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臺前幕后

郭新英

2014年，是影響了數(shù)代人的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首演50周年。由周恩來總理倡議并親自指導的《東方紅》，凝聚了一代藝術(shù)家的心血，在這場精彩絕倫的演出背后，更有著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

空政文工團創(chuàng)作一臺

革命歷史歌曲為主的大歌舞

1960年，解放軍總參謀長羅瑞卿率領(lǐng)中國軍事代表團訪問朝鮮，同行的還有空軍司令員劉亞樓。訪朝期間，朝鮮方面為他們演出了一場名為《三千里江山》的大型歌舞。演出的氣勢非常龐大，其中，大多數(shù)曲目是由戰(zhàn)爭年代的歌舞改編加工而成。

回國途中經(jīng)過沈陽，沈陽軍區(qū)為招待他們，演出了一場晚會，晚會上演出了4首革命歷史歌曲，這4首歌曲給劉亞樓留下了深刻印象。于是，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想，在長期的革命戰(zhàn)爭年代里，我們根據(jù)地和解放區(qū)流傳著一大批深受廣大軍民喜愛的革命歌曲，這些歌曲在群眾中很有影響，有的一直傳唱至今。當時正趕上三年困難時期，迫切需要用充滿革命激情的文藝作品去教育人民、鼓舞人民。不久，劉亞樓在杭州開會，見到了空政文工團總團副團長張雙虎，劉亞樓對張雙虎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沒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對中國革命歷史懂得不多，應(yīng)該對他們進行這方面的傳統(tǒng)教育。前不久，沈陽軍區(qū)唱了4首歌，你們空政文工團也應(yīng)該唱幾首?！?/p>

空政文工團經(jīng)過研究，決定由總團副團長牛暢負責這項工作。

在組織創(chuàng)作人員討論時，有人問道：“劉司令怎么想起來讓我們唱歌曲？”牛暢說：“聽說在朝鮮訪問時看過一個大歌舞?！边@時舞蹈編劇佟承杰也說：“總政歌舞團去了，他們在朝鮮也看過這個大歌舞?！庇谑牵绸R上派人去總政歌舞團，要來了那場大歌舞的中文節(jié)目單。節(jié)目單的總題目是“音樂舞蹈史詩《三千里江山》”，內(nèi)容既有歌也有舞，歌舞結(jié)合。

文工團的詞作家張士燮同志仔細看了節(jié)目單后想起了一件事，便問牛暢：“我記得你在太行山時不是搞過一個大型活報劇嗎？我看這個大歌舞和你搞的那個活報劇差不多?！?/p>

牛暢便仔細回憶了當年搞活報劇的一些情況，經(jīng)過多次討論，創(chuàng)作人員逐漸統(tǒng)一了思想：創(chuàng)作一臺以革命歷史歌曲為主要內(nèi)容的大歌舞。

1960年底，空政文工團決定派張士燮、朱正本、姚學誠、陳杰等詞曲作家，到江西搜集整理革命歷史歌曲，并指定由張士燮擔任文學編輯。

在羅霄山脈剛剛披上嫩綠新裝的時節(jié)，張士燮等人來到井岡山。他們一路風塵仆仆，足跡踏遍了吉安、永新、安福等縣的山山水水。聽說茨坪敬老院里有一些老紅軍，他們便懷著崇敬的心情登門拜訪。這些老紅軍雖然都是70多歲的老人，兩鬢染霜，但一提起當年的反“圍剿”斗爭，個個精神振奮，說起話來滔滔不絕。

井岡山遠近聞名的“賴媽媽”賴秀發(fā)，天生一副好嗓子，從小就愛唱歌，參加了紅軍后又當上了宣傳隊員。張士燮等人找到她時，她激動地演唱了《送郎當紅軍》，歌聲還是像當年那樣嘹亮動人。

當時，張士燮等人在南昌正趕上江西省民間文藝匯演。吉安專區(qū)的代表演唱了一首《送紅軍》。這首歌的曲調(diào)非?？谡Z化，純粹是當?shù)貏趧尤嗣裨趧谧骱托菹r哼唱出來的。唱詞中摻雜了不少地方方言，加之旋律婉轉(zhuǎn)優(yōu)美，充分抒發(fā)了蘇區(qū)群眾送別紅軍時如訴如泣、欲言又止的真摯情感，歌中唱道：“一送（里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秋風（里格）細雨（介支個）纏綿棉。山上（里格）野鹿聲聲哀號，樹樹（里格）梧桐葉呀葉飄完。問一聲親人紅軍啊，幾時（里格）人馬（介支個）再回山……”聽到這歌聲，張士燮等人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沖動，馬上拿起本子記下來并連夜整理，這就是大家今天非常熟悉的《十送紅軍》。

