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人對生活有很多困惑
她不知道哪本書能夠卸掉她身上的負(fù)擔(dān)
她在書店的一具書架旁尋找書
書架被無數(shù)的格子分割,她的許多問題也被分割
以致無法連接,一時難以找到出路
她將書架上插得緊緊的一排書從中間掰開
她羞澀的臉龐通紅,她的注意力頃刻間開始分散
她似乎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個不該做的動作
這排站立的書,中間露出了一個窄窄的黑洞
正如她微微分開的雙腿間,也有一條黑洞般的縫隙
透過這條縫隙,看見那個洞
發(fā)出書中幽深的、猜疑的、陳舊的光
她纖巧的手伸向這個黑洞,抽出一本書
她豐滿的腰身有點略微的震顫
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感在秘密蕩漾
但是她似乎翻開了一本讓她不知所措的書
她有點失望地將書插回,從那個洞中又抽出一本
這個過程有些熟練,她看起來做過許多次
再次打開一本書,她的身體開始往下墜落
向一個黑洞墜落,誰也不能上前阻止的那種墜落
這一次她好像真正在下落,你看
所有的文字產(chǎn)生了所有的重量,正壓迫著她
她性感的兩條腿越來越彎曲,之間的縫隙在變大
透過這條縫隙,你一定要看,那個黑洞
也因為她的墜落,越來越大,越來越黑
深夜,不知誰在無眠中敲擊
用白天一樣毫不遲疑的錘子
來對付這孤獨的釘子、黑夜的釘子
釘子就是要進(jìn)入,生來如此
因為想象而瘋狂,因為瘋狂而固執(zhí)
因為固執(zhí)而被釘入
許多人都想敲那過癮的一錘
但是此刻只有一個人
在這高樓林立的城市中拿起了錘子
我盼望著,一次又一次的錘子落下
一次又一次的滿足
能讓黑夜的穹頂上濺滿星星的閃光
能讓一個無聊的少年滿足地游走夢鄉(xiāng)
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女在漲水的寂寞中
被這一下一下的聲音所填滿
將自己純潔的情思如月光一瀉千里
不知是誰在無眠中敲擊
終于互相找準(zhǔn)了方向
將黑夜準(zhǔn)確地釘在了我的身上
我是我自己領(lǐng)域的釘子戶
誰能讓我搬遷?誰都不能讓我搬遷
我生來就居住自身
我生來就愛上了這不斷深入的黑夜
黑夜就是我的中心,就是我的原野
我的住房,我的銀子
我的所有,我靠它來與生命親善
別人看不見,只自己知曉
不像哪位少年,也不像哪位少女
他們是照耀我的日光
他們也是照耀我的月光
去吧我的光明,去在他們身上延續(xù)
我剩余的只能是生銹的釘子,被不斷釘入
呵,是這樣的聲音,是無聲中的有聲
從四面八方將我包圍
讓我的花蕊受孕,讓我的蓓蕾結(jié)果
讓我的果實落地,讓我腐爛
讓我進(jìn)入地下,讓我不斷消沉
讓我墮入我自身
有如天下的陰涼將日光釘住
我被靈魂中的黑色疤痕永遠(yuǎn)釘住
鐵的疤痕,不斷被敲打
不管由誰來敲打,越來越遲鈍
越來越結(jié)實 也越來越茫然
我透過自己的天,曾看見遠(yuǎn)方的鷹
在黑與灰之間,黑得不透,灰得不灰
傲慢于一切清晰典雅的顏色之上
城市被它鋼鐵一樣的爪子
蔑視過之后,被置之不理
它隱入高原和大湖
似乎在那里等待人類重新在命運不濟(jì)時
與它作最后的商榷
它可能失去耐心,會在寂靜中越過極限
禽獸的意志突然膨脹
你看,詩性的預(yù)言果然準(zhǔn)確
今日它從雪峰的支架上起飛
帶著它故鄉(xiāng)的冷酷,將天空
殘忍地?fù)羲?,整個碎片又在漠然中好像不動
仍在癡心等待它重新拍擊
它的每個翎管倒插著,形成黑色的排簫
沿著大地的中心豎起
傳出古代深宮施暴者至高無上的前奏
恐怖的聲音洞穿了恐怖
所以一切又都似乎再平常不過
但有一種不祥還是在空氣中一絲絲散開
進(jìn)入萬物的血管,又從血管中飄出
讓一種僅它自知的血腥彌漫
它開始盤旋,不知道有沒有目的
片刻的失神,顯示了它的至高無上
萬物的血液都似狂潮一樣向它涌去
像千萬奴隸為自己的主子自愿殉葬
它就是這死亡海洋上的航母
被俯視中的所有事物都被攪進(jìn)一個漩渦
暗流涌動,兇險的程度,無法自己估量
是風(fēng)暴到來之前的內(nèi)心風(fēng)暴
它的君臨,使大地之弓彎起
天空之弦越繃越緊
統(tǒng)馭者將自己作為箭矢
在對自己與自己的游戲厭倦之后
要不顧一切地釋放自己
開始向一個微不足道的對象射去
仿佛打著正義的旗號
一個君王逮住了一個小偷
然后大張旗鼓地將他關(guān)進(jìn)鐵籠
何況這個所謂的小偷不是小偷
其萎縮的一面讓自己成為了強大者的犧牲品
而箭矢的力量最終被距離消耗
自然之神,總是善于順應(yīng)與變化
你看它略微一抖高貴的身體
就將自己變成一把劈開無數(shù)糾結(jié)的利劍
不是手握利劍,借助道具
而是自己與工具之間沒有距離
完全合一,成為宰割大自然的兇器
彎曲的利喙,成為太極圖的分界線
刺穿了陰陽世界倔強的兩面
無數(shù)的山脈逃遁,無數(shù)的胡泊散落
我的兄弟是太陽的兒子
被光明正大擰干了水分
被有滋有味的生活拋棄
口袋里只有幾個分幣
還要仔細(xì)地分辨正反
月亮是太陽的陰面
我的兄弟也是月亮的兒子
孤獨讓他不見熱火朝天的人群
讓他走出人類的行列
內(nèi)心只剩下樹影和野獸
我的兄弟從小就被梵高從半路領(lǐng)走
在沙漠中培植他們的向日葵
就是跟著太陽轉(zhuǎn)
被太陽下了毒的向日葵
就是在月光下失眠
失去了方向的向日葵
向日葵在他的身體里茁壯成長
遮蔽了所有的日月
痛苦的兄弟
是天下所有痛苦者的兄弟
他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饑餓已讓他失去了耐心,只能在
此岸到彼岸的橋上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