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照組及日母三等字在關(guān)中中東部幾個(gè)方言島的特殊讀音

孫立新

(陜西省社會(huì)科學(xué)院文學(xué)藝術(shù)研究所，西安710065)

在關(guān)中方言區(qū)中東部形成了與關(guān)中主流方言語音一致性不強(qiáng)的幾個(gè)方言島，主要牽扯對知照兩組開口三等字的讀音問題。其基本特點(diǎn)是:知徹澄章昌母逢開口三等字，關(guān)中絕大多數(shù)方言點(diǎn)讀作［］聲母，蒲城興鎮(zhèn)(孫立新1992:228～229［1］)、富平雷古坊、渭南龍背鄉(xiāng)南部等處讀作［k、kh］聲母，興平南位、臨潼代王讀作［t、th］聲母，開口三等支脂之3韻字在關(guān)中方言區(qū)包括興鎮(zhèn)、雷古坊、南位、代王等處多讀作平舌聲母(孫立新1997:106～124［2］);渭南崇凝、豐原、橋南三個(gè)建制鎮(zhèn)即當(dāng)?shù)厝怂^東塬一帶六萬多人口所操方言，把中古知徹澄章昌逢開口三等讀作［］聲母，把船書禪日母字讀作舌葉音聲母［∫、?］;船書禪日母逢開口三等字，雷古坊讀作具有一定腭化色彩的［∫、?］聲母;知照兩組合口三等、船書禪日母開口三等及莊組逢宕攝開口三等陽藥2韻及江攝開口二等江覺2韻字，代王讀作翹舌音聲母拼開口呼，其聲韻拼合特征與關(guān)中西部岐山(張成材1983:272～273［3］)、寶雞等處相似。

本文在修改過程中，讀到田曉榮的《臨渭方言調(diào)查研究》［4］，受益匪淺。

下面對關(guān)中中東部興鎮(zhèn)等方言島的有關(guān)字音進(jìn)行比較分析且行文以表格為主，北京、西安、三原等處是為了比較才加進(jìn)去的。表1是西安、興鎮(zhèn)等處方言的單字調(diào)調(diào)值。

表1 西安等處方言單字調(diào)調(diào)值一覽表

一、知章組及日母逢開口三等祭緝質(zhì)職昔五韻字的讀音

中古開口三等在關(guān)中主流方言里讀作［t??、t?h?、??、??］的字如“知直智吃濕世”等，興鎮(zhèn)分化成［k ?、kh?;t??、t?h?、??、??］兩套讀音，龍背南部(以下簡稱“龍南”)讀作［t∫?、t∫h?、∫?、??］，雷古坊讀作［k ?、kh?、∫?、??］，崇凝讀作［t∫i?、t∫hi?、∫i?、?i?］，代王、南位、西安、三原讀作［t??、t?h?、??、??］。這些字主要在中古開口三等去聲祭韻、入聲緝質(zhì)職昔4韻，其次在知組逢止攝開口三等支脂微3韻，章組字讀作［ts?、tsh?、s?］，如“支脂之 ts?31、翅 tsh?55、施匙氏詩 s?31”。另外，日母止攝北京、西安讀作［?r］的字，如“兒耳”等興鎮(zhèn)等處白讀［z?］，見表2;表2中文白音之間用單豎線“|”隔開，“|”前為文讀，后為白讀，下同。

表2 “知直吃濕兒耳”等字音比較表(上)

表2 “知直吃濕兒耳”等字音比較表(下)

二、知章組及日母逢開口三等麻葉薛三韻字的讀音

中古開口三等北京讀作［t??、t?h?、??、??］的字如“遮車設(shè)熱”等，這些字分別在中古麻葉薛 3韻，興鎮(zhèn)讀作［k ?、kh?;t??ε、t?h?ε、??ε、??ε］兩組，龍南讀作［t∫?、t∫h?、∫?、??］，雷古坊讀作［k ?、kh?、∫?、??］，崇凝讀作［t∫iε、t∫hiε、∫iε、?iε］，代王、南位、西安讀作［t??、t?h?、??、??］，見表 3;其中，“哲”字西安為兩讀，一讀陽平 t??24，一讀去聲 t??55。

表3 “遮車設(shè)熱”等字音比較表

三、知章組及日母開口三等今北京復(fù)韻母字的讀音

(一)北京復(fù)韻母［au、ou、an、?n、a?、??］，今關(guān)中主流方言讀作［t?、t?h］2 聲母的字如“招周纏陳長成”，興鎮(zhèn)、龍南、雷古坊讀作［k、kh］2聲母，其中北京［an、?n］韻母字雷古坊有介音［i］;南位、代王讀作［t、th］2 聲母;見表 4。