回到北京，張士燮等人又拜訪了原總政治部主任譚政大將的夫人。這位60多歲的老人聽說是征集革命歷史歌曲，非常高興，當場就唱起了《八月桂花遍地開》：“八月桂花遍地開，鮮紅的旗幟豎呀豎起來。張燈又結(jié)彩，張燈又結(jié)彩，光輝燦爛閃出新世界……”

除了搜集和整理革命歷史歌曲外，他們還把在1959年全軍第2界文藝匯演中的《葵花舞》《飛奪瀘定橋》和反映紅軍過草地的雙人舞《艱苦歲月》進行了加工整理。

劉亞樓說：“我們空軍全體常委

請你們吃飯，祝賀演出成功?！?/p>

劇本成型后，空政文工團將它暫定名為《光輝的歷程》，并將劇本送給了劉亞樓。

有一天，羅瑞卿從空政文工團的一位女演員那里了解到，他們正在排練一個300人的大型歌舞。那位女演員解釋說：“聽劉司令說您和他在朝鮮看了一個大歌舞，他回來后讓我們搞的?！绷_瑞卿說：“人家有3000人，你們才300人，我看你們別搞了！”

這事馬上被報告給了劉亞樓，劉亞樓聽后生氣地說：“我讓你們唱歷史歌曲，你們怎么搞了個大歌舞？是誰讓你們搞的？你們懂得什么是光輝的歷程嗎？”

空政文工團的同志也聽到了一些不同議論，盡管如此，大家還是憋著一股勁加班加點地排練著。1961年“八一”建軍節(jié)前夕，《人民日報》等主要報紙都刊登了《光輝的歷程》即將公演的海報和消息。

正在長春的劉亞樓從報上看到消息后，馬上給政治部主任王輝球打電話：“怎么又叫《光輝的歷程》？還上了報紙？”

王輝球曾在排練時連續(xù)看了一個星期，他認為這部作品絕對沒有問題。但現(xiàn)在劉司令員追查下來了，也不能無動于衷。于是，他帶著文工團的幾個同志去向劉亞樓作檢討。

劉亞樓說：“你們不要給我作檢討，你們?nèi)ソo羅總長作檢討吧，連羅總長的話你們也不聽，你們向我檢討什么！”

從劉亞樓家里出來，大家沉默不語。這時牛暢說：“我們搞的實際上是個表演唱，我看改個名字，干脆就叫《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吧?！?/p>

《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于1961年8月l日在北京中山公園音樂堂首次演出，共在北京演出了8天，觀眾達2萬多人，以后又進行了幾場招待演出。周恩來、葉劍英、聶榮臻、林彪、羅榮桓、羅瑞卿等領(lǐng)導同志都先后觀看了演出。

對這部作品，觀眾的反響十分強烈，尤其是親身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年代的那些老同志看后更是贊不絕口。首都各大報紙紛紛刊登了劇照、歌曲，并發(fā)表評論，稱之為“革命歷史的頌歌”、“激動人心、親切感人”、“受到了一次形象的革命傳統(tǒng)教育?！?/p>

羅瑞卿看完演出后，上臺和演員們合影留念，他對大家說：“你們亂給我講嘛！什么歌舞，這明明是歌劇嘛！”

劉亞樓看完演出后高興地說：“改得挺好嘛！我叫你們唱歌，你們舉一反三，這樣做就對了！有幾個演員表演得很好。希望你們進一步加工修改。我們空軍的全體常委請你們吃飯，祝賀演出成功?！?/p>

《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共9場16景，演唱了46首歌曲。其中包括《秋收暴動歌》《八月桂花遍地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會師歌》《義勇軍進行曲》《松花江上》《抗日軍政大學校歌》《到敵人后方去》《大刀進行曲》《游擊隊歌》《歌唱南泥灣》等等。在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上有合唱、有詩朗誦、有人物、有情節(jié)、有舞蹈、有演唱，每場都有主題并用朗誦詞加以串聯(lián)。當時在國內(nèi)舞臺上還沒有“音樂舞蹈史詩”這一概念，究竟叫什么，在當時的首都文藝界曾引起了一番爭執(zhí)。

1962年5月，葉劍英、聶榮臻、林彪三位元帥在空軍司令員劉亞樓、政委吳法憲的陪同下，觀看了演出。演出結(jié)束時，林彪指示：第一，這部作品很好，可以教育人民；第二，其他幾個軍區(qū)，也要照這個樣子搞；第三，八一電影制片廠要把它拍成彩色電影。

不久，應(yīng)中共上海市委的邀請，空政文工團去了上海。在上海市人民委員會大禮堂演出了《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演出歷時一個多月，觀眾達7萬多人。這一年，上海市的文藝工作者按照空政文工團的思路，創(chuàng)作出了一部規(guī)模更大的節(jié)目，定名為《在毛澤東的旗幟下高歌猛進》。這部作品對中國的歌舞表演藝術(shù)產(chǎn)生了積極影響。

