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興志
老浦心腸好,家屬院的鄰居們都叫他老菩薩,只是人家真菩薩都不沾酒,老菩薩卻愛喝兩口。他常常跟鄰居們說酒是糧食精,為啥釀完酒糧食就變酒糟了呢?精華都變酒了!
這天,老菩薩買酒回來,經(jīng)過家屬院草坪的時候,手里提的兜子不知被什么東西碰了一下,回頭一看,是一條黃狗。這狗長得倒不難看,只是身上的毛又臟又亂,還拖著一個大肚子,不用說,這是一只懷了孕的流浪狗!
黃狗搖著尾巴,使勁兒嗅著兜子,老菩薩一愣,它也愛喝酒呀?再一想就樂了,自己還買了半斤醬牛肉當下酒菜呢,這狗一定是餓壞了,聞著肉味兒跟了上來。唉,真可憐,就叫它憐憐吧,它肚里還懷著崽子呢,自己就少吃幾口吧!老菩薩拿出醬牛肉,撕了一塊遞給它,憐憐趕快叼住,嚼也沒嚼就“咕”地咽了下去。老菩薩連著喂了它幾塊,眼看肉剩下不到一半兒了,憐憐不住飛快地搖著尾巴,眼里滿是乞求。老菩薩知道,就算把這肉拿回家,自己也咽不下去了,得,都給它吃了吧!
狗也知道感恩,憐憐一直把老菩薩送到樓門口,看到他進了樓門,才戀戀不舍地轉(zhuǎn)身走了。
中午沒有了下酒菜,老菩薩炸了點兒花生米,正喝著電話響了,是家屬院保安隊的蔣隊長。蔣隊長身高體壯,又是給大伙兒看家護院的,院里的居民們都叫他蔣門神。蔣門神說:“有人舉報你遺棄了一只黃狗?!崩掀兴_吃了一驚:“哪兒的話,我根本沒養(yǎng)過狗!”蔣門神又說:“那就是替你親戚朋友扔的?”老菩薩生氣了:“誰那么會聯(lián)想?怎么非往我腦袋上扣?”蔣門神拿出了證據(jù):“那你為什么喂它?”老菩薩嘆了口氣:“看它可憐唄!”蔣門神也嘆了口氣:“是可憐呀,養(yǎng)狗就要負責任,何況那只狗又懷了孕,再狠心也不該……”老菩薩氣急了:“什么該不該?我再說一遍,不是我扔的!”
蔣門神沒敢發(fā)脾氣,這里是鎮(zhèn)政府的家屬院,住著的都是公務(wù)員和家屬,老菩薩就是邊防派出所退休的警官,對這些人只能好說好商量。可是這事兒怎么商量?這只狗要下崽子,母狗最護崽子,咬了人就是自己的責任了!
事不宜遲,蔣門神起身叫上兩個保安,帶了竹竿繩套去抓狗。憐憐大概吃過這些人的虧,一見大蓋帽撒腿就跑,蔣門神帶著人圍追堵截,逐漸把憐憐逼到了存車棚外的墻角。憐憐沒了退路,沖著蔣門神齜牙咆哮,招來了好多居民圍觀。蔣門神想要顯本事,命令保安:“我喊一二三,一起上!”
鎮(zhèn)辦主任的老娘不樂意了:“你們閑得沒事干了?干嗎跟這個可憐的東西過不去?”鎮(zhèn)長的兒媳說:“就怕它咬了孩子嘛!”這一下蔣門神來了勁,喊了聲:“一、二、三,上!”三個人一起沖上去。憐憐急忙轉(zhuǎn)身,面對一人多高的車棚,猛跑幾步縱身躍起,“騰”的一聲跳到了車棚頂上!
