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某獵人筆記上的三頁》中的敘述者

張婧琳

（東北師范大學 中文系，吉林 長春 130024）

《愛情：某獵人筆記上的三頁》中的敘述者

張婧琳

（東北師范大學 中文系，吉林 長春 130024）

莫泊?！稅矍椋耗倡C人筆記上的三頁》以第一人稱講述了由看到報紙新聞一男子殺了一女子之后自殺的事件想起年輕時期某次打獵經(jīng)歷中一對鳥兒的愛情故事?；貞浺灾魅斯暯窍蜃x者傳達所見所聞所感，對比動物的愛情和人的異同，歌頌贊美鳥兒的愛。通過敘述者的視角、內(nèi)心、語言，對意象的構造、環(huán)境的烘托及別具匠心的謀篇布局，讀者在愛情這條實線后找出隱藏的隱線，對無情殘忍的人性進行了批判。

《愛情：某獵人筆記上的三頁》 敘述者 愛情 人性 動物

一、敘述者“我”在文中的作用

“我”親歷了故事事件，加之題目“筆記”二字更能顯示小說的真實性和敘述者想要呈現(xiàn)的主題，自然易博得讀者的認同。“我”將意識的流動和內(nèi)心的獨白向讀者袒露，使讀者和“我”接觸親密，能從“我”的視角和敘述空白探尋故事的主題。全文以第一人稱“我”敘述，敘述者承擔講述故事的職能。“我”是敘述者，“內(nèi)焦點敘事”，敘述者等于人物，參與事件過程兼具離開作品環(huán)境向讀者描述的多重功能，記錄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以主人公視角帶有真實感地從視覺、聽覺及感覺角度傳達一切，產(chǎn)生身臨其境的逼真感覺，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進入“我”的世界之中。文中“我”與讀者刻意保持距離，隱藏自己的想法，從而使真實讀者將注意力著重轉移到探尋作者的內(nèi)心和故事的言外之意上，試圖發(fā)現(xiàn)隱含作者，即真實作者的第二自我。

“在他的作品中，敘述者‘我’并不全是托多羅夫所指的第一種全知全能的敘述者，他們可能與人物一樣，只是事件的參與者或觀察者，平鋪直敘地講述目睹的經(jīng)歷。莫泊桑的敘述雖冷靜、客觀。但是對話關系的運用使得作品的主題仍帶有道德傾向性。敘事語調(diào)的中立，避免了訴說的主觀，他利用文中的人及心理構架整個故事”。①敘述者運用白描手法，平鋪直敘，故事簡單平凡，語言平易通俗、簡潔純粹。

“過去的記憶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突然一下子被喚醒，而喚醒記憶的契機往往是偶然的”。［5］50-51文章開頭由“我”看到報紙上的一個瑣事趣聞——男的殺了女的，然后自殺，他們之間的愛情使“我”消沉、驚恐，思緒萬千、冥思苦想。雖然不能使“我”對此產(chǎn)生興趣，卻能喚起年輕時期的記憶。作為第一段，所述內(nèi)容非常自然地引起下文，使讀者跟隨敘述者進入回憶。

二、敘述者“我”的心理

文章第二段簡單介紹敘述者“我”的心理——原始人與文明人的沖突。第三段則交代了故事發(fā)生的時間是寒冷的深秋，敘述者通過對自然風光的景物描寫，展示自然狀況和人物活動的具體背景環(huán)境。第四段描述表兄住房及周邊的自然環(huán)境，這些氣氛渲染為情節(jié)的發(fā)展做了鋪墊。第五段詳細描寫象征生命的禁獵區(qū)。第六段敘述者直接抒發(fā)愛海和愛河流的愛水之情。海是一切生靈之母，河流代表神秘的世界，是生命周期的過渡階段，打獵的地方是在一片沼澤地。水創(chuàng)造天地萬物，意蘊繁衍與生長。水是生命的源泉，作為孕育生命的搖籃，此地只是世界的一角，卻讓“我”產(chǎn)生模糊的恐懼不安感，原因如下：一是敘述者對生命的敬畏熱愛，二是置身于此環(huán)境中，油然而生的神秘莫測顯得危機四伏。因為自然條件的惡劣——天冷使草木蟲鳥遭難，所以建造冰屋。為了生存和健康，于是生火，然后看見鳥兒?？蔹S的草叢等周遭的死寂反襯活著的鳥兒，使“我”有種異常強烈的感覺。鳥兒是生命的跡象，為后文的打獵埋下了伏筆。

物象的組合與心境相應，在讀者想象中展現(xiàn)出廣闊的空間。敘述者對自然的反復描寫意在強調(diào)條件的惡劣。月亮即將下弦，文中形容此時的月色是“大地哀婉的幽光，慘淡臨終的哀光”，營造烘托凄清和悲涼的意境。在此景下，狗嘴吐著白氣是存在的生命，顯得那么脆弱。在如此酷寒的環(huán)境下，形成冷暖對比的是御寒保暖建造的冰屋在火堆的烘烤從外部看像粒鉆石，像顆火紅的心。冰屋的形象是個冰冷的世界，在這個冰冷的世界中，像紅心一樣燃燒著的火焰顯得十分耀眼?！氨菹笳髦獾男撵`世界，就好像是殘酷冰冷的人性。隨著這次沼澤地的心靈旅程，敘述者猛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心中還有一處火焰，或許這一處火焰對于整個滄海世界來說顯得微不足道，但是在未來的某一天，或許會發(fā)現(xiàn)這一處火焰已經(jīng)在逐漸地瓦解人性中的冰冷”。②

