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倒親情樹，平凡農(nóng)婦挺直腰桿照顧兩任癱瘓丈夫

夕瑤

天降厄運 不離不棄

時間追溯到1989年2月，陜西鎮(zhèn)安20歲的農(nóng)村姑娘陳進梅，滿懷著對幸福生活的憧憬，與心地善良的王定軍結(jié)了婚?；楹?，小兩口恩愛有加，很快生下了兒子王亮。日子雖然并不富裕，但和睦的家庭氛圍讓陳進梅打心眼里感到甜蜜。

然而好景不長，1991年7月，正在給自家挖土壘窯的王定軍被突然滑塌的土石埋壓，被救出來后，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因脊柱嚴(yán)重骨折，下肢癱瘓了。面對這飛來橫禍，已身懷第二個孩子的陳進梅哭昏了一次又一次。

但日子還得繼續(xù)，陳進梅只好強打起精神照料丈夫。為了給王定軍治病，陳進梅把家里唯一值錢的一頭豬賣了，又和王定軍的奶奶分頭到親戚朋友家借了7000元錢。當(dāng)年的7000元，對陳進梅家來說是個天文數(shù)字，但與巨額的醫(yī)療費相比，卻又是杯水車薪，不到20天就花得一干二凈。無奈之下，陳進梅只好把丈夫背回家，到處打聽鄉(xiāng)間醫(yī)生的土方法，用草藥繼續(xù)為丈夫治病。

炎炎夏日，陳進梅腆著個大肚子，寸步不離地照顧王定軍，給大小便失禁的他端屎端尿，幫他翻身擦汗，給他做可口的飯菜，并用溫情的話語安慰他。妻子的悉心照顧讓王定軍十分感動，但他心里也清楚，自己是再也站不起來了，因此他對未來感到一片灰暗，對生活失去了信心，開始絕食?？吹秸煞蜃员┳詶?，陳進梅急得直哭，對丈夫說：“你站不起來沒事，我和孩子會伺候你一輩子，可你說啥也得吃點兒飯啊！”王定軍望著妻子，沒有說話，但心里卻如翻江倒海一般無法平靜：自己深愛的妻子是個好女人，她愿意照顧自己一輩子，可她畢竟只有22歲，如果自己就這樣硬生生地耽誤她大半生的幸福，那自己就太自私了。

思來想去，在煎熬中沉默了幾天的王定軍提出與陳進梅離婚，讓她改嫁。陳進梅斷然拒絕了王定軍的提議，她淚流滿面地說：“你心里有多苦我知道，我們都是苦命人，走到一起不容易，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定軍，別再說傻話了。”

然而，缺乏男勞力的王家日子越過越緊巴。1992年初，王定軍的奶奶和村干部也開始勸陳進梅改嫁，但陳進梅死活不答應(yīng)。

時隔不久，63歲的奶奶不幸患上了肺氣腫，身體虛弱。此時，挺著大肚子的陳進梅，不僅要照顧王定軍和撫養(yǎng)年幼的兒子，還得照料奶奶。每天，陳進梅早上5點就起床開始料理家務(wù)，忙完丈夫忙孩子，忙完孩子忙老人，給他們穿衣、洗臉、熬藥、喂飯……做完這些，陳進梅還要飼養(yǎng)牲畜，然后扛著鋤頭下地干活。就像一個高速旋轉(zhuǎn)的陀螺，陳進梅每天都累得氣喘吁吁，但她不再掉一滴眼淚。

看著對自己一往情深的妻子過得如此艱辛，王定軍經(jīng)常失聲痛哭，他幾次哀求陳進梅：“說心里話，我真舍不得離開你，可我這身體，明擺著成了負(fù)擔(dān)，我無論如何不能拖累你，看你每天這樣辛苦我生不如死??！”“我們是夫妻，你是為了給我一個更好的家才落下的殘疾，我能一走了之嗎？”陳進梅說著這話，也淚如雨下。她覺得，自己與王定軍從小都是苦命人，王定軍5歲隨母親討飯被現(xiàn)在的養(yǎng)父收留，自己的娘家也是窮得叮當(dāng)響，結(jié)婚時唯一的陪嫁是自己打工掙錢買的一床絲綢被面。雖然生活清貧，但是小兩口恩愛有加，經(jīng)過兩年的苦干，不僅還清了結(jié)婚時欠的外債，還積攢了一點錢。家境剛剛有了起色，丈夫就遭遇這樣的厄運，摸摸自己的良心，陳進梅沒法扔下這一家老小不管啊。

