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康
消費主義的泛濫造就了一個工業(yè)化的社會,而中國的農村成了廉價、劣質工業(yè)品的傾銷地
在采訪袁凌之前,我對他印象最深的是那篇《血煤上的青苔》。當然,他還寫過新京報的“開山作”《北京SARS后患者骨壞死不完全調查》,Lens雜志轟動一時的《走出馬三家》。
可袁凌并不只是個奔波各地、風餐露宿的調查記者,他筆下不乏《守夜人高華》、《重談布羅茨基和哈維爾的爭論》這樣側重思想性的文章。他的形象也在我心中高大上起來了,溫文儒雅、仙風道骨,這是我想象中的袁凌。不過出現在我眼前的是小T恤,光亮的前額,就像一個數年未能畢業(yè)的老博。我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袁凌的確是葛兆光門下未能畢業(yè)的博士,因為書沒讀兩年,他就做“一個有良心的記者”去了。
《血煤上的青苔》被視為特稿寫作中的佳作,曾讓羅昌平“編得落淚”。但談起特稿,袁凌倒是坦落地說:“特稿只是一種過渡文體?!痹谒磥?,文學和調查報道在當下的融合是一時之選,因為普通的調查報道寫作缺乏“表現力”。的確,在市場壓力下,讀者口味在很大程度上使得技巧更豐富,更“好看”的特稿風行一時??晌矣X得在他身上更多的是由于選題所限。從近期大老虎反腐的報道傳播就可以看出,幾乎每一篇實地采訪的稿子都能上頭條。相比之下,袁凌筆下疑被性侵的重慶棚戶女孩、礦難里遇難的礦工如果采用普通的“事實報道”,很難引起讀者的興趣。這些事件是莫言筆下的魔幻現實主義的一部分,可以獲得文學獎,但是“不合格”的新聞,因為既不新又不“重要”。
鄉(xiāng)土是袁凌做記者揮之不去的烙印,盡管他也寫海子、高華和林昭,甚至有時闖進哈維爾和昆德拉的世界。袁凌經歷過鄉(xiāng)土的嚴峻,小時差點讓他喪命的燙傷至今還留在手臂上,但他卻從未想過做一個徹徹底底的城市人?!班l(xiāng)村原來有一套自己的價值觀,比如面對死亡的坦然,在老人眼里墳墓不過是另一個睡覺的地方”,袁凌小時玩耍最多的地方就是村前村后的墓地。現在,消費主義的泛濫造就了一個工業(yè)化的社會,而中國的農村成了廉價、劣質工業(yè)品的傾銷地。然而,缺乏公共處理系統(tǒng)的農村消化不了這些難以降解的垃圾,不得不經受雙重污染。用時髦的話講,這就是中國的“后現代”,還沒實現四化的農村一只腳已踏入消費的浪潮,受到強勢城市的擠壓、歧視。
袁凌想要做的是溝通割裂的城鄉(xiāng),在他眼里,諸如媒體人鄧飛的免費午餐項目不僅僅是扶貧,而且是促進城鄉(xiāng)和解的一部分?!拔蚁胗梦淖肿尦鞘欣斫廪r村”,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