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上海黑幫勢力地圖

彭穎

若是時光倒退80年，初來上海灘闖江湖的人心里要有“三張地圖”。一是普通的上海城區(qū)地理地圖；二是租界勢力地圖；三是混上海灘必須熟識的“黑幫勢力地圖”。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形態(tài)下的舊上海，后兩張地圖更為重要。無論你是身份高貴的駐滬使者，還是卑微的一介草民，甚至是流落街頭的乞丐，囊括社會各個行當(dāng)，遍及城市各個角落，在舊上海都是各有門道講究的，也各有幫派管轄。若你不熟記于心，在江湖上生存將是無盡的險灘惡浪。

人販霸

販賣人口在舊上海有很長的歷史，共有兩種方式：一種專販男孩，暗語叫“搬石頭”；一種專販女孩，暗語叫“摘桑葉”。男孩往往被賣去做苦力，女孩就要淪落為娼妓。

當(dāng)時做此買賣的人販霸有三大勢力。一大勢力范圍是公共租界的尤阿根，曾任公共租界老閘捕房刑事股總探長，也參加過青紅兩幫，有徒弟5000多人。他們將女孩拐賣到公共租界的福州路會樂里高等妓院（俗稱“長三堂子”），有的賣給福州路狀元樓寧波飯店后面的十幾家寧波妓院，還有的賣給福州路、浙江路、廣西路口一帶的低級妓院。

還有一大勢力是法租界法捕房的任文禎，此人是杜月笙的學(xué)生，有徒弟1000余人，他的后臺是法捕房刑事科長范郎打。他們往往將女孩賣到黃金大戲院后面愛來格路（現(xiàn)柳林路）褚家橋一帶，以及東新橋?qū)氃＠?、寶興里等處的數(shù)十家二等妓院，俗稱“幺二堂子”；有的被賣給愛多亞路（現(xiàn)延安東路）、朱葆三路（現(xiàn)溪口路）到鄭家木橋福建南路一帶靠法租界一邊的低級妓院，專門接待外國水兵，俗稱“咸水妹”。

還有更為險惡的勢力是“國際護照販”，就是人口販子用“販黃魚”（因被販賣人都擠在船艙里，像被捕的黃魚，故俗稱“販黃魚”）的方式誘騙去葡萄牙后轉(zhuǎn)往法國，女孩被他們帶到法國馬賽、尼斯等地去跳小腳舞。

賭場霸

說到黑幫勢力，自然離不開賭。早在20世紀初上海就具備了各種高端的賭博形式，比如在公共租界設(shè)立“跑馬廳”，每年春秋兩季舉行賽馬；還設(shè)立“明園跑狗場”；法租界里則設(shè)立“逸園跑狗場”和“回力球場”等。黃金榮、杜月笙都借用了賭場斂聚財富，勾結(jié)帝國主義在法租界公開設(shè)立俱樂部，其實就是變相的賭場。那時最著名的俱樂部是福熙路（延安中路）181號，其次是褚家橋申吉里及東新橋?qū)氃＠铩?/p>

上海淪陷后，靜安寺以西部分公共租界越界路段變?yōu)榧炔粴w屬租界當(dāng)局，也不受制于中國政府的無人管轄地區(qū)，一些外國報紙稱此為“BadLand”（歹地）。于是大批漢奸云集該地，先后開設(shè)六國飯店、綠寶俱樂部等賭場，由黃金榮徒弟滬西大流氓朱順負責(zé)保護，后遷移到南市九畝地。

煙毒霸

舊上海流行的煙毒有鴉片和白粉兩種，鴉片有四等：一是所謂“大土”，即印度出產(chǎn)的，是英國從印度運來的；二是“云土”，是云南軍閥強迫農(nóng)民種植罌粟，通過走私運到上海出賣的；三是“川土”，是四川出產(chǎn)的；四是“蒙疆土”，是內(nèi)蒙古出產(chǎn)的。白粉即海洛因等，大多由日本人利用軍艦運入。舊上海規(guī)模最大的販賣鴉片機構(gòu)，有“土行”“燕子窠”等，都集中在法租界，由黃金榮、杜月笙等勾結(jié)帝國主義和軍閥經(jīng)營。