真是狗急跳墻呀!蔣門神和居民們正在驚嘆,憐憐突然一聲哀叫,“咕咚”趴在棚頂上,一邊叫一邊蹬腿,蹬著蹬著,突然從尾巴下面冒出來一個毛茸茸濕漉漉的東西,鎮(zhèn)辦主任的老娘叫起來:“生小狗了!”憐憐叫著,小狗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冒到第五只的時候,憐憐掙扎著站起身,舔起小狗來。
大家無聲地看著,蔣門神四下看看,居民們目光里都透著憐憫,還有人對他怒目而視。蔣門神捅捅兩個保安,三個人悄悄退出了人群……
老菩薩得知憐憐生小狗的消息,心里一陣難受,真想把它們收留下來。他當了幾十年的邊防警察,對周邊的環(huán)境十分熟悉:小鎮(zhèn)距邊境只有三千多米,跟鄰國只隔著一條小河,兩岸河灘都是多年沖積下來的淤泥,又黏又軟,深不可測,人們生怕陷進去,誰也不敢冒險偷渡。人怕狗不怕,它們渡河過灘如履平地,那邊的狗發(fā)現(xiàn)這邊垃圾箱里食物豐富,常常跑過來打牙祭,好多狗過來就不肯回去,他養(yǎng)不起這么多狗?。?/p>
不管憐憐吧,它守著崽子怎么覓食?吃不到東西就沒有奶,這娘兒六個怎么熬得過去呀?想來想去,老菩薩實在坐不住了,從冰箱里拿出一根火腿腸,起身去了存車棚。
棚頂上不見憐憐和小狗,老菩薩圍著車棚尋找,忽聽一陣吱吱的叫聲,循著聲音走過去,墻角有一個倒扣著釣破沙發(fā),低頭朝里面一看,憐憐正躺在里面喂孩子,不知哪個好心人把它們安頓在這里了。小狗們吱吱叫著,它們吸不出奶,便覺得別的奶頭里有奶,拼命地爭搶奶頭。唉,沒東西吃哪兒來的奶呀!老菩薩趕緊拿出火腿腸喂憐憐,憐憐狼吞虎咽地吃了,老菩薩才想起該給它催催奶,正要去買牛奶,身后有人“咳”了一聲,回頭一看,又是蔣門神。
蔣門神冷笑:“早知道這樣就別扔它嘛!”氣得老菩薩差點兒跳起來:“我怎么得罪你了?偏要往我腦袋上扣?”蔣門神攤開手:“只有你管它嘛,你讓我怎么想?”話音剛落,身后突然有人搭腔:“隨便你怎么想,總不能讓它們餓死!”兩個人回頭一看,是邊防派出所的趙警長。趙警長手里端著一只碗,走過來推開蔣門神,把碗伸到了沙發(fā)底下:“真可憐啊,快喝奶吧!”
趙警長可是老菩薩一手培養(yǎng)起來的,老菩薩推推蔣門神:“又有人來管了,你問問,這狗準是他扔的?!笔Y門神咂咂嘴沒敢問,老菩薩又推了他一把,“你問呀!”趙警長聽見了:“問啥?這些狗就是我給放到沙發(fā)底下的,回頭我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人收養(yǎng),怎么了?”蔣門神擺擺手:“沒什么,沒什么。”說完趕緊轉(zhuǎn)身走了。
2.獅子尋妻
趙警長哪兒有工夫每天來照顧憐憐呀,老菩薩便把這件事兒攬了過來。轉(zhuǎn)天他拿著燒餅夾火腿來喂憐憐,走到墻角一看,沙發(fā)跟前趴著一只大黑狗,又來了一只流浪狗!
老菩薩定睛一看,大黑狗身高體壯,個頭兒像只小牛犢子,脖子上長了一圈又長又厚的鬃毛,兇巴巴的活像一頭獅子,看模樣應(yīng)該是藏獒。這樣的名犬怎么會成了流浪狗呢?藏獒看到老菩薩走過來,趕緊站起來,老菩薩才發(fā)現(xiàn),藏獒的四條腿沾了好多泥巴,這幾天又沒下雨,哪里會有泥水?它是不是游過小河越境跑來的呢?藏獒見老菩薩盯著它看,露出牙沖著老菩薩咆哮。憐憐鉆出來看見是老菩薩,趕緊舔舔藏獒,沖著老菩薩搖起了尾巴。藏獒明白了,老菩薩是好人,就沖著老菩薩搖起了尾巴。老菩薩明白了,這只藏獒就是小狗們的爸爸!
