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做好一件事不容易

曹南才

人到中年，常喜歡盤點一下走過的路。有的人會覺得功到名盛，風光無限；但也有人自慚卑微，眼看當年一道胸懷抱負信誓旦旦的同學朋友現(xiàn)在出落得風生水起，難免有點酸溜，甚至幻想有機會重走人生、重開棋局……

說起這點，我每每想起逝去的母親。母親只是一介家庭婦女，不但談不上什么宏圖大業(yè)，連一份有單位的工作也沾不上，窮其一生無非是照顧丈夫、養(yǎng)育子女。但母親卻一點兒不覺得做人抬不起頭，而是整天樂呵呵的，看著丈夫安心工作，子女茁壯成長，心里同樣充滿成就感。那年月生活拮據(jù)，爸爸是家里的頂梁柱，支撐著家里生計。但媽媽也頂半邊天，為了把窮日子過得順暢點，一分錢掰開幾邊花，針頭線腦中省分寸。雖然費煞苦心，卻經(jīng)常做到飯熱菜香、被暖衣足、窗明幾凈，令家里四季如春。家鄉(xiāng)一年到頭臺風頻繁，為節(jié)省開支，每回臺風過后，母親總冒著風后余虐，跑到海邊撿殘枝敗葉曬干當柴火。為了給大家補點營養(yǎng)，把養(yǎng)家雞當成一項事業(yè)。那時候?qū)嵭杏媱澖?jīng)濟，供應奇缺，到過年才有福分吃上雞。媽媽有辦法，她到自由市場買些小雞回來，關籠里養(yǎng)幾個月，便既有蛋又有雞。媽媽養(yǎng)雞可有心機了，買不到飼料，就把剩菜骨渣剁呀剁的剁成漿，又到市場撿些破菜葉，和點雞糠熬成飼料（我稱之為“雞飯”）。別看是粗糙之物，遠遠聞起來卻香噴噴，我放學回來，老遠便聞到彌漫的香味，還以為熬什么靚湯呢。雞自然都愛吃得不得了，一到“開飯”，都“咕咕”叫個不停，撲哧著翅膀，圍著籠口轉(zhuǎn)。媽媽手捏著“雞飯”，挨個兒地喂，生怕分配不公，邊喂邊念念有詞：“你這個調(diào)皮蛋，老是搶吃”“你那么斯文干什么？不餓死才怪”“你該生蛋了吧？給你補一補”……經(jīng)媽媽養(yǎng)的雞，花錢不多，卻肉嫩味香，皮滑骨脆，令人回味無窮。我敢發(fā)誓，離開家后，我一輩子再也吃不到媽媽養(yǎng)的那么好吃的雞了。

母親老了。孩子們讀書的讀書，就業(yè)的就業(yè)，就像長硬翅膀的雛燕，從手中放飛藍天，母親的嘴邊總露出寬慰和成功的笑容。

由此我常想，不管能力如何，人生苦短，能做好一件事就不錯。不要以為宏圖大業(yè)才是做事，都是宏圖大業(yè)便無所謂宏無所謂大；也不要以為總得當頂天梁柱，沒有磚瓦碎石便無所謂高樓大廈。正如雷鋒說的，做一顆永不生銹的螺絲釘，鉚在應在之處，像那些一輩子跋山涉水的鄉(xiāng)郵遞員、一輩子守住窮溝的山村教師、一輩子侍候機器的工人叔叔、一輩子早耕晚作的農(nóng)民兄弟、一輩子養(yǎng)兒育女的老爹老媽……雖只是平頭百姓布衣一族，一生做的又只是十分平凡的一件事，但你能說這不同樣是成功輝煌值得慰藉的一件事？

其實，人生做好一件事也不容易。別以為只有創(chuàng)大業(yè)才艱難，再平凡的工作也有其內(nèi)在的道道和“九九”，要做好同樣要付出努力，付出智慧，付出終生的艱辛。想畢其功于一役，浮躁畏難，三心二意，得隴望蜀，心有旁騖，都不可能做好。

那些自恃有才有能而嘆途運不濟者，也不必懷才不遇，于心不甘，盲目攀比。就算自己有很好的素質(zhì)，但人家成功的路，換到自己腳上，卻會因很多偶然因素和條件而未必能走好。還是專心致志走好眼前的路，更來得踏實。人生做好一件事的確不容易，要懂得珍惜已有的成功。

（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