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海
摘 要:本文通過對劉知白先生山水潑墨畫用水技法的分析,試圖管窺先生潑墨山水畫人文特點的魅力。
關(guān)鍵詞:劉知白;潑墨;水法;滋潤;清透;渾厚;骨氣
“讀先生其人,單調(diào)又豐富,讀先生的畫繁豐而簡略?!盵1]讀劉知白先生的潑墨畫,最有特色者,水法也,即滋潤、清透、渾厚、骨氣。
中國宣紙具有“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潔白稠密、紋理純凈、搓折無損、潤墨性強”等特點,并有獨特的滲透、潤滑性能。寫字則骨神兼?zhèn)?,作畫則神采飛揚,成為最能體現(xiàn)中國藝術(shù)風(fēng)格的書畫紙。所謂“墨分五色”,即一筆落成,深淺濃淡,紋理可見,墨韻清晰,層次分明,這是利用宣紙的潤水性,控制了水墨比例,運筆疾徐有致而達到的一種藝術(shù)效果。
(劉知白 霧靄林澗 紙本水墨)
劉知白先生深諳“水法”,創(chuàng)造了自家山水的玉骨,其實還是得益于他過人的傳統(tǒng)功力。中國畫的高度是講究形質(zhì)俱佳。我們可以從寫生稿中看到先生對山石樹木的精致表現(xiàn)。先生對貴州山形的獨特面貌進行了深刻的研究,如果我們仔細觀察不難發(fā)現(xiàn),先生筆下的山,受天光、云霧和生氣的滋養(yǎng),顯得瓷樣的光潔和秀勁。至于樹木雜草亦生動鮮活,各得其所。
(劉知白 畫稿之一 紙本墨筆)
滋潤是萬物旺盛的生命狀態(tài)。滋潤更是萬物依據(jù)自生的需求而適度把握水的分量的結(jié)果。樹木蒼生,在劉知白先生的筆下,已然成為鮮活的精神語言,訴說著千百年來中國文人精神。中國山水畫,認識到筆法、墨法,還有水法的重要性的黃賓虹先生,前兩個他做到了,而對于水法還不夠突出,直到劉知白先生的出現(xiàn)。知白先生承接了晚明徐渭的潑墨大寫意的水墨花卉,其墨法之精妙,已經(jīng)超過之后學(xué)習(xí)徐渭的鄭板橋與齊白石,而且還是在山水畫的轉(zhuǎn)化上!在徐渭那里,“水法”得到淋漓盡致地自覺表現(xiàn),知白先生的山水潑墨中精妙的控制筆墨和水分,讓植物的形狀有著生趣,保持生長蔓延,更為柔和,尤其出現(xiàn)了有著瓷感的“灰色”,超越了傳統(tǒng)的墨分五色體系,創(chuàng)造了個體生命視覺張力的極致優(yōu)雅。
《莊子·天道》曰:“夫虛靜恬淡,寂寞無為者,萬余之本也?!o而圣,動而王,無為也尊,素樸而天下莫能與之爭美”。知白先生的“知白守黑”,是在白與黑之間,契合了中國傳統(tǒng)審美的標準,知白先生大大加強了灰色在畫面中的比例。這種灰色(無色之色),是通過長期細致的審視和選擇,大膽進行畫面創(chuàng)造的結(jié)果。通過水法的奇妙嘗試,水的恣意流淌乃是生命的自由傾吐。先生作畫,是在一塊并不寬闊的墻上,用筆方式的異于常人。因此,對水分的把握精而又精,水在豎幅的紙上受到重力的作用,形成了流淌的痕跡,在流動中與墨色的融合,以及經(jīng)過那不可預(yù)測的包含方向不同的纖維時形成了溝溝壑壑,生命的奇跡產(chǎn)生了。知白先生的潑墨山水畫上,則是在墨漬的漬跡處,墨筆勾勒的輪廓山形上,以及隱約透露的樹草之間,還有整體丘壑的布局中,都被水的流淌與暈化所覆蓋,所模糊,都是通過灰色的精細過渡來調(diào)節(jié)。這主要是水法的妙用,知白先生在水將干未干之際,層層以墨來罩染,又不同于龔賢的積墨,而是以水再次潑墨渲淡,而伴以散鋒用筆的掃抹,以對水之比例以及濃淡的細微控制,以呈現(xiàn)出的“灰色”調(diào)節(jié)出那種還在暈化的煙云,似乎召喚我們的雙手去撫摸,去平息,畫面上那種流動的灰色就猶如個體生命呼吸的節(jié)奏,是黑白之間的灰色形成了畫面的整體灰度,這迷人而帶有呼吸感的灰度,一方面減弱了濃墨可能的呆滯;另一方面與畫面的空白產(chǎn)生呼應(yīng),這是先生名字的密碼:“知其白守其黑”!而擴展出一個具有無限微妙變化的中間型的灰度情態(tài),這灰度是現(xiàn)代性的色暈,這一片片的灰色,在暈化滲染之際,酣暢淋漓,宛若一朵朵盛開的花,山已非山,而是一直在盛開,還在生長,在化生,是一股股還在綿延的生氣在流動!
