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中華 張震英
金元全真詩詞對于金元文學(xué)及道教文學(xué)研究來說,都是一塊不可忽視不可繞過的重要文學(xué)領(lǐng)域。就目前的研究現(xiàn)狀來看,金元全真詩詞研究依舊處于相對薄弱的環(huán)節(jié)。金元全真道士,作為中國歷史上一個獨特的道士群體,其出儒入道,參悟、融匯儒、釋、道三家思想之精髓,吸納和傳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進(jìn)而形成了融通開闊的思想視閾與通脫不拘的文化視角。在對待社會與人生、安置內(nèi)在自我中,全真家展現(xiàn)出非同塵世的文化心態(tài)。諸如既出世又入世的文化心態(tài);否定與超越的文化心態(tài);自足與自適的文化心態(tài)等。這些心態(tài)指向均是他們對社會、自我及內(nèi)在生命進(jìn)行深層觀照與解讀后所作出的智慧標(biāo)引。從中我們可以領(lǐng)略到全真家生命覺悟中的那份“不執(zhí)”與“無待”。
全真教受中國傳統(tǒng)道教及佛教的影響,在對待社會的態(tài)度上,持“出世”一端。對于“出世”觀念的繼承,全真家有所揚棄。所揚者是“出世”的內(nèi)在精髓;所棄者是“出世”的外在形式。全真家在追求“出世”的境界上不再依重于固步深山自封老林、與塵世老死不相往來的極端出世形式,而是注重心靈的超俗。所謂“意上有情山處市,心中無欲市居山?!雹僦灰木吵蚊?,身居何處都是“出世”。同時,全真家又深悟儒家思想之精要,在“出世”的同時又講究“入世”。但全真家的“入世”與儒家的“入世”卻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前者重在濟世救人,追求的是世俗功德;而后者重在用世入仕,追求的是個人事功。“出世”與“入世”這對看似截然相反的社會觀念,在全真家這里卻得到了完美的融合。既出世又入世成為全真家一個重要的文化心態(tài)??梢钥闯鋈婕业摹叭胧馈笔窃凇俺鍪馈毙膽B(tài)下的“入世”,有入世之名而無入世之實?!叭胧馈钡哪康氖窍胱尭嗟娜说玫骄榷?,讓更多的人實現(xiàn)“出世”。他們在出世與入世的兩端自由游走中,表現(xiàn)出“出世而不怨世”、“入世而不戀世”的特點。
道教在仙道追求上,有“順則成人,逆則成仙”的說法。人若順著人情追求名利,只能成為世俗之人;若逆著人情尋求道法,則可成為仙人。所以修道者對世間人情持摒棄的態(tài)度,認(rèn)為其阻礙對道法的體悟,因而選擇“出世”的方式潛修心境,尋求道法。全真家深明此理,他們在尋求道法的征途中,首要的心理指向就是脫塵離俗,跳出塵寰,以“出世”的心態(tài)看待社會與人生。因此,“出世”也就成了他們詩詞創(chuàng)作的一大主題。
王重陽在《和落花韻》一詩中表露情志說:“久厭世情名與利,素嫌人世是和非?!雹趯κ篱g的人情名利深表厭倦,對塵世的是非糾葛向來嫌棄。這既是王重陽久歷世情的深刻感觸,又是他對人生真諦的徹底覺悟。所以他以出世的口吻相喧于世,以啟悟來者,首開全真教以詩詞傳教、宣教的先河。馬鈺也有同樣的覺醒,他在《清心鏡·棄家》詞中云:“解名韁,敲利鎖。愛海恩山,一齊識破。棄家緣、路遠(yuǎn)三千,似孤云野鶴。”③馬鈺曾經(jīng)擁有著富甲一方的資財,號稱“馬半州”,最終在王重陽的點撥下棄俗出家。久居塵世的他,一旦醒悟,名利恩愛皆一齊識破,拋棄俗緣,似孤云野鶴般悠游物外??梢钥闯鲴R鈺跟隨祖師出塵尋道的決心與意志是十分堅定的。如果說王重陽與馬鈺是由于深嚼塵味而覺悟的話,那么早年入道的丘處機可謂是少年早慧。丘處機在弱冠之年便穎然頓悟,十九歲遁入玄門,修道昆崳山。《元史·釋老傳》云:“丘處機,登州棲霞人,自號長春子……年十九,為全真學(xué)于寧海昆(崳)山?!雹芮鹛帣C在詩中以遣心志說:“物外歸心絕大魔,閑中遣興益高歌。靈臺著欲于今少,健骨乘風(fēng)已后多。”⑤歸趣物外,滌盡心魔,出世之志清晰明朗。
受全真宗師的影響,全真后人在詩詞中也多喜于展示自我的出世心志。如王丹桂的《小重山·述懷》詞、尹志平的《南鄉(xiāng)子》詞、于道顯的《西華縣張庵主告》詩等,均是對人生出世志向的表露。此類作品隨處可見,不勝枚舉。