(二)北京［au、ou、an、?n、a?、??］6 韻母，逢中古船書禪母逢開口三等字，雷古坊、龍南、崇凝等處讀作［∫、?］聲母;日母逢開口三等字，雷古坊、龍南、崇凝等處讀作［?］聲母。例如雷古坊:1．船母字，神∫ε?35、繩∫??35;2．書母字，燒∫au31、手首守∫ou53、陜閃∫?53、賞晌∫a ?53、圣∫??55;3．禪母字，蟾∫?35、辰晨∫ε?35、腎慎∫ε?55、償∫a ?53;4．日母字，柔?ou35、人仁?ε3>?5、讓?a ?55。

表4 “招周纏陳長成”等字音比較表

四、知照組和日母合口三等以及莊組開口三等宕江兩攝字的讀音

船書禪母開口三等字在南位、代王方言里讀作［??、??］，符合關(guān)中主流方言的普遍特點(diǎn)，知照兩組合口三等以及莊組宕攝開口三等陽藥2韻，江攝開口二等江覺2韻字，南位、代王讀作翹舌音聲母拼開口呼，這在關(guān)中方言區(qū)中東部屬于特殊現(xiàn)象。北京翹舌音聲母拼合口呼字在關(guān)中方言區(qū)涇陽、渭南、蒲城、興平、臨潼、富平等多數(shù)方言里讀作［ts?-、tsh?-、s?-、z?］，在西安、周至、大荔等處讀作［pf、pfh、f、v］拼洪音，表5是“抓川”等字在南位等處讀音比較表，其中北京讀［u、uo］兩韻母的字，有關(guān)方言點(diǎn)讀法往往有內(nèi)部分化，請?jiān)旈唽O立新1997［2］;“說”字興平又讀作［?u?31］?！八弊衷诒本┘瓣P(guān)中讀音均比較特殊，是為了橫向比較特意加進(jìn)去的。

表5 “抓川”等字讀音比較表

五、渭南東塬方言知章兩組及日母字逢開口三等讀作舌葉音聲母

渭南崇凝、豐原、橋南三個(gè)建制鎮(zhèn)即當(dāng)?shù)厝怂^東塬一帶六萬多人所操方言，把中古知徹澄章昌逢開口三等讀作［t?、t?h］聲母，把船書禪日母字讀作舌葉音聲母［∫、?］;北京［?、?］2 韻母逢開口三等字，東塬分別讀作［i?、iε］2韻母;北京［?r］韻母，東塬文讀［ε?］韻母，白讀［z?］;中古支脂之3韻字多數(shù)字讀作平舌音聲母，本部分專門羅列東塬方言的這些字音。

(一)麻韻。章:遮者 t∫iε31、蔗 t∫iε35;昌:車 t∫hiε31、扯 t∫hiε52;船:蛇∫iε35、射麝∫iε55;書:奢賒赦∫iε31、捨∫iε52、舍∫iε55;禪:佘∫iε35、社∫iε55。日:惹?iε52。

(二)祭韻。徹:滯 t∫i?55;章:制 t∫i?55;書:世勢∫i?55;禪:誓逝∫i?55。

(三)支韻。知:知蜘 t∫i?55;澄:池馳 t∫hi?35;章:支枝肢只(～ 有)ts?31、紙 ts?52;昌:眵 s?52、侈t∫hi?52;船:舐∫i31;書:施 s?31、豕∫i35、翅 tsh?55;禪:匙氏 s ?31、是 s ?55、豉∫i?31。日:兒ε?35(文讀)|z ?35(白讀)、爾ε?52。

(四)脂韻。知:致 t∫i?55;澄:遲 t∫hi?35(文讀)|tsh?35(白讀)、雉 t∫i?31、稚 t∫i?55;章:脂(胭～)指(～頭)ts?31、旨指(～示)脂(油～)至(～于)ts?52、至(冬～)ts?55;昌:鴟 tsh?31;船:示 s?55;書:尸矢 s?31、屎 s ?52、視嗜 s?55;日:二ε?55。

(五)知:置 t∫i?55;徹:癡 t∫hi?31、恥 t∫hi?52;澄:持 t∫hi?35、痔 ts?55、治 t∫i?55;章:之芝趾(腳～頭)ts?31、止趾址 ts?52、志痣 ts?55;昌:嗤齒(牙～)tsh?31、齒 tsh?52;書:詩 s?31、始 s ?52、試 s?55;禪:時(shí)市 s ?35、恃侍 s?55;日:而ε?31、餌ε?52;耳ε?52(文讀)|z?52(白讀)。

