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婧姝 黃亮
11月29日晚8點30分,離從衡水開往北京西站的Y502次列車的到站時間還有15分鐘,北京西站第二候車室旁已經(jīng)有十幾位家長在等待。
“你們都是Y502接車的嗎?直接進去吧!”站長值班室的工作人員對于這樣的場景已經(jīng)見怪不怪,盡管眼下火車站已經(jīng)不再銷售站臺票,但工作人員還是讓家長進站接人了。距列車進站還有10分鐘時,入站的閘口正式打開。家長們以極快的速度涌入站臺,站臺上不一會兒就匯集了兩百多名家長。
這是每個月月末和月初,在北京西站和衡水火車站間的一道獨特的風景。這批特殊的乘客——七八百個中小學生搭乘Y502次列車從衡水回到北京,三五天后再乘坐1487次列車返回衡水。他們就像“小候鳥”一般,家住北京,平時在衡水上寄宿學校,每個月坐火車往返,這三五天是一個月中他們唯一與父母團聚的時間。
“小候鳥”的家長多是北漂一族,有的在市場賣水果,有的開煙酒超市,還有的開著飯店,更有的經(jīng)營房地產(chǎn)。雖然大多數(shù)家長們還生活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平房中,但也有不少已經(jīng)在北京市中心購置了房產(chǎn)。
北漂一族的典型生活規(guī)律是早出晚歸,當然家長們也無暇照顧孩子的生活。家長們有的是農(nóng)村出身,文化水平不高,輔導孩子學習都會感到吃力,同時,北漂的身份令他們?nèi)鄙偕鐣Y源,很難給孩子找一所教學質(zhì)量較好的北京學校,而且沒有北京戶口,孩子將來在北京不能參加高考……
面對諸多的問題和困難,家長們突然發(fā)現(xiàn),把孩子送到274公里以外的河北省衡水市上寄宿學校,似乎是一種解決方式,或者說是一根救命稻草。
在高考大市衡水,有三所學校接收了這樣的孩子。規(guī)模最大的是衡水英才學校,約有“小候鳥”中小學生接近800人。
衡水英才學校本是為解決衡水公立學校人滿為患的問題而設(shè)立的,卻逐漸被衡水在北京打工的人所熟知,逐漸名聲傳播到河北的其他地區(qū),甚至河南、山東的“北漂”群體中。自1998年開始,就有了幾十個孩子開始坐火車到這里上學,到了2002年,已經(jīng)有了300多個“小候鳥”,近年來又逐漸發(fā)展到了現(xiàn)在的規(guī)模。
“小候鳥”們的“遷徙”是有規(guī)律的。每個月的10號,衡水英才學校的老師們就開始統(tǒng)計孩子的坐車情況,向家長打電話確認、收錢,然后和火車站定好時間。衡水站會為英才學校單獨開一個售票窗口,收好有效證件,與學校核實學生坐車的信息。到了月末放假,英才學校安排20多輛公交車把孩子們送到火車站,衡水站和北京西站為孩子辟出候車專區(qū)和專門的通道,盡量不與其他乘客接觸。放假結(jié)束,學校再以同樣的形式把孩子們接回學校,老師們通常當天凌晨3點就要出發(fā)進京接孩子,等到把所有孩子順利送達學校,通常已經(jīng)是下午3點。
一路上,車上的其他乘客不斷對孩子們表達了好奇,“你們要去哪兒?”“去衡水,上學?!薄澳慵以谀睦锇。俊薄氨本??!?/p>
在學校里,在家都要依靠父母打水、梳頭、收拾行李的小學生,已經(jīng)學會自己整理衣物、用書本把床單壓平整。宿舍的地面一塵不染,桌上的雪花膏排成一條直線,這都是“小候鳥”們每日兩次宿舍打掃的成果。
在大多數(shù)孩子們還在夢鄉(xiāng)中的早晨6點,“小候鳥”已經(jīng)開始了晨跑,每列間隔30公分,隨著“一二一”的口號聲,所有同學步伐統(tǒng)一。每天,他們有7堂課加兩節(jié)晚自習。這些都透露著典型的“衡水模式”,也是他們的父母決定送他們來的最重要的原因—教學抓得緊,孩子早點適應(yīng),以后爭取考上衡水的重點中學,再考個好大學。
“學校教得好”成為了孩子們愿意來上學的動力,但“一個月才能回家一次,我想媽媽”等因素又讓這些小學生剛?cè)雽W時仍免不了深夜躲在被窩里流淚。
周六的晚上,班主任手里的電話聲不停地響起來,即使是剛剛返校,還是會有不少家長打進電話來,“媽,在學校挺好的”,“不冷”,“別說了,別的同學家長又打進來了”,高年級的孩子們多數(shù)說不了兩句就掛了電話,隨著離開家的時間越來越長,想家的情感在他們的生活中慢慢淡去。
當“小候鳥”們適應(yīng)了這里緊張而規(guī)律的生活,在每周的課堂上找到了更多樂趣,隨著“海鷗,海鷗”的歌聲,伴隨著“撥浪鼓”的琴聲,他們能夠?qū)W到的,也許真的比待在爸媽身邊要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