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天心
1894年,天津城一派繁華盛景。富貴順暢的李叔同,文采風流,少年才俊。
楊翠喜則是清末的名妓,是天津城的大明星。她姿容秀美,嗓音婉轉,喜歡唱一些奢靡的曲子,最開始在天津著名的“協(xié)勝園”登臺獻藝。第一次登臺演出,她唱《梵王宮》恰似那牡丹花心,三春芍藥。頓時,整個天津沸沸揚揚,大街小巷談論的都是楊翠喜。
李叔同對楊翠喜動了心,展開了追求,他每日放學后就去聽她的戲,日日如此。楊翠喜有眾多追求者,眼睛里都是欲望、污濁,又帶著頹廢之后的欣喜,那是一種想要對某種物件伺機占有的貪婪。李叔同則不同,他的目光是熱的、是清的,無貪婪、無欲望,有的只是一腔情思,同時又具有一股沉靜、超脫的力量,拉著她的目光和心。那日卸妝,有人告訴她有人求見,她不愿見,因為每日求見的人實在太多。
一個很寬厚的聲音在她身后繞過來: “楊小姐,我是李叔同,剛才是我求見?!?/p>
楊翠喜一驚!從此以后,李叔同由臺下看客,變成了知己,每天坐在第一排看她輕舒水袖,萬種柔情,然后他到后臺去等她,再提著燈籠送她回家。晚風細細流淌在身邊,情愫漸漸生長在心底,他那么英俊有才華,詩書畫無一不精通,而且又那么深情貼心。他給她寫戲曲,為她詳細解說中國戲曲的淵源和歷史,指導她唱、舞,為她傾注全部的愛。楊翠喜得到大才子的點播,技藝又上一層樓。
不久之后,李叔同離開天津到上海辦事,等他懷著滿腔思念回到天津的時候,楊翠喜已經(jīng)被袁世凱手下的得力干將段芝貴,當做禮物獻給了小王爺載振。載振的阿瑪是慈禧面前的紅人慶親王,大權獨攬,是袁世凱做夢都想拉攏的人物。
楊翠喜在上流社會如魚得水,緊接著又卷進了清末著名的“丁末大參案”,差點將載振害死,袁世凱也因此被迫辭官。楊翠喜最后的結局很悲慘,袁世凱失敗后,被段芝貴拋棄,富貴花成了斷腸草。而李叔同失去了心愛的人,心神俱焚,相思處處。懷念楊翠喜的他,寫下了這首《早秋》:
十里明湖一葉舟,城南煙月水西樓。幾許秋容嬌欲流,隔著垂楊柳。
遠山明凈眉尖瘦,閑云飄忽羅紋縐,天末涼風送早秋,秋花點點頭。
后來李叔同沒有再戀,一直潛心學問,留學、出雜志,出家成了一代大師。
每當看到這一段故事,我都頗有感慨。李叔同是真的愛上了楊翠喜嗎?我覺得未必。李叔同認識楊翠喜那一年,是一個只有14歲、尚未經(jīng)歷情事的青澀少年,而楊翠喜卻已經(jīng)是閱人無數(shù)的名妓。一個愛的單純熾熱,一個卻在情海里千帆過盡。這樣的愛,注定是不對等的。
曾經(jīng)風靡一時的電影《西西里的美麗傳說》,片中的少年是真的愛上風韻無限的女主角嗎?未必。她是一個熟女,身上處處流淌著黑色的蜜一樣的芬芳與魅力。每個少年的男子,都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但這也許根本就不是愛,只是對異性的一種好奇和探索。這個女人幫助他解讀女性的神秘和情竇之美,幫助他領略這個世界上不同的風景和美好。
總有那么一個女人,一霎那驚艷,一霎那癡絕,很霸道地路過某個少年的愛情,打開了他的心門,便再無交匯。
而楊翠喜,就是李叔同生命中的那個女人。
(摘自《愛人》) (責編 芳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