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茉莉香味的青春

侯雪濤

一、

“蹬、蹬、蹬……”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倏然劃過，這已經是蘇曉冉第三次在上自習的時候莫名其妙地跑出教室了。

盡管上周開班會時，班主任剛強調過不準在自習課期間講話、擅自離開座位等規(guī)定，但蘇曉冉依然知法犯法。

雖然我是她的同桌，但對于她頻繁的擅離座位，我也道不出原因。由于在生理課上多多少少對“男女之別”有些了解，所以我也羞于啟齒問她原因，以免觸碰到了敏感話題，讓彼此都尷尬。

二

蘇曉冉是后半學期轉學過來的插班生，學習成績出奇的好，當班主任說把她安排到我旁邊的座位時，我不由暗自小興奮了一下。當時想著，能和學霸成為同桌，也算是一件無比光榮的事情吧。

的確，蘇曉冉學習確實非?？炭?，這也難怪她能以巨大的分差在她入班來的第一次考試中取得了全班第一名的好成績。班主任更是對她寵愛有加，經常在班會上表揚她，并讓我們以她為學習的榜樣。從那時起，蘇曉冉就成為了我崇拜的偶像，我每天都以她的學習狀態(tài)來監(jiān)督自己。

在我的印象里，蘇曉冉一直是個性格內向的女生。關于學習之外的話題，我們很少聊起，她給我留下的最大的印象就是：喜歡買茉莉香味的手帕紙和看故事類的雜志。

三、

自從五一假期返校之后，我發(fā)現(xiàn)蘇曉冉的行為變得異常古怪起來。除了經常看到她用手帕紙擦鼻涕外，她在學習上的態(tài)度也更是令我大跌眼鏡。老師每次點她上講臺演算，她都以各種理由拒絕，甚至為了不上去，她還故意說不會。在上自習的時候，總是肆無忌憚地中途就跑出教室。昔日遵規(guī)守矩的乖女孩儼然變成了散漫隨性的壞學生。

蘇曉冉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總能引起后排男生的一片唏噓，除非是某些太過分的言辭，蘇曉冉會惡狠狠地剜過去一眼，其他的一概置若罔聞，若無其事地埋頭繼續(xù)做她的作業(yè)，只是會時不時地抽出一張手帕紙，輕輕地揩鼻涕。經過那些調皮男生的八卦處理，“鼻涕妹”的外號也自此在班里流傳開來。

每當蘇曉冉打開手帕紙時，都會有一股茉莉花香的味道，撲鼻而來，沁人心脾。但是望著被鼻涕紙堆滿的垃圾袋，我又頓感一絲絲惡心。

看著剛換上兩天的垃圾袋，又被蘇曉冉以閃電般的速度給填滿后，我不由心生怒火，略帶抱怨地質問她：“蘇曉冉，你為什么不去醫(yī)院看看你這鼻子呀？這樣下去，每天得造多少白色垃圾呀？”

“對不起……”蘇曉冉一字一頓，以簡短的回答結束了這次對話。面對她誠懇的道歉，我也只好強忍心中的怒火，任它漸漸平息下去。

為了不讓自己成為那些調皮男生的調侃對象，所以我總是下意識地和蘇曉冉保持著距離，也很少像以前那樣過分熱絡地向她請教問題。我們的關系也隨著冰冷的氣氛而逐漸疏離。

漸漸地，我開始想要甩開“鼻涕妹同桌”這個讓我引以為恥的身份。

四、

李燦是我班上的好哥們，同時也是給蘇曉冉起外號的參與者之一。他的座位是在我們后排的一個獨立座位上，所以也就沒有了同桌。

在和他的一次閑聊中，他向我抱怨說，他自己一個人坐那里好無趣，連個同桌都沒有，加上我對“鼻涕妹”蘇曉冉愈來愈厭煩的心理，當時，我頭腦中瞬間閃過這樣一個想法：何不讓林燦和蘇曉冉換下座位呢？這樣我和林燦也就都能擺脫痛苦了。

但究竟該如何向蘇曉冉說這件事呢？直接說，像是有點驅逐她的意思。讓同學傳達給她，似乎又沒人愿意充當這個角色。

最后，我決定以寫紙條的形式來向蘇曉冉傳達，我想要她和林燦交換座位的這個想法。

為了使蘇曉冉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紙條，我把紙條偷偷地放在了她手帕紙的包裝里。這樣的話，她只要一拿紙擦鼻涕，就一定能看到我放進去的紙條。我不由為我自己的這個奇思妙想而竊喜。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放紙條的第二天，蘇曉冉竟然沒有來上課，而且書桌上的東西也不見了蹤影。一時間，我開始思索著她離開的各種可能的原因，難道是她看完紙條后生氣了？還是被我給硬生生地逼走了？剎那間，我開始對我的做法感到一絲懊悔。

五

在晚上的班會上，班主任為我解開了這個謎團。他說，蘇曉冉其實早就向他提出了退學申請，她要轉回她省城的學校，順便在那里看她的鼻炎。原來對于蘇曉冉隨意離開教室一事，班主任也是心知肚明。蘇曉冉私下里向班主任說了她鼻子的問題：她患的是頑固性鼻炎，鼻涕會在鼻腔內累積，所以需要定期的用力擤鼻涕才能使鼻腔稍微通暢一些。但在安靜的自習課上用力的擤鼻涕勢必會產生很大的噪音，影響周圍的同學。所以蘇曉冉選擇了在自習課上跑到教室外面去做這件事情。

同學們聽完班主任的一席話，紛紛面露錯愕。我更是為之震驚，回過頭來一想，蘇曉冉拒絕上講臺的原因也大抵歸結于此。對于她這樣的病癥，有時候流鼻涕是不受控制的，所以如若在講臺上流著鼻涕演板，定會引起大家的哄笑，成為大家輿論的焦點。

我不僅誤解了蘇曉冉，而且還變本加厲地想以換座位的方式來避開她。想到這里，我頓感赧然，自責和內疚猶如一枚尖刀刺在我的胸口。

六

幾天后，我收到了蘇曉冉托人捎帶給我的紙條，上面寫道：“蕭凱同學，首先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另外，之前因為鼻子的原因，如果在學習和生活上給你造成了影響，還請包涵。我的鼻炎正在慢慢恢復。希望等我鼻炎好了，還能有機會和你坐同桌！對了，我桌子抽屜里還有幾包手帕紙和幾本雜志，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就當我送給你小禮物吧！”

讀完之后，我眼眶早已是濕潤。如果我能早一些看出蘇曉冉鼻炎的嚴重性，或許就不會對她產生那么深的誤會，也不會想要林燦和她換座位了。但遺憾就如同我們身上的傷疤，我們能夠創(chuàng)造它，但往往卻不能治愈它。蘇曉冉的事情不僅給我上了一堂重要的人生交際課，還讓我深刻意識到了友誼的可貴性。

雖然自那以后，我和蘇曉冉再也沒有了交集，也沒有機會再和她成為同桌，但每次打開她留下的那包茉莉香味的手帕紙，我總能嗅到那段與她有關的青春。

（編輯/袁恒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