頹廢的古典:魯奇諾?維斯康蒂晚期電影的音樂

摘 要：魯奇諾?維斯康蒂（1906-1976）的晚期電影在音樂的使用上非常獨特，經(jīng)常使用瓦格納、馬勒等人的音樂，這在二戰(zhàn)后的歐洲世界是非常忌諱的，而維斯康蒂卻在這樣的音樂使用中，表達了一種內(nèi)在的和神秘的渴望，為理解貴族的維斯康蒂和革命的維斯康蒂提供了捷徑。

關(guān)鍵詞：魯奇諾?維斯康蒂;晚期電影;音樂

“電影世界始終擁有一種音樂，這種音樂從氣氛上替電影世界構(gòu)成了一種特殊的幅度，它不斷地豐富電影世界，解釋這個世界，有時還校正甚至指揮它?？傊?，它的結(jié)構(gòu)同延續(xù)時間很相近?！盵1]“因此，音樂是電影藝術(shù)尤為獨特的一個元素，它能起到異常重要的、有時卻是有礙的作用”[2]。維斯康蒂晚期電影與音樂有著非常密切的聯(lián)系，這不僅在于他在影片中運用了許多音樂作品，還在于其影片也常常涉及到一些音樂家。

其一，晚期電影中的音樂大致有兩類，一類是客觀的音樂，即在畫面中有發(fā)聲源，另一類是主觀的音樂，即在畫面中沒有發(fā)聲源。客觀音樂有以音樂演唱的形式出現(xiàn)的，如《無辜者》中晚會上的演唱、《被詛咒的人》中納粹士兵聚會時的合唱；有以音樂彈奏的形式出現(xiàn)，如《魂斷威尼斯》主人公幾次夢到音樂演奏，《豹》中舞會上的音樂彈奏；還有用音響設(shè)備播放出的音樂，如《家族的肖像》中年輕房客播放的音樂?？傊捌械目陀^音樂非常多，這似乎暗合了維斯康蒂對音樂的熱愛。主觀音樂則更多了，有些是專門為電影制作的配樂，有些則是著名音樂家的曲子。

維斯康蒂對意大利歌劇的熟悉使他從歌劇中吸取了一些養(yǎng)料用于電影中。對朱塞佩?威爾第的熱愛，使他在得到威爾第未發(fā)表的作品后非常激動，聘請了意大利電影配樂大師尼諾?羅塔進行配樂，隨后把音樂用到了《豹》中?！痘陻嗤崴埂穭t大量運用了古斯塔夫?馬勒的《第三交響曲》和《第五交響曲》?！堵返戮S希》則對瓦格納的音樂情有獨鐘，同時還用了羅伯特?舒曼和雅克?奧芬巴赫的作品。《被詛咒的人》沒有用現(xiàn)成的樂曲，其音樂由電影配樂大師莫里斯?雅爾完成?！都易宓男は瘛泛汀稛o辜者》中都有意大利著名電影配樂大師弗朗克?曼尼諾的原創(chuàng)作品，同時也有取自著名音樂家的配樂，《家族的肖像》用了莫扎特和羅伯特?卡洛斯的音樂，而《無辜者》用了莫扎特、肖邦、格魯克、李斯特的音樂。

總之，晚期電影所用的音樂除了少數(shù)是現(xiàn)代配樂大師們的作品之外，大多都取自18、19世紀(jì)的音樂，確切地說，除了《無辜者》中配合故事情節(jié)的客觀音樂使用了18世紀(jì)的音樂之外，其他都是19世紀(jì)的音樂，19世紀(jì)音樂最大的特點就是浪漫主義，可見維斯康蒂對19世紀(jì)的浪漫主義音樂有著深刻的認(rèn)識和濃厚的興趣。當(dāng)然，這也與影片的故事背景有一定的聯(lián)系，故事大多發(fā)生在19世紀(jì)，配合那個時代而選擇音樂更能給人真實感。但是在19世紀(jì)的音樂家中，維斯康蒂有他個人的偏愛，他對瓦格納、威爾第、馬勒等音樂家情有獨鐘。

其二，理查德?瓦格納是19世紀(jì)下半葉的“德國乃至歐洲的音樂戲劇的領(lǐng)袖人物?！盵3] 托馬斯?曼曾說：“理查德?瓦格納這個精神形象我還清清楚楚地記著，它象那個世紀(jì)一樣飽受苦難而崇高偉大，它就是十九世紀(jì)的完美表現(xiàn)……瓦格納的藝術(shù)是德意志民族最令人震驚的自我表達和自我批判……熱心致力于這個藝術(shù)，就是熱心致力于研究被藝術(shù)批判加美化地進行頌揚的德意志特性?！盵4]可見，瓦格納的音樂充分體現(xiàn)了德國的文化傳統(tǒng)，這也許就是維斯康蒂喜歡瓦格納音樂的重要原因。《路德維?！匪茉炝伺c路德維希關(guān)系密切的瓦格納形象，也大量運用了瓦格納的音樂。維斯康蒂的家族起源與德國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因此維斯康蒂一直對德國文化有著某種特殊的感情。