無論深諳塵味而離塵出世,或是先知先覺而遁逸喧囂,全真家出世的原因都是基于他們對人生及生命的大徹大悟,他們“出世”的強大動力,源自于他們內(nèi)心的覺悟,他們的出世是一種主動的出世。和那些在塵世中受挫、受傷而后憤然離塵者相比,他們的出世心態(tài)顯得平靜而淡然,毫無憤怨之情?!俺鍪蓝辉故馈本统闪巳婕遗c世俗出世群體在心態(tài)上的最大差別。對全真家“出世而不怨世”的文化心態(tài),我們可以從其“居塵修心”、“歷世煉心”的倡導(dǎo)中窺得一斑。全真門人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全真會眾;一部分是全真教徒。全真宗師對一般的會眾,只要求“清心靜意”,不必離家出塵,倡導(dǎo)他們“居塵修心”。王重陽在《玉花社疏》中說:“諸公如要真修行,饑來吃飯,睡來合眼,也莫打坐,也莫學(xué)道,只要塵冗事屏除,只要心中‘清靜’兩個字,其余都不是修行?!雹薏淮蜃膊粚W(xué)道,只要摒除塵雜,清心凈意即可,要求十分簡單。全真宗師對全真教徒要求出家修行,同時還有著“歷世煉心”的倡導(dǎo),要求他們在塵世中錘煉心境,乞食行化就是其一。乞食行化在早期全真弟子中是一種十分流行的煉心模式,目的就是體悟世情、澄明心境。全真龍門派第十一代傳人,清乾嘉時期著名道士劉一明對全真歷世煉心的修行方法總結(jié)說:“在市居朝,正是奮大用,發(fā)大機處,乃上等作法。蓋金丹在人類中而有,在市朝中而求,古人通邑大都,依有力者為之,止在此耳。”⑦評說切中肯綮。不難理解在塵世的喧嚷中修得的清靜,才是真清凈;在名利的誘惑中煉得的淡然,才是真淡然。塵世顯然成了全真家砥礪心境的場所,提振自性的憑籍。
除“居塵修心”、“歷世煉心”外,全真宗師對世俗的社會規(guī)則還嚴(yán)于恪守、身體力行。諸如忠君孝親、抑惡揚善、接物利民等倫理規(guī)范,均在全真家的倡導(dǎo)和踐履之列。全真家把對社會規(guī)范的踐行視為修道,修的是“人道”,與出世“明心見性”所修的“天道”相配合。修行者既要修“天道”又要修“人道”,這樣才能功行圓滿,真正超脫??梢娙婕业男扌胁]有斷絕塵世,隔絕人間,反而倚重塵世,在踐履塵世的“人道”中尋求通往“天道”的門徑。這也深刻的證明了全真家對于塵世社會并無怨憤之情。
全真家有著諸多的“入世”之舉,此為世人所共睹。他們“入世”的根本動機在于救度世人、勸化眾生。所以他們主要的“入世”事跡都是圍繞民眾展開的。諸如應(yīng)需設(shè)醮、傳法度人等,這在全真史料中均有備述。此外,全真宗師還力所能及的做一些公益事業(yè),略有以下幾端。其一,收容難民。金元之際兵燹四起、戰(zhàn)爭頻仍,民不聊生,致使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者不計其數(shù),全真教便廣開教門,收容難眾,為他們提供一個安身避難之所。如《元史》記載:丘處機在西覲成吉思汗歸燕京后,即命弟子持太祖所賜金符,“招求于戰(zhàn)伐之馀,由是為人奴者得復(fù)為良,與濱死而得更生者,毋慮二三萬人。中州之人至今稱道之?!雹嗥涠?,行醫(yī)設(shè)藥。王重陽在《立教十五論》中提出了“和藥”一論,謂醫(yī)藥之術(shù)“肯精學(xué)者,活人之性命……學(xué)道之人,不可不通。若不通者,無以助道?!雹徇€在其詩中說:“救人設(shè)藥功尤大”⑩。全真后人遵從其旨,行醫(yī)施藥者頗多。如劉處玄的弟子崔道演,“假醫(yī)術(shù)筑所謂積善之基,富貴者無所取,貧窶者反所多給,是以四遠(yuǎn)無夭折,人咸德之?!?其三,恩惠于民。全真門人所到一處,不思索求,唯思施濟。如郝大通的弟子王志謹(jǐn)于關(guān)中開渠引水,受益之人頗多。馬鈺法孫李守寧于秦地鑿泉濟人,惠澤于民。全真家的這些體恤民瘼、利物濟民的“入世”之舉,獲得了廣大民眾的信服與敬仰。全真教也因此聲名鵲起,名震朝野。皇室貴族對全真教也十分敬重,屢屢召見全真領(lǐng)袖。如大定二十七年(1187)十一月十三日,“玉陽真人奉詔至燕?!?大定二十八年(1188)“長春真人奉詔至闕下。”?承安二年(1197)六月“玉陽真人被詔?!?是年冬,“長生真人奉詔赴闕?!?“至元光間,天子敕書征(訾亙初)入京師?!?“癸巳(1233)夏六月,(李真常)承詔即燕京?!?全真教中女弟子頗多,全真女宗師也有被詔者?!杜疅拵煀W敦君道行碑》載:“師(奧敦弘道)與其徒任惠德輩,以淳誠得譽貴近,獲入覲禁闈,中宮及諸賢妃皆嘗賜召,賜予極優(yōu)渥?!?全真宗師多次得到皇室的召見,喻示著他們及他們的教團得到了最高統(tǒng)治者的贊賞和支持。由此一來,他們的身價與道價便陡然大振,赫然當(dāng)時。他們被推到了世俗榮耀的最高峰,得到了當(dāng)時權(quán)貴的推崇與擁護。如丘處機“既居海上,達(dá)官貴人敬奉者日益多。定海軍節(jié)度使劉公師魯、鄒公應(yīng)中二老,當(dāng)代名臣,皆相與友?!?劉處玄被召于京師,其住處“官僚士庶,絡(luò)繹相仍;戶外之屨,無時不盈?!?
