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電影《到阜陽六百里》鏡頭敘事

鄧欣遐

（廣東白云學院 廣東 廣州 510000）

《到阜陽六百里》是臺灣導演鄧勇星2011年執(zhí)導拍攝作品。影片講述了一群在上海打工人的故事。諸多導演都拍攝過各有風味的底層打工人，而這次由鄧導拍攝的“打工族”，則有著臺灣導演自己的詮釋，他沒有講述生活的窘迫，沒有渲泄“底層人士”的苦楚，用電影語言在平靜生活中把孤獨寂寞流露，電影敘事表達真實而冷靜，鏡頭使用簡潔干凈，敘事表達流暢自然，讓一切在六百公里之外，就是回不去的家鄉(xiāng)。筆者以下將從電影鏡頭方向分析導演敘事表達。

一、電影鏡頭紀實性敘述

“畫面首先不是為了給現(xiàn)實增加內(nèi)容，而是為了揭示現(xiàn)實真相”1.［法］安德烈.巴贊，著.電影是什么［M］.崔君衡,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7.69.?！兜礁逢柫倮铩啡R頭多使用長鏡頭，客觀講述女主人公生活狀態(tài)，平實的紀錄，真實敘述行為。影片開篇曹俐乘車回到上海，大巴車上光影分明，她若隱若現(xiàn)，一片漠然。就這樣兩個長鏡頭中，導演向觀眾交代這個女人的顛簸到達，辛苦卻平靜。之后她扛上行李，回到四年前住處，找到老鄉(xiāng)，不經(jīng)意閑聊著。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固定長鏡頭紀錄下她回上海后的軌跡，記載了她的生活，困頓的人卻沒有用悲情的基調(diào)，鄉(xiāng)愁在她身上似乎如同整個天日的光景，淡淡的不存在。在冷暖光線的交織下，她是如此安靜真實。

整部電影多采用無燈光的攝影，鏡頭感真實自然。在曹俐居住的閣樓中，長年無光線，導演用自然光線的黑暗展示打工族居住條件的艱苦，也反映曹俐的心境。多少次她在黑暗中輾轉反側，壓抑的空間與一成不變的昏暗讓人透不過氣。鏡頭不著痕跡拍攝下一切，不刻畫不刻意，打工者的寂寞心事盡現(xiàn)。在閣樓場景中，固定機位將狹小窘迫盡收眼底，導演也沒有用手法來對比這種孤苦，他只是真實展現(xiàn)，讓曹俐的痛苦被輕描淡寫，盯著曾經(jīng)的住所，拿著兒子頭像的手機，一事一物俱在，只是她回不去，因而鄉(xiāng)愁也更為濃厚。

二、電影鏡頭構圖敘事

電影的畫面體系構建中敘事可以通過構圖來進行。在電影中，講述主人公曹俐婚姻失意離家打工，生意失敗回到上海，在老鄉(xiāng)狗兒的介紹下當清潔工。另一個老鄉(xiāng)九兒為了給弟弟湊學費，找到一輛廢棄大巴車，準備修好開回家，曹俐便到處拉老鄉(xiāng)買票坐車回家。在賣票期間遇到多位在外打工老鄉(xiāng)，她們因為各種情況返鄉(xiāng)，而最后只有賣票的曹俐，獨自留在上海，面對上海到阜陽的六百公里，游離在家鄉(xiāng)之外。這樣簡單的故事，導演將曹俐的經(jīng)歷隱藏在電影中，讓觀眾去發(fā)現(xiàn)。這種發(fā)現(xiàn)的賦予讓導演常常從第三視角出發(fā)敘述故事。在曹俐初回到上海時與狗兒九兒一起吃飯，鏡頭出現(xiàn)三分構圖，曹俐始終在前景背后，夾在狗兒和九兒的中間。鏡頭構圖如旁觀者的視角，客觀的看著他們的故事發(fā)生。他們的面部一直和觀眾保持適當距離，表情不咸不淡。而在三人賣了車票后的再次聚會中，狗兒給曹俐講述了她家中發(fā)生的一切，鏡頭構圖傾向二分，曹俐的比重明顯加大。加上反打鏡頭中近景的加入，過肩鏡頭述說著主人公的悲歡，淚水無聲息流淌在曹俐臉上，這一拉近的距離讓觀眾清晰的看到演員的情緒變化，第三視角敘事，情感強調(diào)突出，她的故事不再遙遠，觀眾體會著這個有家不能回的女人是怎樣在過著日子。

影片中第三視角構圖也出現(xiàn)在打工人員小月身上，她想回家，餓著肚子同老鄉(xiāng)傾述著打工遭遇，老鄉(xiāng)一直作為前景，她占據(jù)鏡頭三分之二，鏡頭構圖穿過老鄉(xiāng)注視著小月，這個可憐的女人傷心傷悲，最終卻被回家二字點燃，看著她亦哭亦笑，鄉(xiāng)情鄉(xiāng)愁，一口面一口氣，一段鏡頭，一段敘述。