(六)宵韻。知:朝 t?au31;徹:超 t?hau31;澄:朝(～ 代)潮 t?hau35、趙兆 t?au55、召(～ 開)t?au31、召(號～)t?au52;章:昭招沼詔 t?au31、照 t?au55(文讀)| ?au55(白讀);書:燒∫au31、少∫au52、少(～年)∫au55;禪:韶紹邵∫au35;日:饒?au35、擾繞(圍～，～線)?au52。

(七)尤韻。知:肘 t?ou52、晝 t?ou55;徹:抽 t?hou31、丑 t?hou52;澄:綢稠籌 t?hou35、紂宙 t?ou55;章:周舟州 t?ou31、帚 t?ou52、咒 t?ou55;昌:醜 t?hou52、臭 t?hou55;書:收∫ou31、手首守∫ou52、獸∫ou55;禪:仇酬 t∫hou35、受授壽售∫ou55。日:柔揉?ou35。

(八)鹽葉韻。知:沾粘 t??31;章:瞻占(～ 卜)t??31、占 t??55、摺褶 t∫i?31;書:陜閃∫?52、攝∫iε31;禪:蟾∫?35、涉∫iε31;日:染冉??52。

(九)侵緝韻、澄:沉 t?hε?35、蟄 t∫i?35;章:針斟 t?ε?31、枕 t?ε?52、執(zhí)汁 t∫i?32;船:葚∫ε?55;書:深∫ε?31、沈?qū)弸稹姚?52、濕∫i?31;禪:甚∫ε?55、十什拾∫i?35。日:壬任姓?ε?35、任纴?ε?55、入?i?31(禁忌讀法)|z ?31(后起讀音，不是禁忌讀音)。

(十)仙薛韻。知:展 t??52、哲 t∫iε55、蜇(蝎子 ～ 人)t∫iε31;徹:徹 t∫hiε35、撤 t∫hiε52;澄;纏 t∫h?35、轍 t∫hiε35;章:氈 t??31、戰(zhàn)顫 t??55、折(～斷)t∫iε52折(存～)浙 t∫iε31;船:舌∫iε35;書:羶搧∫?31、扇∫?55、設(shè)∫iε31;禪:蟬禪∫?35、善∫?55(文讀)|t?h?52(白讀)、膳單(姓)∫?55、折(～本)∫iε35;日:然燃??35、熱?iε31。

(十一)真質(zhì)韻。知:珍 t?ε?31、鎮(zhèn) t?ε?55;徹:趁 t?hε?55;澄:陳塵 t?hε?35、陣 t?ε?55、侄秩 t∫hi?35;章:真診疹t ?ε?31、振震 t?ε?55、質(zhì) t∫i?31;船:神∫ε?35、實(shí)∫i?35;書:身申娠∫ε?31、失室∫i?31;禪:辰晨 t∫hε?35(文讀)| ∫ε?35(白讀)、臣 t?hε?35、腎慎∫ε?55;日:人仁?ε?35、忍?ε?52、刃?ε?55、讓?a ?55、日ε?31。

(十二)陽藥韻。知:張t?a ?31、長漲t?a ?52、帳賬脹t?a ?55;徹:暢t?ha ?52;澄:長(～短)腸場 t?ha ?35、丈杖 t∫ha ?55、丈(～夫)t?a ?55、仗 t?a ?55、著(睡不～)t?hyo35;章:章樟 t?a ?31、掌 t?a ?52、障瘴 t?a ?55;昌:昌菖倡廠 t?ha ?52、唱 t?ha ?55、焯 tsau55;書:商傷∫a ?31、賞晌∫a ?52、餉?ia ?52;禪:常(經(jīng)～)嘗 t?ha ?35、嘗(孟～君)常(姓)裳∫a ?35、償∫a ?52、上尚∫a ?55、勺芍?yo35;日:瓤?a ?35、壤攘嚷?a ?31、讓?a ?55、若 z ?o31、弱z?o35。

(十三)蒸職韻。知:徵 t?? ?31;澄:澄懲橙 t?h? ?35、直值 t∫hi?35;章:蒸 t?? ?31、拯 t?h? ?35、證癥 t?h? ?55、織職 t∫i?31;昌:稱(～ 重量)t?h? ?31、稱(～ 呼)t?h? ?52、稱(相 ～)t?hε?55、秤 t?h? ?55;船:乘 t?h? ?35、乘(～機(jī))t?h? ?52、繩∫? ?35、?！? ?55、食蝕∫i?35;書:升∫? ?31、勝∫? ?55、識式飾∫i?31;禪:承丞 t?h? ?35、殖植 t∫hi?35;日:仍 z?? ?35、扔?? ?52。