按照世俗的眼光來看,全真宗師可謂功成名就,飽嘗世俗社會的美好,應(yīng)該珍視和留戀眼前的一切。但全真宗師走的并非世俗之路,他們對眼下的功績與榮耀似乎無動于衷,也絲毫沒有留戀之意?!侗庇握Z錄》載:曾有人勸說丘處機只要少施手段必能當(dāng)世信重,丘處機對此淡然不顧,而勸者益多,反復(fù)再三,丘處機大笑曰:“俺五十年學(xué)得一個“實”字,未肯一旦棄去?!?可見他對于取寵塵世毫無興趣,對塵世的虛榮更不貪戀。《長生子》傳記中載:“泰和三年(1203)癸亥正月,東京留守劉昭毅、定海軍節(jié)度使劉師魯來禮師問道,師(劉處玄)曰:公等皆當(dāng)代名臣,深荷顧遇,吾將逝矣,不足為公等友?!?話語中的婉拒之意十分明了。對當(dāng)世名臣的辭拒,無疑表明了劉處玄對塵世權(quán)貴的淡然與不屑?!堆影猜汾w先生本行記》記敘趙抱淵一事曰:“次年(1206)二月初四日,上遣二使者奉冠服召先生赴闕,先生固辭曰:‘吾一老村夫耳,莫難行焉?!?《普照真人玄通子范公墓志銘》載有郝大通之徒范圓曦因守城有功被授予州縣長官而力辭之事?!蛾栍袂迦f壽宮洞真真人于先生碑并序》中記有馬鈺之徒于善慶受薦不起之事。
通過這些事例可以看出,全真家對于象征著權(quán)貴的皇室與名臣似乎在內(nèi)心深處持有一種排斥的態(tài)度。事實上,對于皇召與大臣的拒絕已不僅僅是對皇帝本人或大臣本人的拒絕,而是對與之相關(guān)的建立社會事功與晉升權(quán)貴機會的拒絕,這對于世俗之人來說是絕難做到的。而唯有像全真宗師這樣對塵俗毫不眷戀者,才可以坦然為之。
否定與超越是金元全真詩詞中又一重要的文化心態(tài)。全真宗師否定與超越的是塵俗社會與自我的肉身。他們清晰的看到人情欲望對本性的蒙迷;功名利祿對本心的牽絆,亦認(rèn)識到人生有涯,人身終將作古,肉身的生命并不持久。所以他們否定人情,否定名利乃至否定自我的肉身。否定不意味著終結(jié),否定之后是更高的肯定,那就是超越。全真宗師超越塵俗回歸到了物外世界;超越肉身尋覓到了肉身之外的“真我”。
全真家對塵世的否定肯切而有力。和佛家的觀點類似,全真家亦把塵世比喻為苦海與火坑,認(rèn)為其淹沒人的本心,焚燒人的本性。“堪嘆人人忒煞愚,身居火院覓紅爐?!?“火院常耽沒徹頭,一身空為一家愁。”?人誕生之初,稟天地之元氣,本有一顆澄明的“元心”,擁有一副澄徹的“本性”。隨著塵世生活的深入,塵情慢慢蒙蔽了元心,塵欲慢慢遮蔽了本性,人也就順應(yīng)了塵世生活,在日復(fù)一日的奔忙勞碌中耗損有限的生命。所以他們規(guī)勸世人:“奉報早離火院,棄了一家攀戀?!?他們認(rèn)為:塵世的華麗與多姿皆是虛幻,不能恒久,恰如風(fēng)前的燭火,明滅不定。古往今來如同一場大戲,劇終人散,一切歸于幻影;而歷史的興滅存亡,也只存于頃刻之間,沒有長久的興,也無長久的衰。“人間華麗,恰似風(fēng)前燭。萬事轉(zhuǎn)頭空”?“古往今來同影戲,頃刻存亡興滅?!?