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定名前后

1964年，周總理觀看空政文工團的《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和上海的《在毛澤東的旗幟下高歌猛進》之后，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創(chuàng)作一部以歌舞為主的大型文藝節(jié)目。同年7月18日，周恩來總理在國務(wù)會議上提議，創(chuàng)作一部表現(xiàn)黨的斗爭歷史、展現(xiàn)毛澤東思想的大型歌舞作品，向國慶15周年獻禮。這樣，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創(chuàng)作排演便提上了國務(wù)院的議事日程。

據(jù)文化部原部長，曾經(jīng)擔任過《東方紅》創(chuàng)排工作的周巍峙回憶：7月20日，周總理把當時主管文藝工作的幾位負責人請到中南海西花廳，就創(chuàng)作工作征詢意見。周巍峙記得，當時參加西花廳座談會的人除了他，還有中宣部副部長周揚、文化部副部長齊燕銘、對外文委副主任張致祥等。

經(jīng)研究，最后確定，《東方紅》領(lǐng)導小組組長由周巍峙擔任，副組長是當時的總政文化部副部長陳亞丁。領(lǐng)導小組成員還有時樂蒙、胡國光、李偉等。下設(shè)文學組、音樂組、舞蹈組、舞美設(shè)計組，分別由魏風、喬羽、徐懷中、張士燮、任紅舉等同志擔任。

早在1962年初，總政文化部副部長李偉對《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這部作品的名稱就提出過修改意見，他認為，該劇的名稱最好定為《東方紅》。這個建議很快就報給了周總理并最終得到批準，于是將《革命歷史歌曲表演唱》最后定名為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

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是一部劃時代的藝術(shù)巨作，其創(chuàng)作隊伍和演員的陣容都非常強大。演員以駐京各大文藝團體為主，同時抽調(diào)南京軍區(qū)、濟南軍區(qū)文工團等單位的演員，共3000多人，僅合唱隊就有1000多人。

在《東方紅》的序幕《葵花向太陽》后，共有8場，一直演到社會主義建設(shè)時期。當年，毛主席看過后提出不要搞那么長，演到新中國誕生就可以了。根據(jù)毛主席指示，刪去了第七、八兩場。1965年，又將它拍成了彩色藝術(shù)片，共收入了序幕和一至六場。

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演出結(jié)束后，周總理在總結(jié)會上對空政文工團所付出的貢獻和辛勤勞動給予了充分肯定。

《東方紅》緣何沒有表現(xiàn)

作為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的總策劃、總導演，周總理為《東方紅》傾注了大量心血。每天在忙完一整天的國務(wù)活動之后，他總要在深夜一兩點鐘來到《東方紅》排演現(xiàn)場，和編導們一起討論，大到指導思想，小到具體詞曲，都親自參與。

《東方紅》是一部政治性、歷史性都很強的作品，對一些重大歷史事件的表現(xiàn)，以及它們在戲中所占的分量，都不是單純用技術(shù)手段所能解決的。如何在大型歌舞中表現(xiàn)黨的誕生、秋收起義、遵義會議等大的歷史事件，周總理指示，不但要突出地表現(xiàn)，還要求在藝術(shù)上盡可能完美。

如“東方曙光”是一場反映中國共產(chǎn)黨誕生的大歌舞，當時找不到合適的描寫和歌頌共產(chǎn)黨誕生的歌曲，周總理很是著急。周巍峙專門到中國音樂研究所找來了《北方吹來十月的風》這首歌，周總理看了歌詞后非常高興，認為它很好地說明了馬列主義傳播和中國革命的關(guān)系，也表達了毛主席所說的“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這個歷史性結(jié)論。而作曲家李煥之參考大革命時期群眾歌曲的風格為這首歌詞譜寫的曲子也很受周總理贊賞。周總理還親自為這首歌設(shè)計了布景——天幕左側(cè)是光芒四射的馬克思、列寧像，在畫像前同時升起兩面旗幟，一面是黨旗，一面是繪有毛澤東青年時代頭像的紅旗，在兩面旗幟的引導下，行進著中國革命隊伍。

看過《東方紅》的人，對戲中沒有表現(xiàn)“八一”南昌起義的場面感到不解。其實，劇本中最初也有表現(xiàn)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內(nèi)容，但周恩來卻將它拿了下來，創(chuàng)編人員曾據(jù)理力爭，但他一直堅持己見。這是因為南昌起義是由周恩來等人指揮的，寫南昌起義，就必然要出現(xiàn)周恩來的藝術(shù)形象，周恩來這么做是為了避免宣傳他自己。

1964年10月2日晚，《東方紅》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首次隆重上演，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等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前來觀看演出。

《東方紅》首演成功后，又接連在人民大會堂連續(xù)演出十余場，盛況空前。毛主席等黨和國家領(lǐng)導人給予了高度評價。其中許多歌曲至今仍一直在人民大眾中廣為傳唱，成為經(jīng)久不衰的“20世紀藝術(shù)經(jīng)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