(十四)清昔韻。知:貞 t?? ?31;徹:偵 t?? ?31、逞 t?h? ?52;澄:呈程 t?h? ?35、鄭 t?h? ?55、擲 t∫i?31;章:正(～月)征 t?? ?31、整 t?? ?52、正政 t?? ?55、隻炙 t∫i?31;昌:赤斥(～責(zé))t∫i?52、斥(排～)尺 t∫hi?31;船:射∫i?35;書:聲∫? ?31、圣∫? ?55、適∫i?31(文讀)|t∫hi?31(白讀，限于“合適”一詞)釋∫i?31;禪:成城誠t?h? ?35、盛(～滿了)∫? ?35、盛(興～)∫? ?55、石∫i?35。

另外，相對于北京的“這1”［t??51］，東原讀作［t∫iε55］;相對于北京的“這2”［t?ei51］，東原讀作［t∫i55/t∫i52］。在調(diào)查過程中，我們發(fā)現(xiàn)，北京［au、ou、an、?n、a?、? ?］6 韻母拼翹舌音聲母的字，東塬部分居民有讀作［t∫、t∫h、∫、?］4個(gè)舌葉音聲母的明顯特征。從理論上講，這應(yīng)當(dāng)是當(dāng)?shù)剌^為早期的語音層次。

六、結(jié) 語

關(guān)于關(guān)中中東部尤其是今渭南市轄區(qū)興鎮(zhèn)、雷古坊、崇凝等處方言知章組及日母逢開口三等字的讀音問題，白滌洲先生遺稿、喻世長先生整理的《關(guān)中方音調(diào)查報(bào)告》［5］(1954:100)指出，富平縣美原、蒲城縣義龍方言t?-、t?h-、?-、?-分別顎化成為k-、kh-、x-、?，甚至指出渭南及華縣瓜坡“人”字讀作?ε?，“染”字讀作??。白滌洲先生是1933年赴西安等地主要在中等學(xué)校學(xué)生中調(diào)查當(dāng)時(shí)新派關(guān)中方言語音的，白先生等(1954:174～182)記寫了美原、義龍兩處知章組及日母開口三等字，但只記聲韻母而未記聲調(diào)，表6是我們從白先生等的《關(guān)中方音調(diào)查報(bào)告》中選取的有關(guān)字音。

表6 美原和義龍兩處知章組及日母開口三等字讀音對照表

興鎮(zhèn)、雷古坊、美原、義龍基本上在一個(gè)方言區(qū)域里(富平縣東北鄉(xiāng)與蒲城縣西北鄉(xiāng)接壤)，其間并無大的自然屏障，這個(gè)方言區(qū)域之間，人與人的交往不受多少限制，語音的接觸和相互影響是顯而易見的，但其方言語音的不平衡性又是不爭的事實(shí)。我們在調(diào)查中往往發(fā)現(xiàn)，在這一帶方音中，日母開口三等字，聲母與主要元音之間，動(dòng)輒有明顯的介音i，如雷古坊“然、人”兩字，我們1990年前后調(diào)查了7位老派發(fā)音人，有三位是?i?35、?iε?35抑或??35、?ε?35;有三位是??35、?ε?35抑或??35、?iε?35。張維佳在《語言研究》2011 年第 4期所發(fā)表的《漢語方言卷舌音類的地理共現(xiàn)與共變》［6］一文也討論過本文的部分問題，也就是說，本文所討論的問題，牽涉漢語方言語音演變的一系列類型學(xué)問題，特別是，這些問題都是在關(guān)中這個(gè)方言區(qū)里“共現(xiàn)與共變”的。

［1］孫立新．蒲城(興鎮(zhèn))方言見知章組聲母的讀音［J］．方言，1992，(3):228-229．

［2］孫立新．關(guān)中方言略說［J］．方言，1997，(2):106-124．

［3］張成材．中古合口三等韻字在岐山方言中遇知組、照組、日母讀開口［J］．中國語文，1983，(4)．

［4］田曉榮．臨渭方言調(diào)查研究［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2．

［5］白滌洲．關(guān)中方音調(diào)查報(bào)告［M］．喻世長，整理．北京:中國科學(xué)院，1954．

［6］張維佳．漢語方言卷舌音類的地理共現(xiàn)與共變［J］．語言研究，2011，(4):8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