同樣，在影片講述另一名打工人員謝琴的故事中，鏡頭構圖依舊客觀冷靜。她也同曹俐一樣，常常出現(xiàn)在昏暗中，為了女兒刻意結婚留在上海，騎著自行車穿過上海灘只為女兒送一碗餛飩。在女兒工作的發(fā)廊外面，她見到了女兒，鏡頭構圖卻將玻璃窗外的她遮擋在畫報之后，在畫面構成中女兒占據(jù)一半，她“不存在”畫面中，謝阿姨的叮嚀伴隨女兒清晰的身影出現(xiàn)。為了女兒，她可以卑微的活。女兒是她的全部，她只是女兒的小部分。當她在豪宅見到女兒時，狹小的門縫讓刺眼的光線伴隨女兒一同出現(xiàn)，習慣了昏暗的她在鏡頭的正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震驚之后，明白了女兒職業(yè)。于是在女兒過肩鏡頭中謝阿姨的表情變了又變，她轉身走入昏暗的走廊，回到她的世界，她的輪廓占滿整個畫面，表情慢慢被昏暗掩埋。找回自己，卻不想面對一切。鏡頭構圖把人物情緒釋放出來，潛移默化，讓觀眾一同感受。

三、鏡頭剪輯敘事

“電影化敘事操縱我們的情緒，在不知不覺中揭示人物和情節(jié)”2.周歡.電影敘事手段與技巧－以電影《鋼琴課》為例.青春歲月［J］.2013（20）:120.，電影鏡頭畫面的每一個細節(jié)組成影響著觀影效果。首先拍攝《到阜陽六百里》前導演有著長達一年的以紀錄片為目的的拍攝，最后卻拍攝了電影，電影18天成片，低成本投入，用溫暖明亮來講述打工者的生活。影片整體敘事線性發(fā)展，多條人物活動并行，伴隨著剪輯緩緩的節(jié)奏，平靜的生活下隱隱作痛。鄧勇星導演以拍攝mv著稱，這次選擇內(nèi)地底層打工人士題材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影片監(jiān)制侯孝賢為影片作了指導。導演用剪輯調(diào)適著情，情緒在他手中隱忍低調(diào)，即使在情感最激烈的片段中，無論是謝琴使勁蹬著自行車逃離還是曹俐滿臉淚水，節(jié)奏的松弛，讓情緒始終埋藏在鏡頭之間，蘊蓄著能量，使得影片味道雋秀悠遠，你可以記住情節(jié)，遙想她們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不知不覺中，人物的特點展現(xiàn)，情緒伴隨著情節(jié)的發(fā)展積蓄，沒有爆發(fā)，卻也找不到出口，被生活的節(jié)奏活活掩埋。這樣的鏡頭敘事從現(xiàn)實人生中紀錄事件，寫實人物，寫實敘事，不帶有刻意的安排和造作，溫柔的擊向人心。

其次在人物關系鏡頭剪輯中，平行敘述著兩個女人的生活。謝琴和曹俐同為老鄉(xiāng)同住一個房間，卻是在狹窄昏暗的樓梯上一早一晚互不干涉，曹俐為了繼續(xù)生活容忍著財務失竊與謝琴的偷情，謝琴為了女兒的明天容忍著上海的生活，曹俐看到謝琴被圍攻卻也只能遠遠圍觀。細膩的刻畫，一盞燭火中，二人線索匯合，同樣是六百公里的鄉(xiāng)愁，同樣回不去的兩個人。

四、鏡頭細節(jié)敘事

影片開頭蒙太奇中有一系列的上海打工阿姨的畫面，她們熟練的工作，努力與城市融為一體，最后蒸氣繚繞為一個原本殘酷的話題帶來溫馨，這也是導演的用意，柴米油鹽的勞作與歸去的原因相結合，有的不如不歸，有的不如歸去。同樣的鏡頭細節(jié)敘事也在曹俐再次回到上海，她與謝琴在閣樓中交談，交談中謝琴拿出一面小鏡子問她“是否有人打破”，曹俐笑笑，小鏡子如同回憶，也如同人生。同時屋內(nèi)鏡子里倒映出二人交談全景，曹俐被回憶緊緊包圍，隨后鏡中出現(xiàn)她的近景，鏡中的她影像模糊，迷茫無焦點，努力重新適應。同樣的細節(jié)在謝琴在打掃鳥籠的時候，細微認真，鳥籠亦象她的生活，四面圍困，皆是迫不得已，謝琴唯有細心打掃，寄托以了卻自我。

《到阜陽六百里》被金馬獎評委評為“以生活化的內(nèi)容寫盡大城市里異鄉(xiāng)客的孤獨寂寞，觀察入微，體貼細膩?！睆碾娪扮R頭敘事來看，它客觀冷靜，紀錄打工者的生活。從電影構圖來看，它視角鮮明，洞察人心。同時鏡頭剪輯與細節(jié)的表達，細膩尋味。伴隨最后大巴的上路，鄉(xiāng)愁依舊沒有盡頭。曹俐收下的麻繩將她繼續(xù)捆綁在六百公里家鄉(xiāng)外。

[1][法]安德烈.巴贊.崔君衡,譯.電影是什么[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7.

[2]周歡.電影敘事手段與技巧－以電影《鋼琴課》為例[J].青春歲月,2013（20）: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