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弦 梁雪波
梁雪波:一個詩人的精神成長往往可以追溯到他的童年,童年生活和鄉(xiāng)村記憶猶如一座“話語之鄉(xiāng)”,不僅是重要的寫作資源,而且決定著一個詩人命運的展開。您生長于蘇北平原,對那片土地有著怎樣的記憶?能為我們描述一下您在“杜樓”的童年生活嗎?
胡弦:蘇北平原這個概念,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兒大了,涉及童年或鄉(xiāng)村記憶,我腦子里出現(xiàn)的基本上是我出生的村莊——杜樓村,或者再加上黃河故道和我上過學、教過書的幾個鎮(zhèn)子。杜樓村當初的樣子,一直在我腦子里。那是黃河故道上的一個小村子,幾十戶人家。黃河改道以后,當初河水淌淌的地方變?yōu)樯车?,有些流民陸續(xù)聚居成村落。我的祖父1949年來到這里定居。聯(lián)系到自己的家族,我有時覺得這個村莊本身就像個隱喻:看似穩(wěn)定,但稍作回溯,或者展望,就有無法把握的流變。我的童年生活并不幸福,因為我一出生就是地主崽子,受到欺壓是很自然的事情。我現(xiàn)在仍然會寫童年題材的詩,但相比于當時幼小、屈辱的心靈,我的詩似乎太溫暖了,所以,我曾懷疑自己寫出的也許不是真實的記憶,而是與記憶并排著的某種東西。直到這幾年我才明白我為什么會不由自主地這樣寫,一是對痛苦的指認,我沒有那種令人厭惡的、意猶未盡的欲望;二是鄉(xiāng)村生活具有極大的豐富性,它是無限的,不管怎樣詮釋,仍含有太多的未知,回憶會幫我重新思考,看看原來的生活有哪些值得用心靈再次經(jīng)歷,還有就是,自己有怎樣的愿望參與到回憶中。
梁雪波:您早年的閱讀經(jīng)歷是怎樣的?什么原因促使您對讀書產(chǎn)生興趣?在您的記憶中,有哪些書對您的人生成長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胡弦:我這個年齡段的人,童年的一大悲哀,就是無書可讀。記得小時候,我能看到的,除了課本就是毛主席語錄,加上幾本小人書。不過我比一般的孩子稍微幸運一點點。那時祖父與我們分居,是一個走村串巷的說書人。我在他那里找到一本繁體的《水滸傳》和一本《高玉寶》,幾年間幾乎把它們翻爛了。我開始大量讀書,是在上師范學校的時候。那是20世紀80年代中期,讀書是一種風尚,像現(xiàn)在聽流行歌曲一樣。我在學校的圖書室里借閱了大量的外國小說來看,印象深刻的有喬萬尼奧里的《斯巴達克斯》,還有《飄》、《紅與黑》等。喜愛這些書,應(yīng)該是《水滸傳》對我影響的延續(xù),里面含有反抗、奮斗、英雄主義、江湖夢等。這些書對我最大的影響,是對悲?。ㄒ苍S用“悲壯”一詞更合適)情節(jié)的迷戀心態(tài)的形成,這個心態(tài)影響深遠,一直伴隨著我。我那時幾乎不讀詩,沒多少對語言的有意識省察。
梁雪波:詩歌最初是以何種方式與您相遇的?中國古典詩詞對您有影響嗎?
胡弦:第一次接觸到寫新詩的人,大約是在1988年。我被分配到一座鄉(xiāng)村小學教書,當?shù)氐囊晃淮逯且晃辉娙?,他到學校來做講座,鼓勵我寫詩,我甚至參加過一次他們文學社的聚會。但我那時癡迷于考學歷,那時的夢想是將來到哪個大學去教書,沒有寫作的想法。后來,我考研的資格(那時考研要上級教育部門批準)遭到否決,心中迷茫,教書之余不知道要做什么。1990年,我被調(diào)到鄰鄉(xiāng)的中學教書,公社電影院的院長也是一位詩人,他拿了他在當?shù)貓蠹埌l(fā)表的詩來給我看,我感覺這樣的詩自己也能寫,就迷迷糊糊地寫了起來。
曾有多年,我癡迷于背誦古詩詞,并摹寫過一些,所以影響是存在的。我最初的新詩,寫得都很押韻,甚而有點節(jié)拍器的感覺。對古詩的吸收不夠,容易產(chǎn)生這樣的副作用。后來,大約五六年之后,我才有意地破掉這種句式,對韻律的追求由外在轉(zhuǎn)向內(nèi)外兼顧。
梁雪波:據(jù)我所知,您曾當過多年的中學教師,您對當時的狀況滿意嗎?有意識的寫作是否從那時候開始的?最初的寫作沖動是因為什么?