三、鳥兒愛情是全文的高潮

題目是“獵人筆記上的三頁”，然而篇幅已過大半，還沒寫到“愛情”，敘述者別有用心地謀篇布局，將打獵和愛情聯(lián)系在一起，使讀者期待一個別樣的愛情故事，迫切往下閱讀，盼望主角的出現(xiàn)。然而，作者只字未提，轉向大段大段的環(huán)境描寫。在所剩不多的篇幅中，作者筆鋒陡轉，然后大幕拉開，愛情故事的主角出場——一對水鴨，出乎讀者意料之外，進入小說的高潮。

雄鳥對雌鳥不顧一切的愛是作品的主題。天氣寒冷、人心冰涼，而溫暖的是愛情。消失在“我”的視野的是野禽，那叫聲是靈魂的嘆息、是生命的訊息。開槍劃破晨空的火光打破了這樣的環(huán)境氛圍，只看見兩個影子就要瞄準，代表殘忍殺戮的開始。大篇幅的描述、鋪墊結束之后，進入作品中心，兩只鳥兒的愛情通過敘述者回憶中的細節(jié)展示出來，如對雄水鴨的哀鳴、兜圈兒、眼睛注視、徘徊尋覓、不顧危險飛近等發(fā)出的聲音和動作行為做了細致的描寫，用了擬人手法，將雄鳥叫聲賦予悲怨、指責的情感，形象生動地表現(xiàn)出雄鳥在危險面前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失去伴侶的悲痛之情，贊揚它對愛的癡情，點明中心。接著運用明喻的修辭手法，將被打下的雄水鴨比做跌落的紙鷂，雄鳥由于與環(huán)境發(fā)生矛盾沖突，最終犧牲，達到亞里士多德引起憐憫使得情操得到陶冶的悲劇藝術效果。

但是故事戛然而止，敘述者沒有表露任何想法，留待讀者重新審視、回味這個愛情故事。故事的結構制造出懸念，敘述的節(jié)奏超出讀者的預期，這使讀者不得不再次細讀文本，嘗試解讀小說的潛在主題。

四、鳥兒愛情與人的愛情的異同

貫穿全文的是愛情實線與隱藏在這條實線背后的隱線——人性。獵人筆記中兩只水鴨與報紙中的一對男女有著相似之處。相同的是，兩者皆為愛情悲劇——為愛而死。一次打獵經(jīng)歷，那對鳥兒被形容為“就像天空中的十字架向早期基督徒顯圣一樣”的神圣的愛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以至于多年過后，仍能想起。較長的時間跨度強調(diào)了這件事情對敘述者的人生影響之大。

不同之處在于，人的愛情與鳥形成鮮明的對比。作品強調(diào)動物的純潔，突出人性的丑惡——人的殘忍，極具諷刺意義。文中動物的愛情比人的更高尚，人比動物更無情。愛情主題背后隱藏的是人性的主題。人類對愛情的占有，就像《巴黎圣母院》副主教弗洛羅對艾斯梅拉達的自私變態(tài)一樣，而動物愛情偉大、溫暖，兩者之間的差異沖擊著讀者內(nèi)心，深化了小說的主題。

“我們回憶的本身，就有重建過去的性質(zhì)，從根本上說，回憶總是立足于現(xiàn)在的需要才產(chǎn)生的……由現(xiàn)在觸發(fā)的，過去被喚醒的同時已經(jīng)隱含了‘當下’的向度?；貞洷厝皇乾F(xiàn)在的感覺和過去感覺的疊合，其中隱藏著某種‘回溯性差異’，即在回憶中永遠有兩種向度的矛盾，一種向度是過去的、當時的判斷尺度，另一種是當下的判斷尺度作為參照背景……回憶正是兩個‘我’所進行的回環(huán)往復的對話，是當下的‘我’對過去的‘我’的問詢。回憶既是向過去的沉溺，找回過去的自己，更是對現(xiàn)在的‘我’的確證和救贖，是建構‘此在’的方式”。［5］63-64

由此可見，現(xiàn)在的“我”想要找回過去人性的自我，對現(xiàn)在的“我”進行批評和挽救，這是報紙瑣事趣聞留給“我”的回憶、思考、啟示、警醒。

文章結尾言近旨遠，意味深長，給讀者留下思索的空間。小說最后一句是事件的結果，也是故事的開始，可以推測今后“我”不再打獵，表達了對人性丑陋的逃避，升華了情感，深化了主題。本文在表達敘述者對那對鳥兒愛情的歌頌和贊美之情的同時，揭露了人性的無情和殘忍。

注釋：

①肖惠榮.莫泊桑短篇小說中的第一人稱敘述.《東華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2）.

②鄧曉明.解讀莫泊?！磹矍椤抵械碾p重主題.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2013（8）.

［1］克林斯·布魯克斯，羅伯特·潘·華倫.小說鑒賞［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86.

［2］勒內(nèi)·韋勒克，奧斯汀·沃倫.文學理論（修訂版）［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

［3］王確.文學理論教程［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

［4］李蓉.愛情與人性的復調(diào)交響——讀莫泊桑《愛情》的主題呈現(xiàn)［J］.福建高等?？茖W校學報，2008，（5）.

［5］吳曉東.從卡夫卡到昆德拉［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