先生面容清癯,“對他的第一印象是瘦弱;對話中,他使用的詞匯、他思維的活躍像篝火一樣飄動,跟他臉上的皺紋同樣清晰。那傷痕累累的皺紋,縱橫交錯,深淺不一,又籠罩著無可奈何的協(xié)調(diào),顯示他與坎坷久久較量,彼此意識到對方的倔強和軟弱,似乎暫時處于不戰(zhàn)、不和、不降的獨立狀態(tài),一種平常的守靜狀態(tài)?!盵1]知白老人,有著洞察時代的智慧,知白老人淡定、恬逸,細品其畫,當(dāng)參透多少禪機。陳傳席先生曾品論:劉知白的潑墨山水,用墨清亮深沉。他的點很有變化,代表了很多內(nèi)容。它的線條入紙、有骨,有內(nèi)在的變化。他的畫很靜,有一種清氣。董其昌提出畫貴在有“蒼茫之感”,他的畫就有這種“蒼茫之感”。劉知白先生的潑墨作品,最常表現(xiàn)的山石和樹木煙云,均能受光照和大氣所包裹,這種“光感”即用水使然,此得其清;先生一生繪畫近80年,點畫精熟,其力透紙背,中骨之強,非朝暮能及,此得其透。
觀先生潑墨畫作,多采用豎幅構(gòu)圖和高遠視角,使山形大氣磅礴,盡得渾穆之境。例如,《夏山欲雨》畫面墨色盡黑,面積之大前所未有,然先生卻能自出機杼,在畫面的左上部分流出空間,把更廣闊的視野拓展出去,與畫面下部的水面形成對比,讓觀者的視覺進行流轉(zhuǎn),最后眼睛定格欣賞群山的云雨任意流淌。又如《丘壑獨存》,群山峻嶺之間,一條白練當(dāng)空而下,把山襯托得雄偉、深沉,同時把兩邊的山拉得很遠,時空感頓然。此類還有《靜夜幽云》《卷云留美》《煙云筑郊》等,其妙處均得于水與墨的比例調(diào)和。
先生晚年的潑墨作品,大多近于混沌抽象,乍看無石、無水、無樹,只有潑灑的團塊和點線的筆痕,但細觀仍可辨認云、山、坡岸、林木的大致結(jié)構(gòu)。先生這類作品的整體性是渾厚的,雖然灰色是主調(diào),灰白的對比加上少量的墨,畫面強烈得讓人感覺到空氣的流動,也能感覺到生活的節(jié)拍、潛流,生生不息。畫面雖空靈,卻能有如此大的容量,帶給我們很多啟示。例如,蓮老人,舍棄了所有的具體交代,只給我們一股山的靈氣撲面而來,我們感覺到一種滿足,那是審美的滿足,是我們曾經(jīng)見過而沒有發(fā)覺的一種新的、或許是永恒的美感。觀先生作畫得知先生在潑畫這些作品之前,先做必要的形象勾畫,然后再潑墨,把具體形象破掉;或者是先做淡墨的潑寫,然后再以干墨筆破掉,這種反復(fù)出現(xiàn)的肌理效果,這些物象通過先生的破筆散鋒或以成群的墨線或以單獨的短線,加強物象的外形特征,觀者可以通過聯(lián)想和想象與真山實水對接,我謂先生的方法是借用了中國古代文學(xué)的精華,運用通感的方法正是先生潑墨的核心價值。也就是說,他的潑寫仍以筆寫為基礎(chǔ),其無形仍以有形為前提。即他的放縱是有控制、他的自由是有限度,他的隨意是有理性背景的。先生的畫面結(jié)構(gòu)雖不見一草一木,但分明又見百草百木,這些形塊的盤結(jié)交錯,形成了畫面的氣骨,在黑黑白白之間,自然生氣應(yīng)運而生,有始有終,堅不可摧。先生的潑寫,其畫面的物象結(jié)構(gòu)仍然是以線或者團塊出現(xiàn)的,就像照相機的焦距沒有調(diào)準把物象照模糊了,但是物象的位置和形象甚至動感力度卻依然能夠被我們感知,通過聯(lián)想達成對作品的理解。或者說,他的縱情潑寫,并沒有脫離以中和為特色的傳統(tǒng)畫學(xué)的邊界。先生的畫淋漓混沌,不復(fù)辨物象之所在,體現(xiàn)了清和與虛靜,達到了真正的“形式美”。先生的畫,美在用水,但他用得這么自然、這么美妙!
(劉知白 夏山欲雨 紙本水墨)(劉知白 雨岫生煙 紙本水墨)
(劉知白 蒼嶺浮翠 紙本水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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