胡弦:我前后教過十年書,小學四年,中學六年。那個年代對于一個農(nóng)家子弟來說,教書等于吃上了皇糧,從謀生的角度看,我是相當滿意的。我很感激我工作過的兩所學校,和孩子們打交道是一件十分清新的工作,教室、操場、簡陋的鄉(xiāng)村宿舍,午睡醒來后白楊樹在風中的颯颯聲和孩子們的說笑聲,這里面有種讓人迷戀的東西,讓人懷想、回憶。我想,這里也許有我最初的寫作動因吧,雖不曾被清晰地意識到。開始寫作的幾年時斷時續(xù),但我漸漸對寫作本身有了憧憬。幾年后,考研的條件已經(jīng)寬松,我卻對考試失去了興趣。讀到好詩會覺得是莫大的享受,想出一個好句子則會讓我激動得戰(zhàn)栗,其愉悅感,甚至超過了教書。我那時預(yù)感到,寫詩將成為我生命中的一件重要的事情,很難再被丟下。
梁雪波:1991年,您在《雨花》雜志發(fā)表了詩歌處女作,當時是什么心情?可以聊聊當時作品發(fā)表前后的情況。
胡弦:當時心情十分激動。我想一個人不管寫過怎樣的作品,收獲過多少喜悅,發(fā)表處女作的激動,都是其他心情無法代替的,雖然很多年后,再看那最初的作品,甚至會為當初的幼稚有點難為情?,F(xiàn)在有了網(wǎng)絡(luò)平臺,那種在紙媒上初發(fā)作品的喜悅也許淡了許多吧。
作品發(fā)表前后的事情不太能記得清了。但有一件事記得,就是電影院院長很快來祝賀我,并要我請客。我說稿費來了一定請。但還沒等我的稿費來到,他因為寫詩而結(jié)交了一個很漂亮的山東女友,并很快隨那女子離開了鎮(zhèn)子,一去不返,我此后再也沒有見過他。在當年那個有點封閉的鎮(zhèn)子,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風波,被傳說了很久。
梁雪波:從20世紀90年代到現(xiàn)在,您的寫作一直保持著穩(wěn)健前行的狀態(tài),詩藝越發(fā)精湛,留下了大量高品質(zhì)的作品。如果請您給自己二十年的詩歌寫作做一個小結(jié),大概可以劃分為幾個階段?各階段的代表作有哪些?
胡弦:我開始寫作,比許多成名的同齡詩人要晚許多年。如果非要對這二十年來的創(chuàng)作進行階段劃分,大約可分成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從20世紀90年代初到2003年,這是一個較長的時段,我主要以黃河故道風物為題材進行寫作。我出生在那里,對那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在教書特別是在中學那幾年,我常利用暑假沿著黃河故道進行或長或短的徒步旅行,行程算起來有數(shù)百千米。當時黃河故道實際上是一片荒灘,遍布蒲葦、沼澤、沙子,有些地段會有果園。旅行是一筆財富,成為我后來寫作中難忘的題材。1996年我被調(diào)到報社,做記者,那種快節(jié)奏和匆忙,對詩歌寫作是一種傷害,有幾年寫得很少。2000年后,我做副刊,后來又到文化館工作,比較清閑,有時間研究一下地方文化和消化原來的經(jīng)歷,詩歌寫得多起來。這一時期的代表作是以徐州漢畫像石為題材的一組詩。第二個階段是2004年到2008年,這幾年是一個掙扎期,也是一個蛻變期,很痛苦,但在詩藝上漸有所悟,《冬天》是這個階段的主要作品。2008年至今,可算第三個階段,這個階段最大的收獲是內(nèi)心的“定”。這個“定”體現(xiàn)在我?guī)缀醴艞壛松⑽碾S筆的寫作,只寫詩,這樣做既是有意為之,也覺得仿佛是來自詩歌的召喚和要求。這個“定”還體現(xiàn)在內(nèi)心的安靜,這是一種懸浮在緊張中的安靜,能使我保持洞察和感受的敏銳而又不被身邊流行的生活帶走。
梁雪波:由《詩刊》社主辦的“青春詩會”是一個延續(xù)了多年的詩歌盛會,旨在挖掘和推舉有潛力的青年詩人。您參加的第18屆“青春詩會”有哪些詩人參會?那一屆探討的主題是什么?有哪些人和事給你留下的印象最深?