又多了一張嘴,老菩薩帶的東西不夠吃,沒辦法,就讓當爸爸的委屈點兒吧。藏獒也挺疼老婆,光看著憐憐吃沒爭嘴。家里沒有火腿腸了,老菩薩拍拍藏獒的腦袋:“獅子,你等等,我給你拿個燒餅先墊墊吧?!鄙砗笥腥诵Φ溃骸澳悴懦詿災?,它吃肉!”
老菩薩一回頭,蔣門神手里拿了塊醬肉,朝著獅子招招手:“來來,來吃肉!”獅子看看肉沒有動,老菩薩笑了:“它懷疑你沒安好心!”蔣門神撇撇嘴:“你那好心用得不是地方,你想想,這么貴重的藏獒怎么會是流浪狗?肯定是發(fā)情跑出來的,跟這只母狗生了一窩子小狗,它這是跑來保護老婆孩子來了。藏獒的主人肯定到處找呢,我把它拴上,牽到街上轉(zhuǎn)一圈兒,說不定就能碰上它的主人。”
看到老菩薩懷疑的眼神兒,蔣門神又補充道:“獅子的主人要是好心眼兒,說不定還能把它的老婆孩子一起收留呢!”老菩薩聽他說的有理,點點頭說:“能這樣最好,只怕它不肯跟你走?!焙宓美掀兴_不干涉了,蔣門神樂了:“我來試試!”說著從腰里抽出一根繩子,一頭已經(jīng)結(jié)好了繩套,看來這家伙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獅子,提前做了準備。老菩薩開始懷疑他的動機,這家伙不是想把獅子賣掉換錢花吧?
幾個路過的居民站住了,蔣門神生怕又有人干涉,趕緊把繩套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把肉遞給獅子:“來來,快吃呀!”獅子還是蹲在沙發(fā)跟前不動,蔣門神往前邁了一步,旁邊的憐憐吃過蔣門神的虧,嚇得“嗚嗚”叫著鉆進了沙發(fā)底下。獅子的嘴唇哆嗦起來,蔣門神又往前邁了一步,老菩薩急忙叫道:“別靠前,它護崽子……”
話沒落音,獅子騰地躍起,張開大口直撲過來,幸虧有老菩薩這一叫,蔣門神一縮手,只被獅子咬住了衣袖。蔣門神使勁兒甩手,獅子死死咬住不放,蔣門神猛地一抬胳膊,獅子順勢直立起來,兩只爪子搭在了蔣門神肩上。蔣門神魂兒都嚇飛了,“哇哇”叫著猛地一拽,只聽“呲啦”一聲,整只衣袖落在了獅子嘴里,蔣門神光著一只胳膊,兔子般飛快地逃了。
獅子根本不理睬那塊掉在地上的醬肉,它踩住衣袖又撕又甩。幾個圍觀的居民哈哈大笑,老菩薩埋怨:“你們還笑,差點兒把他的手咬下來!”鎮(zhèn)辦主任的老娘說:“我看蔣門神沒安好心,就該給他一個教訓!”鎮(zhèn)長的兒媳說:“還是把它抓走好,這兒離車棚這么近,咬了人可不得了!”老菩薩搖搖頭:“它不會隨便咬人的,告訴孩子們別招惹它就行,我愁的是往后拿啥喂這個大獅子?!?/p>
圍觀的人都不吱聲了。是呀,看獅子這個身量,一天沒二斤肉應(yīng)付不過去,時間短還好湊合,長了誰也吃不消呀!鎮(zhèn)長的兒媳建議:“聽說藏獒挺值錢的,肯定有人愿意養(yǎng),誰想要就給誰算了!”一個人擠過來說:“不行不行,它屬于私人財產(chǎn),擅自處理別人的財產(chǎn)是違法的!”原來是趙警長來了。
老菩薩笑道:“就是想處理也帶不走它呀!”接著他講了獅子大戰(zhàn)蔣門神的經(jīng)過,趙警長笑了:“獅子肯定受過訓練,除了主人,不會隨便跟別人走的。”趙警長蹲下來仔細打量獅子,看到了它腿上的泥巴:“它不會是越境過來的吧?”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