。消炎栓的外殼成分為可可豆脂，20℃就能融化，而陰道內(nèi)的溫度高達(dá)38.5℃，僅僅幾分鐘，消炎栓外殼融化，王晨光的精液全部流進賀曉玲體內(nèi)……就這樣，賀曉玲神不知鬼不覺地懷上了王晨光的孩子……

關(guān)于此案最關(guān)鍵的源頭——“消炎栓裝精液受孕”的可行性，警方特意咨詢了天津男科研究所專家關(guān)建。關(guān)建博士說：對于一個處于排卵期的成年健康女性，如果對方的精子也健康，那么采取這種方式受孕的可能性非常大，與常規(guī)受孕方式的效果相差無幾。而且，后期的親子鑒定結(jié)果也顯示，王晨光與來來有99.99%的親緣關(guān)系，確定是來來的生物學(xué)父親。

真相曝光，王晨光的無良讓所有人憤慨，警方以涉嫌詐騙罪將其控制。邱澤悲痛懊悔，恨自己沖動殺死了無辜的妻子；王晨光的妻子憤然向他提出離婚。目前，來來由賀曉玲的父母撫養(yǎng)，邱澤、王晨光分別被天津市河?xùn)|公安分局刑拘。案件正在進一步審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