胡弦:第18屆“青春詩會”是2002年初夏在黃山召開的。參加那屆詩會的詩人有魯西西、黑陶、杜涯、雨馨、李輕松、張祈、張巖松、江非、龐余亮、哨兵、魏克、劉春、姜慶乙和我,共14人。據(jù)主辦方說,這是20世紀90年代后期以來創(chuàng)作實力最為突出的一屆。那屆詩會并無預(yù)設(shè)的主題,但會間張祈一首歌頌祖國的詩引起了激烈爭論,因為觸及了對某些題材“怎樣寫”的問題。大衛(wèi)當時是詩刊的編輯,他的幽默和豪爽一直引領(lǐng)著詩會的氣氛。梁小斌是輔導(dǎo)員,除了談詩,還贈我以他的隨筆集《地主研究》,在其后的多年里,這本書一直伴隨著我,我極喜愛,一讀再讀。此外,龐余亮、黑陶、江非、杜涯、魯西西的詩給我印象也很深。詩會其實是一個改稿會,我記得我們有三四個人在會前攛掇了一番,就是堅決不準動我們的稿子,約定,若讓我們修改就退會?,F(xiàn)在想來很好玩,當時卻極認真。一觸及詩歌作品,詩人的孩子氣盡顯。
梁雪波:您獲得過很多重要的詩歌獎,例如,中國詩歌學會、《人民文學》、《散文詩》、《詩潮》、《詩林》等雜志舉辦的詩歌競賽獎,《詩刊》社還曾在2009年授予您“新世紀(2000-2009)十佳青年詩人”稱號。最近您的詩歌《劈柴》剛剛獲得了《作品》雜志的“長詩金獎”。您對這些榮譽怎么看?它們是否會影響您的寫作?
胡弦:詩歌獎前的“重要”二字似乎可以去掉,特別是在評獎多如牛毛的當下。
一個詩人在寫作開始不久的某些階段,是可以參加競賽的,獲獎了,有助于知名度的提高,而且,那時候因為寫得可能還不夠好,容易懷疑自己,獲獎有助于自信心的提升。當然,不參賽也無妨。因為最終,詩好不好,不是由是否獲獎來定的。
梁雪波:事實上,您給人的印象一直是一位內(nèi)斂、安靜的寫作者。在當下詩歌界有不少浮躁而嘈雜的聲音,但其中很少能聽到您的發(fā)言,哪怕是批評性質(zhì)的。您是否認為詩歌寫作完全是個人的事業(yè),而應(yīng)與時代和大眾保持必要的距離?正如您所說的,“詩歌是自己心靈的偷窺者”,詩人應(yīng)該把公共生活轉(zhuǎn)化為個人生活,并且安于自己的“局限性”和“片面性”。
胡弦:我不善批評,那似乎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詩人須聽從詩神的召喚,此外再無其他。我偶爾也會看些詩歌批評文章,但我一直以為,中國的詩歌批評,相對于其熱鬧的場面感,內(nèi)核要弱得多,空得多。所以,這種熱鬧不是什么好事,它使許多不怎么解詩的人混跡其中并取得了話語權(quán)。這也反映了當下詩人群體的內(nèi)心不夠強大和堅定。詩人的驕傲在漸漸消失,這對中國詩歌同樣不是什么好事。
詩歌寫作當然是個人的事業(yè),但個人事業(yè)與時代和大眾保持距離并不矛盾,這里不是二元對立的關(guān)系。所謂公共生活或者時代,都是經(jīng)過了心靈過濾的生活和時代,或者說,詩人所要表達的東西總是主觀的,有其局限性和片面性,是一種心靈影像,詩人會不自覺地另造一個世界,并從中取得一種高層次的真實性。
梁雪波:您心目中的詩人形象是怎樣的?在您的閱讀與交往中,有哪些詩人是您特別欽慕的?他們的品質(zhì)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
胡弦:詩人形象是怎樣的?我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我見過許多其貌不揚而能寫出好詩的詩人,而一些極具文藝氣質(zhì)的詩人,文本倒弱得多。詩人的外部形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內(nèi)在的東西。我欽慕的詩人很多,不能盡數(shù)。若非要舉兩個例子,一個是鄒靜之,其人有古風;一個是憶明珠,是真名士。兩人我都只見過一面,其后的交往也不多,但他們給我留下的印象對我影響深遠。
梁雪波:一個優(yōu)秀的詩人應(yīng)該具備哪些素質(zhì)?有哪些因素會限制一個詩人的才能?
