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仕江
我經(jīng)常為花朵的開放而無人雅賞感到孤獨,就像某個遙遠的小山村,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文學愛好者,有一天在名刊上發(fā)表了處女作,而無人問津,因為無人知曉他的孤獨。
那時,村莊依然安詳,世界無限寂靜。草地上,一條純白的小狗正神情專注地望著翔鷹劃過天空,而冥思苦想。只有那朵花獨自開著,誰也不懂花朵的心事。
他找不到人訴說花開的聲音,他的心在大地上飛奔。因為世界太吵,一般的人是聽不到這神來之音的,但那樣的聲音就在他心里開成花,很美妙,卻不可多言。他獨享那份寂寞又甜蜜的美妙。
無疑,這樣的畫面是很值得用于文學審美的。我喜歡構思這樣的畫面,天真,超隱喻,平靜中藏匿著音樂的動感,如同在水面寫下的文字,不乏自然之詩意,又不失神奇。
因此,不僅僅是對待自家陽臺上的那些花兒,只要路過花兒綻放的地方,我都會停留,不去管有多忙碌。有時,我會把它們綻放的模樣拍下來,發(fā)到微信上,供更多的朋友欣賞,不求大家的“贊”。
就拿我的文學工作來說吧。
每周三下午,我會信步于講臺,臺下坐著的都是大齡學生。他們比我年長,有的長我兩倍多。他們在我的課堂上因受了文學的啟蒙,有的已經(jīng)復讀幾期了,仍不肯罷休。只要學校不說什么,我都歡迎他們來聽課。我想,難道今天文學的力量還能讓一群六七十歲的人獲得重返青春的機會嗎?有一次,我勸一個同學,把名額讓給那些從未聽過我課的人,因為她已經(jīng)連續(xù)聽過三期了。她低下頭,紅著臉說,不同意。
有一天,她急沖沖地走進教室,已經(jīng)遲到幾分鐘了。一般情況,我會多等幾分鐘再上課。可她坐在第一排位置,臉色很不對頭,然后對我說:老師,今天是我最郁悶的一天。我問怎么了?她說,自己的偶像離世了。我問誰呀?她說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門羅。我說你玩笑開大了,那不是門羅,是英國女作家萊辛,你的郁悶太對不起這兩位偉大的女性了。
后來的交流,我才知她不愿把名額讓給他人的真實原因?!拔襾砺犝n只為陪著你、看著你,心情就很好,因為你從事的是文學工作?!彼€說,其他同學與她的想法都差不多。
對此,我沒多想,就當文學賦予了她這樣美好的情懷吧。但轉念,他們是在陪一朵花綻放,我又何嘗不是在陪伴花朵綻放呢?他們從不會寫作開始接受文學的熏陶,再慢慢提筆,一句句地寫下內心的獨白,直至變成鉛字,這難道不是一朵花綻放的過程嗎?
他們的某些行為或許已經(jīng)老了,但有一天我也會老,只是長期伴隨文學生活的我愈加堅信,人真正的美麗,不是青春的容顏,而是心靈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