眼下，王定軍離不開她，奶奶又患了病，兒子王亮才兩歲，女兒王菲剛剛出世，作為全家五口人命根子的二畝地?zé)o人耕種，家里還欠著7000元的外債……這樣的家境，自己要是再找個男人確實能給這個家?guī)硐Ｍ?，可誰又愿意來攬這個包袱呢？

屢遭劫難 不屈不撓

思前想后，陳進梅終于答應(yīng)王定軍同意離婚，但有條件，就是招個丈夫來王家，必須與王定軍和孩子一起生活，并同意她繼續(xù)照顧王定軍。面對如此善良的妻子，淚水在王定軍臉上流淌。陳進梅笑笑說：“定軍，我就是再嫁人也不會離開你！”

本村村民尹本銀十分同情王定軍的遭遇，更被陳進梅的善良所感動，愿意和陳進梅一起承擔(dān)家庭的困苦。

1993年2月，王定軍、陳進梅、尹本銀三人和鄉(xiāng)村干部近20人擠在王定軍家，舉行了一個不同尋常的離婚、結(jié)婚儀式。陳進梅與王定軍在離婚協(xié)議書上簽字，解除婚姻關(guān)系；然后，陳進梅又與時年29歲的尹本銀注冊登記，正式結(jié)婚。尹本銀與陳進梅夫婦在“保證義務(wù)照顧王定軍，撫養(yǎng)王定軍的孩子王亮、王菲長到18周歲，贍養(yǎng)王定軍奶奶并送終”的契約上簽字并按上手印。

婚后，尹本銀和陳進梅把精力都投入到照顧王定軍一家人身上。夫妻倆輪換照料王定軍，給他捶背揉肩，按摩四肢，采藥換藥，喂水喂飯，端屎端尿，保證王定軍睡的床鋪干凈整潔。此外，尹本銀每天還背王定軍出去曬太陽，陪他聊天，請人教他下象棋……從此，前夫王定軍住在西屋，陳進梅帶著孩子和丈夫住在東屋，陳進梅像往常一樣精心伺候著王定軍。王定軍曾經(jīng)陰云密布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尹本銀除了耕種田地外，還打些零工掙錢，他們的日子漸漸有了起色。1993年12月，陳進梅和尹本銀有了女兒尹乾花。

1995年6月，王定軍的奶奶病逝。臨終前老人緊緊拉著陳進梅的手說：“我前世積德，這輩子遇到你這樣的好人，你和本銀對我們家的恩情，我今生還不上了，來生我當(dāng)牛做馬報答你們?！蹦棠倘ナ篮?，陳進梅與丈夫商量，買來當(dāng)?shù)刈詈玫募t椿木棺材，按照當(dāng)?shù)氐牧?xí)俗，體面地安葬了老人。

隨后，陳進梅一家過了幾年平靜的日子，直到1999年冬災(zāi)難又一次陡然降臨。那一天，陳進梅正在家中干活，和尹本銀一起做工的一個村民慌慌張張地跑到她家說：“進梅，快！快去醫(yī)院……本銀被石頭砸了。”那一刻，陳進梅如遭晴天霹靂，她跌跌撞撞地趕到醫(yī)院，看到尹本銀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她撲上去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本銀……你怎么了……本銀……”

原來，尹本銀與村民在村采石場開山，沒干多久，正在山頂撬石頭的尹本銀和另一村民突然隨著松動的巨石一起跌進20多米深的亂石坑中。那位村民當(dāng)場被砸死，尹本銀渾身是血不省人事……醫(yī)生最終診斷：因腰椎多發(fā)壓縮性骨折，尹本銀下肢癱瘓，終生喪失自理能力。