全真家的這些論調(diào),在世人看來,有些悲觀與絕對,他們忽略了太多現(xiàn)實世界的美好,以短暫與虛幻掩蓋了所有的深刻與真實。所以世人對于出家的佛教與道教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悲觀與消極。但略加思索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世人與出家人立論的維度與審視的視角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世人著眼于百年人生,認(rèn)為人生在世不建功立業(yè),不追求富貴,生命就失去了應(yīng)有的意義;而全真家則著眼于歷史長河,認(rèn)為時空無限,人生有涯,在無限的時空里,有涯的富貴猶如草上霜露、水中浪花,轉(zhuǎn)瞬即逝。由此而導(dǎo)致兩者生命的真實感受截然相反。對于不在同一層面的論說,既然對塵世做出了徹底的否定,那么人們于塵世中所擁有的名利與人情自然亦在被否定之列。全真家把名利視為束縛人心的枷鎖,“利韁名鎖休貪戀”?,“利鎖名韁,恩繩愛索,兀誰不被牽纏?!?把恩愛視作牢獄、大海與大山,“愛獄恩山,把身軀緊縛抓?!?“棄名利,愛海恩山?!?同時全真家對于兒女親情也堅決否定。把兒女也視為枷鎖。王重陽的《黃鶯兒》詞云:“女男是,玉樞金枷,把身軀縛定。”?劉處玄的《踏云行》詞云:“兒女金枷,愛情玉樞,火坑牢獄身如囚?!?全真家對兒女親情都一并否定,可見其對世間人情否定的決絕。事實上,全真宗師對世間人情的否定并非倡導(dǎo)世人滅絕人情,而是從道法的角度教人破除對塵世恩情的執(zhí)著。倘若人們不能只身跳出世情的羈絆,也就不能打破現(xiàn)有的生活軌跡,不能為世俗生活解其倒懸,生命也將在塵網(wǎng)中自行耗盡。跳出塵情是澄明心境的必然要求,亦是“逆則成仙”的關(guān)鍵所在。
一味否定并非全真宗師的本意,單純否定本身并無多大意義,意義在于否定之后的超越。全真宗師正是在超越的心境下對塵世提出否定。他們不再依循著塵情的大網(wǎng)去尋找生活的軌跡;不再執(zhí)著于名利的虛幻而耗費心機,而是立足于更高的覺悟境界,超越塵世,跳出凡籠,復(fù)歸物外世界。“跳出凡籠尋性命,人心常許依清靜。”?“自游云水獨崢嶸,不戀紅塵大火坑。萬頃江湖為舊業(yè),一蓑煙雨任平生?!?
在全真家的視域里,塵世之外有著另一重天地——物外世界,那里有著塵世不曾擁有的美好。如王重陽在詞《搗練子·別家眷》中說:“步步云深,灣灣水淺,香風(fēng)隨處噴頭面。昆侖山上樂逍遙,煙霞洞里成修煉。”?馬鈺有詩云:“逍遙物外固精神,絕慮忘機合至真。悟取無爭為上士,常懷忍辱作仙人?!?劉處玄在《酹江月》詞中說:“厭居人世,似孤云飄逸,鶴升霄漢。自在無拘空外去,撒手直超彼岸。到處為家,琴書為伴,信筆閑吟嘆。洞天高臥,任他人笑懶慢。”?塵外世界,云煙飄渺、綠水灣灣,浸著清香的微風(fēng)迎面吹拂。洞天福地隨處可以修煉;秀水青山到處可以為家。閑時撫琴閱書,信步悠游;倦時云巔高臥,不論昏晝。在塵外世界里,身心獲得了絕對的自由,無拘無束;心境得到了徹底的澄明,無憂無慮。心所感知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真樂”與逍遙。自我的忘懷與絕慮,使得“本心”得以發(fā)明,“本性”得以顯現(xiàn),心明性現(xiàn),與妙道合真,“真我”在一片澄徹中得道而仙,證得終極果位。物外世界的這種美好與曼妙是塵俗世界絕難擁有的。
事實上,全真家的物外世界并非是與塵俗世界相區(qū)別的絕對時空,而是自我所賦予的心靈空間。內(nèi)心越澄徹,塵外世界也就越美好。這體現(xiàn)了一定境界下心靈的能知。境界到了,身處紅塵,內(nèi)心感受到的依舊是蓬萊圣境;境界不到,身處云水,內(nèi)心感受到的依舊是塵俗的牽絆。超越塵俗,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心境。自我心境中的美好,不依賴于外在的物質(zhì)世界,不依附于世俗的評價體系,獨立而持久。和塵俗世界相比,自我心境中的物外世界顯然更加高級,更加穩(wěn)固和長久。全真宗師跳出塵世、歸趣物外的修行理路,清晰的展現(xiàn)了其超越的心態(tài)行跡。