黑幫搶煙的過程江湖上分為“撓鉤”“套箱”“硬爬”三種。舊上海煙商為避開軍營與關(guān)卡，偷偷將鴉片裝袋，在吳淞口拋入江中，待江水退潮后再用舢板小船將鴉片撈出。而當(dāng)時的流氓煙霸們以賊制賊，在煙商將鴉片投入江中之后，在岸邊預(yù)先埋伏的人就順勢用竹竿撓鉤將煙土拖上岸，這就是江湖上俗稱的“撓鉤”。

“套箱”則是另一套偷梁換柱之道，搶煙流氓預(yù)先布下眼線，在煙商將鴉片分裝煤油箱之后，將木箱迅速套在煤油箱之外，這樣就駕著馬車堂而皇之地偷走了煙土；而“硬爬”是指那些勢單力薄的流氓攔路硬性打劫單身煙客，以打悶棍、謀財害命來搶鴉片煙。

當(dāng)時諳熟這一套的是橫行一時的“大小八股黨”。“大八股黨”縱橫英租界，“小八股黨”獨霸法租界。

扒竊霸

扒竊霸是上海黑幫根深蒂固的一種組織，他們在上海的活動地點主要是電車、公共汽車、火車站售票處、珠寶店、綢布莊、百貨公司、大戲院等處。扒到的錢物要存放三天才能處理。每天接頭地點是八仙橋小菜場西首，現(xiàn)金陵西路朝北的黃全茂酒店，時間是晚間8時到10時。

該組織共有500多人，分“細竊”與“粗竊”兩種?！凹毟`”是特等扒手，7歲起就開始受訓(xùn)練，分男女兩組，超級扒手稱“小山爺”。這組織內(nèi)的紀律很嚴，加入后不能退出，違者即遭殺害。升為“小山爺”后，經(jīng)常調(diào)往蘇州、杭州、南京、北平、太原、廣州、漢口等地做扒竊勾當(dāng)。

公共租界捕房的大頭目陸連奎、劉紹奎等，法租界的金九林、呂竹林、翁老四等，都與這個組織有關(guān)。

碼頭霸

惡霸中剝削最殘酷的是“碼頭霸”，他們靠剝削勞苦民工的體力為生。初來乍到舊上海，最容易蒙份差事的就是碼頭搬運工，因為都是臨時雇傭性質(zhì)，并無任何保障，勞動強度極大。每件貨物最輕的200斤左右，最重的超過600斤，每件搬運費1角到2.5角不等，其中還要繳納60%給碼頭霸。如果一旦生病停工，不僅沒有收入，連生命也無保障。

除了剝削工人，碼頭霸還有更多行道聚斂錢財。有一種手法是利用碼頭木板提前做好手腳，小偷潛伏在舢板下，趁旅客上下船的當(dāng)兒，就將行李偷走。偷來的財物自然還要和碼頭霸主分贓的。

當(dāng)時大的碼頭霸主有三個，都有100人以上的徒弟。一個叫沈關(guān)生，綽號“大刀關(guān)勝”，是杜月笙的徒弟。他依靠剝削碼頭工人發(fā)財致富，在永嘉路丁家弄建了別墅，同時還擁有許多房地產(chǎn)；第二個叫李茂齡，浦東日商三井煤棧的漢奸碼頭惡霸，拜顧竹軒為師，在敵偽時期發(fā)了大財，建茂齡別墅在永嘉路，至今仍可尋見岳陽路上后拆除重建的“茂齡新村”；第三個叫張春寶，綽號“碼頭春寶”，是蘇州河內(nèi)河碼頭的霸主。