命運再次給陳進梅以毀滅性的打擊，面對兩個癱瘓的男人和三個年幼的孩子，她將何去何從？旁人議論紛紛：“守著兩個癱子，咋過呀，陳進梅這次肯定撐不住了！”可要強的陳進梅卻認(rèn)準(zhǔn)了一個死理兒：“尹本銀是好著到我家來的，我不可能等他一病就不管了，這是做人的道德和良心問題。”純樸的陳進梅再次選擇了堅守。

接受采訪時尹本銀心疼地說：“自從臥床后，我的脾氣變得暴躁，有時還和她爭吵，但是吵過之后，進梅依舊對我特別好，從來不計較，總是竭盡全力地照料我。沒有她的照顧，我這把骨頭早交給閻王爺了……”照顧兩個癱瘓的男人，養(yǎng)育三個年幼的孩子，陳進梅所承受的壓力與勞累常人難以想象！

其間，有鄰居勸陳進梅趕緊帶著孩子離開，她也曾有過迷茫，甚至懷疑自己還能不能把這個家撐下去，但她很快就變得清醒，咬牙發(fā)誓：“今后不管有多難，都要挺起胸膛，把這個家撐下去！”每天，旁人看到的陳進梅總是一副急匆匆忙碌的樣子，但她略顯憔悴的臉上卻透著堅毅。

看到前妻沒日沒夜地勞累，聽著比自己傷勢更重的尹本銀痛苦的呻吟聲，王定軍執(zhí)意要回報善良的前妻。自王定軍配備了助殘車后，他萌發(fā)了收廢品貼補家用的想法，他覺得這樣既能鍛煉自己的身體，又能掙一點錢，也能給陳進梅減輕一些負(fù)擔(dān)。然而，對于一個下身癱瘓的殘疾人來說，收廢品極不方便，也很危險。手搖三輪車時間稍一長，王定軍的兩個手臂就酸痛，兩條腿腫脹脫皮，臀部更是磨得疼痛難忍。一次，助殘車上綁的廢品太多，下坡時車閘突然失靈了，急得他在車上大喊，幾個騎車人追上來幫他拖住了車子，他才沒有墜入十幾米深的河谷中。

聞訊趕來的陳進梅一面扶起王定軍，一面愧疚得失聲痛哭，埋怨自己能力太小，讓他搖著助殘車收廢品維持生計。王定軍卻笑著說：“我這算個啥，你把自己的青春和幸福都獻給了這個家，如果不是你，我和老尹兩個癱子也活不到今天！”“別這樣說，我和你們兩個是緣分，為了這個緣分，我認(rèn)了，我愿意照顧你們一輩子！”陳進梅臉上掛著淚痕一字一頓地說。

歷盡磨難 春暖花開

一個家庭男人失去了勞動能力和生活自理能力，女人該是個什么樣子？王定軍和尹本銀兩個大男人淚流滿面地說：“多少年來，陳進梅幾乎是每天清晨5點起床，先為我們兩個清理衛(wèi)生，再給全家人做早飯，張羅孩子們上學(xué)。做完這些，就趕到地里去侍弄莊稼，一天到晚忙得焦頭爛額，晚上睡覺的時間不會超過4小時……”眾人贊嘆：“陳進梅像秦嶺深山的一枝紅梅，在生活的逆境中，用深沉的大愛迎著朝陽火爆綻放?！?/p>

為了能更好地照料前夫和丈夫，陳進梅把王定軍和尹本銀放在一張大床上，自己在旁邊安了張小床。每天早上給兩人從導(dǎo)尿管上拔掉尿袋，倒掉尿再插上，幾天換一次導(dǎo)尿管，輪番替兩人翻身擦背?！澳菚r，真是不知道啥時天亮，啥時天黑?！标愡M梅說著嘿嘿地笑了。