得道成仙是道教自古有之的修行目標(biāo),全真道亦有。但和傳統(tǒng)道教不同的是全真道不再追求肉身的長生不死,而是追求肉身之外“真性”的超脫?!安恢\輕舉望升飛,碧洞無勞閉玉扉?!?在全真宗師看來,人是由一點靈性攝入臭皮囊而誕生的,人的本質(zhì)就是肉身與一點靈性的復(fù)合體。肉身是有生滅規(guī)律的,不可能實現(xiàn)長生久視。所以全真家否定傳統(tǒng)道家追求形體飛升的修行觀念。對于不能長久的肉身,他們不再執(zhí)著眷戀,而是以否定的目光審視之,視其為行尸走肉?!吨仃柸婕酚性娫疲骸鞍诪楹」羌t為肌,紅白裝成假合尸?!?《洞玄金玉集》曰:“行尸走肉有何羞,勿為衣餐亂起愁?!?這和世人執(zhí)著于肉身,追求延年益壽、長生不死的愿望大相徑庭。而一點靈性,也即“本性”或稱“本元”卻是不生不滅的,可以超出劫數(shù)之外。如丘處機所說:“有形者皆壞,天地亦屬幻軀,元會盡而示終。只有一點陽光,超乎劫數(shù)之外,在人身中為性海,即元神也。故世尊獨修性學(xué),煉育元神?!?所以全真家在具體的修行中十分注重對肉身之外“本元”的煉養(yǎng)。在外丹思想依舊有著深刻影響的宋元時代,能夠?qū)ψ晕胰馍碜龀龇穸ǖ奶幹茫旧砭褪歉挥凶孔R與魄力的體現(xiàn)。否定肉身追求“本元”,全真家這一修行觀念充分體現(xiàn)了其對不可持久的肉身的超越,同時也是對傳統(tǒng)道教修仙理念的超越。
全真宗師在自我超越肉身之后,希望天下蕓蕓眾生皆可超越肉身,實現(xiàn)“真性”的超脫。人人皆能超脫,其前提是人人皆有“真性”。事實上,人人具有“真性”是全真家一直宣導(dǎo)的觀點。所謂“玉性金真,人人皆可化?!?“大覺光明,不須外覓,人人各有如來?!?可以看出,全真家的這種超越境界,不僅超越了自我,而且超越了人我。把自我了悟的金針毫不保留的度予他人,懇切地希望他人也可以超脫,在修道的層面上,全真宗師完全淡化了人我之間的差別,把度人視為度己的一部分。
在對塵世及肉身進(jìn)行徹底的否定之后,全真家實現(xiàn)了對塵網(wǎng)的超脫。精神得道了解放,心境復(fù)歸于自由,在無牽無扯中“本心”得以發(fā)明,“命功”與“性功”都得到提振與促升。自我“真性”得到了圓融,“真我”在物外世界里得道成仙,實現(xiàn)了長生久視,生命的意義也得到了永久的超越。譚處端在《脫世網(wǎng)》一詩中云:“脫離世網(wǎng)沒縈纏,已得丹成道自然。紫府飄飄飛玉雪,瑤臺漸漸吐金蓮。神宮段段圓明結(jié),法性虛虛照耀全。內(nèi)外煉成金玉體,蓋因一遇大羅仙?!?得道成仙這一修行終極目標(biāo),全真宗師在物外的世界里得到了實現(xiàn)。
需要指出的是,全真家對塵世及肉身的超越并非是形式上脫離與拋棄,而是指精神境界上的逾越。全真弟子王玠對此說得明白,其《滿庭芳》詞云:“在俗修真,居塵出世,當(dāng)以悟性為先。處心清靜,常守定中禪。見素少思寡欲,忘人我、隨分安然。行藏處,瀟瀟灑灑,渴飲倦來眠。問歸根復(fù)命,還須立鼎,煉汞烹鉛。遇采鉛時節(jié),把火先扇。握固則云藏?zé)熅?,運動則斗轉(zhuǎn)星旋。半時內(nèi),玄機成象,月白照青天?!?由于肉身的羈絆,完全脫離塵世是很難做到的,也無須完全做到,只要心境實現(xiàn)了超越,身居何處都無妨礙。真性的圓融本須自圓,“無待”才是自圓。外在世界乃至肉身本是“虛無”,人處于“虛無”之中,內(nèi)心又有何浸染呢?這就是全真家超越之真境。