胡弦:首先應(yīng)該有天賦,有才情;其次有經(jīng)歷,因為滄桑亦詩;最后還有專注、學識、胸懷等。在限制詩人的因素中,不敢講真話是最容易成為桎梏的一個因素。所以,一個詩人有必要時時回首并自問:我說出的一切是否己不自覺地戲劇化了?是否都是真的?
梁雪波:在詩歌寫作中存在著“南方詩歌”和“北方詩歌”的差異嗎?對于“青春寫作”與“中年寫作”之間孰高孰低的觀點,您怎么看?
胡弦:南北差異肯定是有的,因為人離不開其環(huán)境的限制,地方的山川風物、文脈對詩歌的參與不可小視。但以現(xiàn)在交通和信息的發(fā)達及人的流動性,這種差異會被大量地消解掉。至于“青春寫作”與“中年寫作”之間的高低,這個對一般人有效,對天才是無效的,蘭波的作品大都在青春期內(nèi)就完成了。但我本人更喜歡將創(chuàng)作力量保持到暮年的大師,所謂“庾信文章老更成”,就是那樣的。
梁雪波:作為詩人,您對當下的詩歌批評是否滿意?批評與寫作之間是否能實現(xiàn)一種相互發(fā)現(xiàn)、相互促進的交流共振?您理想中的詩歌批評是怎樣的?
胡弦:我對當下的詩歌批評不怎么滿意,批評界似乎是熱鬧的,但算不上真正發(fā)達。批評與寫作之間能否共振?從理論上講是可能的。然而,經(jīng)過評論家,經(jīng)過各種闡釋,一首詩仿佛有了另外的活法和存在方式。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某次評論家開會,詩人列席,一個詩人站起來對某個令人尊敬的評論家說:我是看著您的評論寫詩的,大家哄堂大笑,我卻笑不起來。我想,某種絕對的批評自由也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甚至帶來了奴役。
理想的詩歌批評應(yīng)該有準確的辨認和言說,如果要求再高一點,批評家應(yīng)該是預(yù)言家。詩歌批評也許是這樣一種東西:其一,它的“內(nèi)幕”,它懷抱的核心,應(yīng)該存在于詩中,而不是其他地方;其二,如同草木之實,它應(yīng)該忠實于自己的淵源。從沒有一粒松果渴望長成一棵橡樹,所以,它應(yīng)該有一個內(nèi)部的絕對理性的邏輯,以及拒絕調(diào)和的本性。
梁雪波:誠如著名詩人韓作榮所說的,您是“為數(shù)不多的進入自主寫作狀態(tài)的優(yōu)秀詩人之一”。您詩作的特征,在于“對詩的敏感,對生活的敏感,在凡俗的生活狀態(tài)里捕捉詩性意義,于熟常的遮蔽中揭示、發(fā)現(xiàn)真理的蘊含”。我發(fā)現(xiàn),寫作與生活之間的辯證關(guān)系,一直是您思考和通過語言著力呈現(xiàn)的,在這個過程中,您有哪些心得?瑣碎平庸的生活往往會磨損一個人的感覺,應(yīng)該如何保持自己的敏銳性?是否如您說的要有一種對生活的“緊張感”?