生活雖然艱辛，但讓陳進梅欣慰的是，三個孩子都很懂事。兒子王亮從小就學(xué)會了幫母親照顧父親。12歲時，王亮就能推著父親的手搖車，幫父親到處收廢品。他還記得有一次推著父親去巖灣村收廢品，為了給對面的來車讓路，手搖車一下子翻進了溝里，王亮人小沒多大力氣，就喊周圍的人來幫忙，才把父親從溝里抬了上來。整個過程中，王亮眼里噙滿淚水但沒有落下來。鄉(xiāng)親們都說，這孩子和他媽一樣要強。

在陳進梅無微不至的照料下，王定軍和尹本銀的身體漸漸有了好轉(zhuǎn)，尤其是尹本銀，也像王定軍一樣，有時會搖著輪椅，與王定軍結(jié)伴沿路收廢品——酒瓶、紙箱、塑料等，一個月下來廢品在家門口堆了一大堆。“老尹，你說咱倆是不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攤上了這么個好媳婦?！薄笆前。粋€人照顧咱兩個癱子，真是難為她了。”兩個男人說著都低下頭紅了眼圈。

除了收廢品，王定軍還學(xué)會了修車補胎的手藝。因為這些，陳進梅或許從他身上還能感受到一點依靠，他們之間，有溫情脈脈的一瞬——王定軍補胎的時候，正手忙腳亂時，一抬頭，就會看到陳進梅拿著一把螺絲刀說：“我曉得你要用它。”然后兩人會相視一笑。王定軍是靦腆的笑，陳進梅是戲謔的笑，這樣的瞬間很感人！

而面對尹本銀的時候，比如招呼他打針、吃飯、擦背什么的，陳進梅和他之間雖然很少說笑，但陳進梅考慮得十分周全，也許對尹本銀，她心里更多的是一份責(zé)任。陳進梅很好地拿捏分寸，平衡對兩個男人的感情，然而她放在尹本銀身上的功夫更多些。上街時，買回的一些菜都是尹本銀愛吃的，這讓尹本銀心頭倍感溫暖。

陳進梅家的困難牽動著當(dāng)?shù)馗骷壐刹康男?。縣委書記帶領(lǐng)有關(guān)部門在她家召開專題扶貧會，兩個殘疾男人破格享受“五?！贝觯陨狭说捅＃蝗齻€孩子從初中到高中的費用全部減免。眾多愛心人士伸出援助之手，捐款捐物，幫助她渡難關(guān)。2008年9月，陳進梅一家搬進了村里為他們蓋的4間兩層樓房。陳進梅感激萬分地說：“沒有社會各方的支持，我可能很難撐到今天?！?/p>

家中兄妹三人互相扶持、互相關(guān)心，相處得非常融洽。在尹本銀摔傷的初期，家庭陷入困境，王定軍想把女兒王菲送人，陳進梅忍著淚硬是將女兒留了下來。孩子們從母親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光芒，讀懂了堅強的內(nèi)涵。兒子技校畢業(yè)就去找工作掙錢，為母親分憂；兩個女兒都很勤奮，考上了大學(xué)。

轉(zhuǎn)眼間到了2012年，陳進梅成了鎮(zhèn)上的一名環(huán)衛(wèi)工人，每月有1500元的工資。陳進梅無限欣慰地說：“眼下，三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王定軍和尹本銀的身體基本穩(wěn)定，日子慢慢好起來了！”2013年9月，從坎坷中一路走來的陳進梅再次榮獲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在金碧輝煌的人民大會堂，滿臉滄桑的陳進梅流下了激動幸福的淚水。

“如今，大女兒大學(xué)畢業(yè)在西安找到了工作，小女兒讀大三，兒子已結(jié)婚成家，在鎮(zhèn)安縣城打工，2014年2月還給我添了個小孫子?！标愡M梅高興地說，每逢節(jié)日，兒女們拎著大包小包來看望兩位父親，一家人沉浸在歡樂之中。陳進梅說：“過去我渡過了一道道難關(guān)，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繼續(xù)照顧好這兩位與我共患難的親人，我會一直堅持走下去！”兒女們說，母親老了，他們會照顧好兩位父親，讓母親的愛在他們身上延續(xù)。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