全真教本以苦修著稱,有著頭陀式的修行模式,“有取于佛老之間,故其憔悴寒餓,痛自黥劓,若枯寂頭陀然?!?但全真家在其詩詞中卻展現(xiàn)出一副逍遙自得、怡然自樂的精神面貌。全真家這種以苦為樂,甚至尋苦為樂、同化苦樂的主體精神,充分展現(xiàn)出其內(nèi)心深處自足與自適的文化心態(tài)。自足的主體精神與自適的圓融境界,塑就了全真宗師強大的心靈世界。在自足與自適中生命的智慧與潛能都得到了更為充分的挖掘和激活。
全真宗師主體精神上的自足,表現(xiàn)為兩個方面:其一,世俗意義上塵世生命的自足;其二,仙道意義上自我“真性”的自足。
1.世俗意義上塵世生命的自足。全真家向來否定塵世的功名利祿、榮華富貴,視其為浮云、如霜露、如泡影。這充分體現(xiàn)了全真家淡泊名利的價值觀念。從另外一個角度說,這亦是全真家對世人人生價值評估體系的打破。全真家認(rèn)為塵世生命的意義不在于追求功名利祿,亦不在于爭取榮華富貴。生命在降生之初,已具有自足的意義。如老子倡導(dǎo)復(fù)歸于嬰孩,所要復(fù)歸的正是嬰孩所擁有的飽滿的生命狀態(tài)。反倒人們在后天的名利追逐中,將這種本足的生命狀態(tài)漸漸打破、消損,以至于本有的精元被損耗殆盡,生命徹底墮入塵俗,成為塵俗世界的附庸。此時的生命已受到太多的塵情欲望的沾染,生命的意義有了很大的缺損。這就是名利占有欲念與先天精元此消彼長的結(jié)果。所以全真家跳出塵世的價值視域,不再依附于塵世的評價體系,在無為、無做中保持塵世生命的原本自足。
王重陽《夜游宮》:“身向深山寄寄,步青峰恣情如意。冷即草衣慵即睡。饑餐松,渴來后,飲綠水。養(yǎng)就神和氣,自不寒,不饑不寐。占得逍遙清凈地。樂真閑,入紅霞,翠霧里?!?這是全真宗師典型的以無為無做來守持生命本足的一種情態(tài)。吃松子、喝山泉,養(yǎng)足神氣便會不寒、不饑、不寐。此種生命狀態(tài)何等的逍遙自得。塵世中的生命為了名利而心身疲憊;為了得失而憂心忡忡,若與祖師的心境相比,確實有所缺失?!兜り栒嫒苏Z錄》曰:“道人心性,塵俗之事切莫追逐。若拖條藜杖,嘲風(fēng)詠月,陶冶情性,有何不可?”?拋棄塵世功名,手持藜杖,于風(fēng)月中陶冶情性,何嘗不是對生命的另一種詮釋。生命的意義在吟風(fēng)詠月中,同樣可以彰顯。世俗的標(biāo)準(zhǔn)本不足以評價生命意義的大小。得與失;成與敗,在某種層面上說,并無本質(zhì)的區(qū)別。隨緣忘我,或許才是塵世生命的成功。可以看出全真家對生命意義的認(rèn)識是立足于生命本身的,而非生命之外的種種是非標(biāo)準(zhǔn)。立足生命,才是對生命的根本負(fù)責(zé),也才能得出恰當(dāng)正確的生命認(rèn)知。功名利祿,只是人生的塵俗標(biāo)簽,而非人生意義的終極歸宿。只有真正認(rèn)識到塵世生命的自我本足,人們才會看淡身外的名利,才不會為爭取世俗的榮譽而奮不顧身,才不會為贏取世俗標(biāo)準(zhǔn)下的“生命意義”而鍥而不舍??v使達(dá)不到世事全拋的境界,至少會有適度的把握。
2.仙道意義上自我“真性”的自足。全真宗師自足的文化心態(tài)在仙道意義上則體現(xiàn)在其對仙道的認(rèn)知及追求上。和傳統(tǒng)的道教不同,全真教一改假借外物以成仙的仙道觀念,認(rèn)為人身內(nèi)擁有脫凡成仙的充足條件,這些條件就是“本心”、“本性”以及精、氣、神。只要對這些條件加以適當(dāng)?shù)倪\用,人便可可以“自通天地神尤爽,得睹烏蟾性轉(zhuǎn)馨。”[51]“得通妙用通澄湛,會認(rèn)玄微認(rèn)凈清。凡體化為云外客,長生路上步前程?!盵52]所以他們否定“假借外物以自堅固”的外丹修煉模式,指出:“不向本來尋密妙,更于何處覓元因。此中搜得長春景,便是逍遙出六塵?!盵53]“莫覓東西,休搜南北,玄真只在身中?!盵54]既然自身內(nèi)擁有著充足的成仙條件,無需外求,那么生命的軌跡也就可以由自己把握,所以全真家堅持認(rèn)為“我命在我不在天?!蓖踔仃栐凇赌相l(xiāng)子》詞中說:“我命不由天,熟褥三田守妙玄?!盵55]自我的生命去向由自己掌握,這是對自我本足條件的充分自信與充分發(fā)揮。對這些成仙的條件進(jìn)行恰當(dāng)?shù)鸟{馭,人就這對于有著仙道追求的人來說,可謂是莫大的鼓舞與點撥。