胡弦:我有些心得,但沒仔細梳理過。對我來說,寫作就是觸摸生活深處的零散片段,并把那感覺留住。此中,寫什么和意義何在,都在那感覺中。但在具體操作時,你必須同寫作對象搏斗。詩人在寫作中要做一個兇悍的挖掘者。
被理解的生活,遠比正朝前滾動的生活重要。讓自己待在前者中,成為一個親密的知情者,就能保持感受的敏銳性。
梁雪波:請談?wù)勗姼韬托揶o之間的關(guān)系。您的詩在語言上節(jié)制、簡潔,往往在看似平淡的敘述中出現(xiàn)出人意料的陡轉(zhuǎn),形式上比較考究,注重細節(jié),比如破折號的運用就極富意味。這對于注重直覺和語感、強調(diào)陌生化效果的年輕一代詩人來說,彼此間似乎存在著較大的差異,甚至有可能被他們批評為“太傳統(tǒng)”。對此您怎么看?
胡弦:詩歌應(yīng)該對修辭保持警惕,因為修辭手法的使用是一種寫作常態(tài)。詩應(yīng)該不時“向下”,從口語那里汲取直接表達的方式和力量以及修辭之外的力量。但要記得不能老待在那里。
“直覺、語感、陌生化效果”也一直是我詩歌的特征,不然,我那“出人意料的陡轉(zhuǎn)”要轉(zhuǎn)到哪里去呢?
我不關(guān)心自己的詩是否傳統(tǒng)或別人怎么看。另外,“傳統(tǒng)”是一個強大的詞,它代表著某種統(tǒng)治力和永久性。中國新詩有了一種我們真正認可的傳統(tǒng)嗎?
梁雪波:除了詩歌,您還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了大量的散文、隨筆,已經(jīng)結(jié)集出版的有《菜蔬小語》、《菜書》等。當初怎么會想到寫這些再平常不過的蔬菜呢?
胡弦:先有的《菜書》,臺灣的繁體版。我在《聯(lián)合報》上發(fā)表了些寫蔬菜的文章,被出版社的人看中,就結(jié)集出版了?!恫耸咝≌Z》是《菜書》的大陸配圖版。寫蔬菜與我出身鄉(xiāng)村有關(guān)。它們就像我鄉(xiāng)下的親人,我寫時,能體會到某種根脈相通的溫暖和恩情。
梁雪波:長期的詩歌寫作訓練對后來從事散文隨筆寫作,有哪些幫助?未來有哪些寫作計劃?
胡弦:詩歌寫作也許是最好的語言訓練,對從事散文隨筆寫作幫助很大,因為不管寫什么,最后都要著落在語言中。寫詩的人寫散文,詩歌的意象、韻律、結(jié)構(gòu)、轉(zhuǎn)換等,會很自然地出現(xiàn)在散文中,從而帶來不同的情致。
我有一兩個長詩的寫作計劃。散文方面,有一個漢畫像石的文化散文寫作計劃。但我現(xiàn)在基本不寫散文,真正動手,應(yīng)該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梁雪波:您具有詩人和編輯的雙重身份,由于工作的緣故,每天要閱讀大量的來稿,在您的視野里,當下詩歌寫作的整體面貌是怎樣的?還存在著哪些問題?
胡弦:我做編輯,有時會向成名的詩人約稿,但已很難約到讓人興奮的稿子。這大概是中國詩歌整個面貌的一個縮影吧。至于問題,年輕人擁有無限的未來,這個先不去說,我想主要的問題,還在于中年詩人“中年寫作”的乏力。我有時想:20世紀60年代這批詩人的寫作,十年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梁雪波:通常您如何安排一天的生活?除了讀書、寫作,還有哪些興趣愛好?
胡弦:我上午上班,下午讀書寫作。我的愛好很多,打牌、下棋、打乒乓球、散步、打拳、聽音樂、看電影和球賽,我都喜歡。但現(xiàn)在已舍棄了很多。我有些時段會選擇每晚看一部電影,直到自己厭倦,就停下,并等待下一個周期。在運動方面,我好像只剩下散步了,只要不太疲勞,每天快走一小時去上班。
梁雪波:最近讀到哪些好書,可以向大家推薦一下。
胡弦:剛看完《布羅茨基談話錄》,以前看過他的詩,看這個談話錄,是重要的補充。詩總是會離開作者獨自呼吸,但談話錄卻像一部戲劇,詩人出現(xiàn)在了最前面,如此近,我?guī)缀跄苈犚娫娙说暮粑?/p>
梁雪波:對年輕的詩歌寫作者,您有哪些建議和忠告?
胡弦:年輕人從來不缺才華。但在寫作中,才華有時并不可靠。我們要找到那些與才華搭在一起的東西,甚至看上去笨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