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金銅佛像趣話

金申

在古代，銅是非常貴重的金屬，所以銅佛像一般尺寸較小。北朝和隋唐的小型金銅佛像遺存尚多，時有出土。這些小型金銅像中，以觀音菩薩像數(shù)量居多，其次則為釋迦牟尼佛像、阿彌陀佛像以及文殊菩薩像等（如圖）。

小銅佛像大多體小量輕，高度一般為5～10厘米，制作精美。其功用，除室內(nèi)安置供奉外，還可以在出行時隨身攜帶，以祈求平安 。

據(jù)劉宋傅亮的《觀世音應驗記》記載：

蜀有一白衣，以旃檀函貯觀世音金像，系頸發(fā)中。

南公子敖，始平人也?！餍∮^世音金像，以旃檀函供養(yǎng)，行則頂戴，不令人知。

晉義熙中，司馬休之為會稽……作金像，著頸發(fā)中，菜食斷谷，入剡山學道。

可知在南北朝時，有將這類小型銅佛像裝在檀木盒內(nèi)，然后系在頭發(fā)中隨身攜帶的習俗。

唐代造小型金銀佛像更為盛行，段成式《寺塔記》云：

常樂坊趙景公寺，隋開皇三年建。寺有小銀像六百余軀，金佛一軀，長數(shù)尺，大銀像高六尺余，古樣精巧。

又提及“安樂坊玄法寺”，云：

初，居人張頻宅也……因舍宅為寺，鑄金銅像十萬軀，金石龕皆滿，猶有數(shù)萬軀。

不難看出，唐代由于佛教信仰盛行， 大量制作、鑄造佛像也是一種功德，因而至今仍不斷發(fā)現(xiàn)唐代的金銅佛像。

為滿足信眾需要，請供佛像已成為一種商品交易活動，買賣活躍，以致在皇帝看來是對佛教信仰的不敬。為此，唐太宗特下了一道《斷賣佛像敕》，見于《全唐文》卷九：

佛道形象，事極尊嚴，技巧之家，多有造鑄，供養(yǎng)之人，競來買購，品藻工拙，揣量輕重。買者不計因果，只求賤得，賣者本希利潤，唯在價高。罪累特深，福報俱盡，違反經(jīng)教，并宜禁約，自今以后，工匠皆不得預造佛道形象賣鬻。其見成之像，亦不得銷除，各令分送寺觀，令寺觀徒眾酬其價值，仍仰所在州縣官司檢校，敕到后十日內(nèi)使盡。

即是說，有工藝特長的人都來制作佛像，使供養(yǎng)的人家競相購買，品評技藝優(yōu)劣，掂量輕重。買主不考慮因果報應，只求便宜，賣主貪圖利潤，一味追遂高價，罪孽深重，違反佛教的福報教義，必須加以禁止。此后，工匠一律不準預先制作佛、道像販賣，應該是有人需要時定制。已經(jīng)制作好了的佛像，也不得銷毀，令分送各寺廟道觀，讓寺觀信眾評定價錢，所在州縣官府審查核實，敕令到達十天之內(nèi)務必整頓完畢 。

《唐大詔令集》卷一百十三中也記有開元二年（714年）七月的《斷書經(jīng)及鑄佛像敕》：

……如聞，坊巷之內(nèi)，開鋪寫經(jīng)，公然鑄佛。口食酒肉，手漫膻腥。尊敬之道既虧，慢狎之心斯起?！越褚院?，州縣坊市等不得輒更鑄佛寫經(jīng)為業(yè)。

唐玄宗李隆基聽說城內(nèi)巷坊內(nèi)隨便鑄佛，開寫經(jīng)鋪，與酒肉腥膻混雜一起，對佛教缺乏尊敬，有生褻瀆，遂敕令禁止各地民間隨便以鑄造佛像和寫經(jīng)為職業(yè)。

命令是否能真正貫徹執(zhí)行且不說，我們只是通過這些史料，從另一個側(cè)面窺見唐代民間鑄佛寫經(jīng)的盛況。

唐武宗會昌年間（841～846年）發(fā)生的一次大規(guī)模廢佛運動，俗稱“會昌法難”。唐代后期，由于佛教寺院土地不輸課稅，僧侶免除賦役，佛教寺院經(jīng)濟過分擴張， 國庫收入不敷。唐武宗崇信道教，深惡佛教，在道士趙歸真的鼓動和太尉李德裕的支持下，于會昌五年（845年）四月下令清查天下寺院及僧侶人數(shù)。五月又命令長安、洛陽左右街各留2寺，每寺僧各30人；天下諸郡各留一寺，寺分三等，上寺20人，中寺10人，下寺5人。八月，令天下諸寺限期拆毀；括天下寺4600余所，蘭若（私立的僧居）4萬所。沒收寺產(chǎn)良田數(shù)千萬頃 ，奴婢15萬人。僧尼迫令還俗者共26.05萬人，釋放供寺院役使的良人50萬以上。政府從廢佛運動中得到大量財物、土地和納稅戶。

會昌五年八月，日本僧人圓仁經(jīng)山東登州回國時在他的《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中記下了下面這道敕令中關于佛像的惡運：

天下金銅佛像，當州縣司剝?nèi)∑浣穑Q量進上者。

在銷毀佛像之前，將佛像表面的鎏金全部剝?nèi)∠聛砩侠U國庫，一時間金銅佛像的損失可謂慘重之極。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還記有：

七月，中書請令天下廢寺銅像鐘磬委鹽鐵使鑄錢，鐵委本州鑄為農(nóng)器，金銀鍮石等像付度支，衣冠士庶之家所有金銀銅鐵之像皆納官，違者依禁銅法處分。其土木石等像留寺內(nèi)依舊。

即中書奏請將天下的廢除寺廟內(nèi)的銅佛像和銅鐘、磬等銷毀鑄錢，鐵制品讓當?shù)馗蔫T農(nóng)具，金銀銅等作為國家經(jīng)費，世族百姓家的金銀銅鐵佛像全部上繳官府，違者按《禁銅法》處罰。泥塑木雕和石佛等非金屬類佛像可仍留寺內(nèi)。

可是就在禁佛令期間，竟然也有利用職權(quán)將收繳的佛像私自拿回家的貪官，《太平廣記》卷一百七十四“溫廷筠”條就記有：

會昌毀寺時，分遣御使檢天下所廢寺及收錄金銀佛像。有蘇監(jiān)察者不記名，巡檢兩街諸寺，見銀佛一尺以下者，多袖之而歸，人謂之蘇扛佛。

可見這個姓蘇的監(jiān)察御史是多么的貪，朝廷派遣他來監(jiān)察東西兩街的廢除寺院和收繳的佛像，他只要見到一尺以下的銀佛像就順手揣走歸了自己，于是人們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蘇扛佛”。有人用“蘇扛佛”請溫廷筠作對子，溫答道：沒有比“密陀僧”更合適了。

密陀僧是北朝時一種西域傳來的油質(zhì)顏料，可用來繪油質(zhì)畫，可稱為早期的油畫。此處以密陀僧的諧音即“秘密地馱走佛像的僧人”的意思來諷刺這位蘇監(jiān)察，用“蘇扛佛”對“密陀僧”，真是恰如其分，令人叫絕。

總之，圍繞金銅佛像史載頗多，涉及奇異故事和歷史事件，有的還可以彌補正史所記載的遺漏。

責編 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