為讓世人充分認(rèn)識到自我仙道的本足,全真宗師作了進(jìn)一步的論說,如馬鈺的《瑞鷓鴣》詞云:“不須遠(yuǎn)遠(yuǎn)遠(yuǎn)尋師,自是神仙自是師。真凈真清真至理,至微至妙至真師。”[56]從心理層面鼓勵世人自尋修仙門徑。于道顯的《馬姑告》詩云:“造化無窮盡自然,不須身外更求仙。無光發(fā)處凡情滅,寶鑒明時道眼圓。”[57]仙道無須外求,只須在自身內(nèi)進(jìn)行觀照。這種思維模式既是道教內(nèi)丹審美指向的直接體現(xiàn),同時也是審美主體意識覺醒的直觀反應(yīng)。
全真宗師跳出塵境,超脫物外,擺脫物欲的拖累;掃除情欲的攪擾;屏棄塵情的牽絆。心無掛礙,不沾不滯。如云、如水,隨風(fēng)行止,隨物賦,心境澄然,湛然。日用行藏,常隨機而動,未曾沾染一絲塵念。如此爐火純青的煉心功夫,致使全真宗師內(nèi)在的精神境界常處于自適圓融之中。此種自適恰似于“無待”,內(nèi)在充盈,飽滿而自足,不依賴于外在世界。在金元全真詩詞中,這一自適的圓融境界幾乎隨處可見。成為世人難以企及又心向往之的精神高地。
人生貴適意,心閑身自安。草堂新坐具,齋缽舊綿單。
風(fēng)掃庭除靜,月臨窗戶寒。沒弦琴掛壁,清韻不須彈。[58]
既慕林泉笑傲閑,便將瓶缽伴青山。陰符道德經(jīng)三卷,蓬牖桑樞屋兩間。
紫府靈禽勤接送,丹山逸駕旋追攀。坦然心上無馀事,滿院松風(fēng)晝掩關(guān)。[59]
白發(fā)簪冠百不宜,日常睡早起還遲。月圓月缺幾經(jīng)見,誰辱誰榮總不知。
閑說個中君子話,狂吟方外道人詩。一生不問浮生計,除此無為總不為。[60]
在這些詩中,我們絲毫品咂不出塵情的味道,一股淡雅、古樸、幽靜、清遠(yuǎn)的風(fēng)韻深浸其中。我們所能感知的畫面是一幅幅典型的山村隱居圖,主人翁淡泊名利,忘情山水,心中的塵屑早已抖落殆盡,剩下的只有忘懷。可以看出詩中的場景并不一定是實寫,但一定是全真作者內(nèi)心情態(tài)的真實表露。由此,我們也可以感受到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那份淡泊、安然與自適。全真宗師對自我的這份自適心境的表述,很多時候并不這么委婉含蓄,而是直白托出。他們常以三種情態(tài)來宣泄這種自適情感,即清閑、自在與逍遙。
“清閑”相對于“閑”來說,可謂更進(jìn)一層,它比一般的閑境更加趨于澄徹,是一種內(nèi)心清靜、無染的閑。在此情境下,內(nèi)心自然會脫灑而自適。全真家有詩詞曰:
神清氣爽,樂處清閑堪一唱。氣爽神清,鼓出從來自己聲。[61]
燕中邀我出嘉山。數(shù)騎翩翩東復(fù)還。不是白云香火冷。本心縱意且清閑。[62]
向林下,醉飲真風(fēng),坦然高臥,占清閑貴。[63]
不難看出清閑成為了全真家的修行指向,是他們“明心見性”的一個悟道法門。能夠真正占得清閑,內(nèi)心自會通于無礙,距“澄湛”的心靈境界也就不遠(yuǎn)了。所以不少全真門人把“清閑”視為全真宗風(fēng),視其為宗派的標(biāo)簽。如王丹桂《滿庭芳》詞云:“冷淡家風(fēng),清閑門戶,有誰著意搜求?!盵64]把“清閑”視為自家宗風(fēng),足以說明全真弟子對清閑境界的認(rèn)同與推崇。
