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面子”成為“里子”時

段奇清

有人說她是位天才，而更多人看到的是她的勤奮。

大二的時候，南方大學文學院副院長、戲劇影視藝術系主任呂效平給每位學生布置了不同題目的作業(yè)，她布置給溫方伊的是完成話劇劇本《蔣公的面子》。

呂效平老師告訴她，題目來源于南京大學中文系的一則逸事：1943年，蔣介石初任中央大學校長，邀請三位知名教授共進年夜飯。最后呂老師說，這件事有可能發(fā)生，也可能沒發(fā)生，但是你可以把無當作有來寫。

然而，邀請的這三個教授只有兩人有名字，他們是陳中凡、胡小石，也許是有所忌諱，說話人對另一位的名字有意作了模糊處理。連故事的主要人物的姓名都不全面，要把它寫成一個完整的舞臺劇本，困難可想而知。

溫方伊沒有退縮，她想到的是把“面子”變成“里子”，要沉下去，多做扎實的工作。故而她并不急于動筆，而是去占有盡可能翔實第一手資料。她上門請教呂效平教授，得知這則逸事是從她自己的“師爺”——南京大學文學院長董健先生那兒聽來的。溫方伊便緊緊跟進，去了董院長那兒。

結果是沒得到什么東西，呂效平教授尚告訴她故事發(fā)生在1943年，董健先生既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地點。不過，這讓溫方伊從難處看到了亮處，就是如此為創(chuàng)作提供了更大的空間。

空間越大，探索的步子也就越多。溫方伊接下來找來了大量書籍進行閱讀考證，或索性在圖書館一待就是一整天。由此她了解到，傳說中的三位教授，那位不知道名字的，是政府的支持者，既想為蔣介石捧場，又有所顧忌，便拉陳中凡和胡小石下水。陳中凡的觀點“偏左”，他與陳獨秀交情甚篤，非常痛恨蔣介石翻云覆雨，獨斷專行，但他卻因為戰(zhàn)亂之時藏書難保需要蔣校長的幫助。胡小石是一位美食家，對政治毫不感興趣，據(jù)說蔣介石曾向他討過字，他并沒有給。這次受邀，喜好美食的他聽說席上會有難得的好菜肴便難抑激動。

溫方伊還閱讀了陳中凡教授有關哲學論文、中國戲劇史研究等相關著作，研讀了胡小石的《中國文學史》等著述，對胡小石的詩詞與書法也進行了一番探討；胡小石對政治不感興趣，但他到底喜歡吃什么菜，溫方伊找了許多美食資料，最后確定為南京老正興的“火腿燒豆腐”。

已經(jīng)研究到這個地步，應該說資料已經(jīng)相當詳盡了，可溫方伊依然不動筆，她還要作進一步的探索研究。于是她又閱讀了中央大學、西南聯(lián)大校史資料，通讀了朱自清、吳宓等教授的日記，甚或連當年學校的一則小通知都不肯放過。

做完這些，半年已過去了，到了2012年春節(jié)，于是她擬塑造以陳中凡為原型的時任道，以胡小石為原型的中間人物夏小山，以及從《聯(lián)大八年》找來劇中人物卞從周。

經(jīng)過一段時日的埋頭耕耘后，溫方伊把初稿交到了呂效平教授手中。在交給呂教授三十多份作業(yè)中她的質(zhì)量顯然是最高的，但并非說不需要繼續(xù)打磨了，而這一打磨就是五遍。即使在排練過程中，對情節(jié)、文字也做了許多調(diào)整，功課越做越多，結構越改越奇，楞是把劇情與人物命運如同做煎餅一樣，一翻再翻，實現(xiàn)了“超級大逆轉”。就是這種不斷提升“里子”——提高她自己和作品的內(nèi)在質(zhì)量，讓一個此前并沒怎么接觸話劇藝術的溫方伊，其劇本創(chuàng)作成為一種“傳奇”。

2012年5月，《蔣公的面子》作為紀念南京大學建校110周年系列劇首演，第一場演出后，立即有口皆碑，第一輪的五場演出場場爆滿。2013年更是在全國巡演和海外巡演，票房已超過千萬元。

著名劇評家水晶從北京專程坐火車到南京觀看《蔣公的面子》，隨后在微博和新聞媒體上力薦該劇，其中有這樣的話語：“僅從編劇角度看，講中國故事，如此有文化，有生活有劇本，近年僅見，卻出自一個大學三年級的女孩之手，令人擊節(jié)贊嘆，嘆為觀止！”

目前，《蔣公的面子》劇本被出版成書，并在2013年7月獲得《人民文學》雜志社和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聯(lián)合創(chuàng)辦的“紫金·人民文學之星”大獎。溫方伊已被保送為影視文學專業(yè)的研究生，并辭去飾演了近三十場的女主人公“時太太”的職務，同時她還推掉了一位大佬欲與她的文學創(chuàng)作簽約，專心回到課堂讀書。

丟掉浮躁之氣，潛心學問，當把“面子”變?yōu)椤袄镒印睍r，也就讓自己有了“面子”。正如白巖松所說：2013年最熱話劇《蔣公的面子》的躥紅，為新生代編劇贏得了巨大“面子”。

多做“里子”的事，無意于“面子”，其“面子”也就會不招自來。

（摘自《當代青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