瓦格納是19世紀(jì)德國音樂的代表，也是一個備受爭議的人物。二戰(zhàn)中，希特勒對瓦格納音樂的熱愛以及納粹對其音樂的使用，使得瓦格納的音樂被看作是納粹的音樂，但實際上，瓦格納的音樂并沒有宣揚納粹精神，只是被納粹所利用?！皬耐吒窦{音樂中透露、散發(fā)出來的是—種雄視百代的力和蓋世的英雄氣概，是‘德意志精神的音響化，但它相當(dāng)含糊，沒有給出明確的‘善方向，被希特勒作了惡的解釋?！盵5]“瓦格納對整個文明則抱一種憎恨態(tài)度。(這是很偏激的)他向往大自然，沉醉于中世紀(jì)和日耳曼的神話、傳說。在他的內(nèi)心，今不如昔的懷古情緒是怎么也揮之不去的：在氣質(zhì)和個性(或性格類型)上，瓦格納是崇古卑今、眼睛回向古代的浪漫派。他正是在這里善養(yǎng)他的浩然之氣。氣生則才勇，才勇則音響詩文壯，文壯然后才能鼓天下之動。——這便是瓦格納及其音樂了?！盵6]

可見，瓦格納對現(xiàn)代文明的憎惡之情，使得他的音樂力求回到過去，表達了強烈的懷舊情緒，這暗合了維斯康蒂的心意，成為維斯康蒂大量運用其音樂的重要原因。

反對工業(yè)文明、目光向后看，是浪漫主義的一大特點，也是維斯康蒂運用浪漫主義音樂的原因。作為19世紀(jì)的意大利歌劇大師，朱塞佩?威爾第影響巨大，也是維斯康蒂最喜愛的音樂家之一。維斯康蒂導(dǎo)演過威爾第的歌劇，在電影中，也多次運用其音樂。威爾第是19世紀(jì)浪漫主義歌劇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帶有濃厚的意大利特色，并且注重對民族、民間特色的表現(xiàn)，作品大多帶有質(zhì)樸、純真的感情?！侗肪哂絮r明的意大利民族特色，反映了意大利革命，影片中威爾第的音樂與故事情節(jié)相吻合，同時也是導(dǎo)演思想的體現(xiàn)。

古斯塔夫?馬勒是“德、奧浪漫主義音樂的最后代表，他主張音樂與人的情感世界融為一體，并把哲學(xué)、文學(xué)、大自然和民間藝術(shù)滲透在音樂中；他的音樂充滿著巨大的感情沖動和豐富的想象力，無與倫比的大型樂隊和豐富多彩的配器色調(diào)，使人們完全陶醉于浪漫主義的音樂世界。”[7]《魂斷威尼斯》的原型就是這位著名的音樂家，小說把他變成了一位成就斐然的作家，而電影則把主角描述成了一位著名音樂家，片中的背景音樂用了馬勒的《第五交響曲》的《第四樂章》，屬于交響曲的第三部分，這段音樂表達了這樣的情緒：“‘我僅僅生活在我自己的天堂里，生活在我的愛情和歌聲中。在這首夜曲風(fēng)格的樂章中，馬勒的確像是從現(xiàn)實生活的矛盾中逃離出來，在富有浪漫主義式的大自然的夢境和愛情的自我陶醉中，感受著一種內(nèi)在和神秘的渴望。馬勒為演奏者指明的演奏表情是‘靈魂般的，帶著深深的情感和誠摯的熱情?！盵8]影片還運用了《第三交響曲》，“把整個世界看成是從無機界向有機界的不斷進化的過程，或者把人類社會的發(fā)展看成是從低級形態(tài)向高級形態(tài)的運動進化過程，”[9]這是馬勒對人生意義的一種探索。影片主要用了《第四樂章》“黑夜告訴我什么”，“著重表現(xiàn)的是‘人類的命運禍福變化莫測，他在尼采的《午夜詩》中找到了適合表現(xiàn)這一情感需要的歌詞，”[10]“這一樂章的音樂‘就像是人們從夢中才能聽到的一樣，傳遞著深深的秘密”[11]，表達了馬勒對塵世生活變幻莫測、不可理解的心境，也是影片主人公的心理寫照，同時也折射出了導(dǎo)演對人生以及死亡的探討。

總之，維斯康蒂在電影音樂的使用上，大量運用19世紀(jì)浪漫主義音樂，這除了與影片的時代背景相契合之外，也包含了導(dǎo)演的喜好，因為浪漫主義音樂反對現(xiàn)代文明、追求田園般的意境，正是維斯康蒂所要表達的；而他使用的音樂以及涉及的音樂家也大多對過去有一種深沉的眷念，并把這種眷念帶入了作品中，使得音樂呈現(xiàn)出追憶過往的情緒，甚至由此生發(fā)出對生死的探尋。

參考文獻:

[1]埃?蘇里奧《論電影世界》，轉(zhuǎn)引自（法）馬賽爾?馬爾丹《電影語言》，同上，第110頁。

[2] （法）馬賽爾?馬爾丹《電影語言》，同上，第110頁。

[3]（德）理查德?瓦格納《我的生平：瓦格納回憶錄》高中甫、刁承俊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09年，譯者序第3頁。

[4]麥耶爾《瓦格納》，趙勇 孟兆剛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7年，第264－265頁。

[5]趙鑫珊《瓦格納?尼采?希特勒》，上海：文匯出版社，2007年，第40頁。

[6] 趙鑫珊《瓦格納?尼采?希特勒》，同上，第84頁。

[7]李嵐清《一位用中國唐詩作曲的歐洲音樂大師——馬勒》，見王次炤主編《馬勒<大地之>研究》，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2年，第4頁。

[8]李秀軍《生與死的交響曲——馬勒的音樂世界》，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第186頁。

[9] 李秀軍《生與死的交響曲——馬勒的音樂世界》，同上，第127頁。

[10]李秀軍《生與死的交響曲——馬勒的音樂世界》，同上，第146頁。

[11] 李秀軍《生與死的交響曲——馬勒的音樂世界》，同上，第147頁。

作者簡介：潘虹燕（1981-），女，重慶人，博士，成都體育學(xué)院新聞系講師，研究方向：影視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