“自在”是全真家修道生活的一種常態(tài)。全真家的自在更多的是偏向于心境,是自適境界的另一種表達(dá)。心境的自在,促使精神的自由,進(jìn)而達(dá)到心神和暢,提振“命功”的修行。尹志平的《巫山一段云·攜杖上禪房山》詞把自在心境的能動作用突現(xiàn)了出來:“自在三山客,逍遙西海賓。孤身到處自全真。風(fēng)月永為鄰。識破浮華虛假。誰羨望云星馬。一條拄杖勝龍驂,穩(wěn)步上高岑?!盵65]由于內(nèi)心的自在逍遙,所以作者以“自在客”、“逍遙賓”自居?;趦?nèi)心的自適,身到何處均是全真之境,風(fēng)月也常伴左右。作者不再迷戀浮華,而守持淡泊。一條簡陋的拄杖,勝過龍驂鳳駕,同樣可以攜其云步高岑。作者已斥破外在的形式之別,而注重內(nèi)在的精神寄寓?!白栽凇痹谌婕业囊饽罾?,不是指肉身的隨心所欲,而是指精神的超脫自由。肉身不動,精神亦可遨游太空。而全真家的這種精神自由,是脫盡塵俗的精神行走,是精神主體在無塵情干擾下的一種自然回歸,是一種“無待”、不執(zhí)不滯的脫灑情態(tài)。
“逍遙”是道家一直倡導(dǎo)的精神境界,亦是全真家所津津樂道的境界追求。全真家通過逍遙情態(tài)的展現(xiàn)來襯托自我內(nèi)心的自適與無礙,逍遙成了全真家修道生活的一個鮮亮的標(biāo)簽。馬鈺在《恣逍遙》詞中云:“恣意逍遙,逍遙恣意。逍遙自在無縈系。行坐逍遙,逍遙似醉。逍遙到處,似云似水。悟徹逍遙,逍遙養(yǎng)氣。逍遙里面修仙計。這個逍遙。逍遙無比。逍遙去蓬島。十洲有位?!盵66]馬鈺在這首詞中一連使用了十二個“逍遙”,足見其對逍遙的推崇。在詞中他把逍遙的境界比喻為“云”、“水”,十分恰切。同時還把逍遙的歸處指向了蓬島,可謂是對莊子逍遙境界的拔升。王丹桂的《憶王孫》詞云:“逍遙坦蕩絕憂愁,管甚流年春復(fù)秋。露地安眠放白牛,晚煙收。一曲高歌古渡頭?!盵67]王丹桂對逍遙心境的論說似乎更加貼切具體,著于實處。尹志平的《岳神小亭詩》曰:“萬仞峰前一小亭,橫眠正坐眼中明。目前大道人難見,終日逍遙自快情。”[68]逍遙在尹志平這里被視作是一種修道體悟。不管是心境上的逍遙,還是悟道后的逍遙,精神主體的感知都是一致的,是一種無執(zhí)的自適。
對于清閑、自在、逍遙這三種自適的情態(tài),全真家很多時候是一并表述的,更加突顯了表達(dá)的效果。如王重陽《蘇幕遮》云:“省其身,鈐其口。贏得清閑,自在逍遙走?!盵69]馬鈺在《清心鏡》詞中說:“占清閑,自在逍遙,好豁暢豁暢?!盵70]又在《固本吟》詩中說:“清閑無一事,疏散絕纖塵。已作逍遙客,兼為自在人?!盵71]譚處端《無夢令》:“隨分養(yǎng)營皮袋,坐臥去來明快。境上樂閑游,些子無生罣礙。忍耐,忍耐,占得逍遙自在。”[72]全真家的這種清閑、自在與逍遙,都是在悟道中所感受到的精神自適,是內(nèi)在世界或塵外世界所特有的標(biāo)征。而世人也追求清閑、自在、逍遙的生活,這種生活指向偏重于金錢的富有、物質(zhì)的豐厚,追求的是世俗享樂,和全真家的精神自適相比,有著云壤之別。相比之下,全真家這種無待無執(zhí)、不依賴于外在世界的精神自適,顯然更加高級、更加持久。
上述三種文化心態(tài)是金元全真詩詞中十分顯現(xiàn)的心態(tài)指向,也是全真詩詞與世俗文人作品赫然有別的心態(tài)標(biāo)識。正是這種獨特的文化心態(tài),造就了全真詩詞不沾不滯、通脫無礙的揮灑風(fēng)格,與凡塵落盡、精神獨全的超越氣質(zhì),致使全真詩詞擁有著世俗作品所無法比擬的思想、文化內(nèi)涵,從而歆艷當(dāng)時而激勵后學(xué)。全真詩詞的文化心態(tài)不僅為世俗之人提供了尋求精神通達(dá)、靈魂飽滿的智慧法門,更為道門中人傳度了滌心洗塵、識心見性的悟道金匙。金元全真教自創(chuàng)建以來便深入民心、贏得民眾的信服,獨特的文化心態(tài)無疑是其主要的精神魅力之所在。同時,通過對金元全真詩詞文化心態(tài)的解讀,我們深切的感受到了全真宗師生命覺悟中的那份“不執(zhí)”與“無待”。因為“不執(zhí)”所以能于“出世”與“入世”兩端自有游走,能對塵世與肉身斷然否定;因為“無待”所以能對生命與“真性”的自足有充分認(rèn)知,能對自我境界的圓融與自適有充足的體悟。由金元全真詩詞的文化心態(tài),我們還可以解讀出更多的全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