糞霸

除之上的“黃、賭、毒、偷、盜”之外，還有一種最普遍的黑道手段，就是“繳”，強占社會公共資源后，強行向勞動人民征收重費，所有的勞動所得大部分都要歸這些惡霸所有。endprint

舊社會有衛(wèi)生設(shè)備的房屋比較少，特別是上海的石庫門，每家每戶都用馬桶。每天清晨4時到8時專門有人拉著糞車到各個里弄去收馬桶。這些被雇傭來的工人將糞車裝滿后，拉到糞碼頭出售給糞船農(nóng)民，他們的老板就是當(dāng)時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糞霸”，即“包糞頭”。

“糞霸”向租界政府承包后，自己擁有上千輛糞車，他們每月只支付給工人拉車費8元，再除去承包金，還有給巡捕房的打點小費，每月可凈賺1萬元至1.2萬元。法租界的糞包頭是黃金榮的情婦，叫阿貴姐。1930年病死后，由她的第三子馬鴻根，綽號“馬老三”繼任，獲利豐厚，在平濟利路（現(xiàn)濟南路）置有大批房產(chǎn)。

漁市霸

上海靠江面海，每天都有幾十艘的漁船從舟山群島載魚而來，在1934年以前，上海生鮮漁市場集中在小東門法租界一帶。漁船先在小東門魚行碼頭卸貨，再批發(fā)給“上海冰鮮業(yè)同業(yè)公會”統(tǒng)一分配給小東門地區(qū)各魚行。每天清晨3時至5時，上千魚販都集中在小東門魚行碼頭等待批購，再運至市內(nèi)各菜場出售。幾家大魚行老板結(jié)成一伙控制魚市交易，一面同舟山群島的漁霸結(jié)拜弟兄，壟斷魚貨來源；一面勾結(jié)租界勢力，操縱魚貨銷售，從中牟利。

這一勢力的頭目是“上海冰鮮業(yè)同業(yè)公會”的黃振世，他本系無業(yè)流氓，拜黃金榮為師。當(dāng)時幾家大魚行老板以及全市菜場漁販，大都也是黃金榮徒弟。黃振世從漁霸起家，一躍而為小東門的紅人，在法租界福履理路（今建國西路）置有洋房別墅一棟。

菜場霸

連人民生活最離不開的菜場也被惡霸控制，當(dāng)時幾乎所有菜場都有菜場霸坐鎮(zhèn)，壟斷攤基，所有只要前來賣菜的農(nóng)民都要繳納“入場會費”。租界當(dāng)局規(guī)定：“法租界露天菜攤每月交2.5元，進入水泥菜場的菜攤每月3元?！?/p>

舊法租界有個徐海濤，是杜月笙的徒弟，勾結(jié)法租界公董局壟斷了法租界各菜場的好攤基照會，一人獨占菜場照會30多張，在其他租界菜場也執(zhí)有照會100多張。他控制上海大部分的菜場攤基照會，每月光轉(zhuǎn)租費再加上收取各種打點好處費，可凈得700元以上。因徐海濤的惡行，新中國成立后他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

人力車霸

人力車是舊上海的主要交通工具之一，可舊上海幾乎全部人力車都控制在黑幫手中，所有想要入行拉車的人，都必須取得租界政府規(guī)定的“人力車照會”，也就是我們今天的營業(yè)執(zhí)照。當(dāng)時有“大小照會”之分，“大照會”在華界及英、法兩租界都可通行，“小照會”只能通行于華界?！靶≌諘泵刻燔囎?角，“大照會”每天1元。如果人力車夫每天拉不到足夠的錢付租，積欠三天就被取消租車資格，甚至遭受毒打。

當(dāng)時人力車霸主的大頭目是顧竹軒，號稱手下有8000人力車夫；在舊法租界有個人叫金九林，同時他也是法租界巡捕房刑事科強盜班探長，有徒弟3000人。在陜西南路步高里后面空地上有車多輛，對人力車夫進行殘酷剝削，還養(yǎng)有打手數(shù)人，經(jīng)常毒打苦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