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時間偷走的空白

董楠

★評委意見

這是一個關(guān)于成長的故事。作者以參加一個同學(xué)聚會為線索，以自己的所見所聞抒發(fā)自己的情感變化。文章要表現(xiàn)的主題，是中學(xué)生在成長的歲月里所要承受的變與不變。

文章最突出的亮點就是心理描寫真實細膩。作者在敘事中結(jié)合景物描寫與心理活動，讓人真切地感受到作者內(nèi)心的情感波瀾。所選取的人和事，真實可信，生動地再現(xiàn)了青春期的“我們”走向成熟的憂與樂，這其中既有對往昔的眷戀，也有對未來的向往，彌漫著淡淡的哀傷，讀罷，令人感同身受。（小花）

雪如細雨般悄然而至，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卻已然來到。它染白了本應(yīng)該黑暗的天空，消融了一直徘徊在城市上空的霧霾，留下的是期待已久的碧海藍天。

整個城市都在這樣的氛圍中漸漸蘇醒。

我破例在這樣一個既溫暖又寒冷的清晨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態(tài)醒來，半瞇著眼睛。地板上的鬧鐘已悄悄地告訴我現(xiàn)在是8：15，然后又很害羞地退到了一邊，靜靜地看著我。

我本想再睡會兒，但突然想到今天有同學(xué)聚會，于是理理亂糟糟的頭發(fā)慢悠悠地坐起來。睡前還告訴過自己有同學(xué)聚會，別起晚了，但現(xiàn)在看來貌似已經(jīng)遲到了。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只要遇到偏離了計劃軌跡的事，就會想盡一切辦法推掉。正計劃著怎樣和同學(xué)解釋說不能去的時候，電話響了，他們在催我，說大家都在，很想見面的親切話語。我坐起來看著窗外發(fā)呆。

看著外面隨風(fēng)墜落的雪，一層挨著一層，像是短暫的分離之后又長久重聚，雖然期間夾雜著因分離而感到的尷尬與不適。但最后因為陽光的照射終會再次融合，化成親密無間的水，永生永世，從未改變。

“好，我就來，不見不散?！卑肷?，我回復(fù)他們。

好久不見了，異常期待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臉孔，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在新的學(xué)校過著怎樣的校園生活。中午時，總是在校園的某個角落，突然地想起他們?，F(xiàn)在在干嗎呢？在操場上還是在教室里？在吃飯還是在食堂？在說話還是在睡覺？這一切的一切我不一定都要知道，我只想知道他們一切都好。想想都覺得很有趣，如果我有瞬間轉(zhuǎn)移的特異功能，我會瞬間轉(zhuǎn)移到他們身邊，看看他們的校園是否和我想的一樣美好。如果我有順風(fēng)耳，我就想去聽聽他們一天的課堂生活是否精彩有趣。如果我有千里眼，我就想看看他們在上課時是否還像小學(xué)那樣走神、看小說。但，這些都只是“如果”。我是多么想把“如果”去掉，可我的手里沒有萬能修正液這樣神奇的東西。

背上書包出門，還不忘在包中塞了一包面紙。帶著吧，總會有用。對這一點我深信不疑。

屋外的雪不見變小，一直在下。這是北京今年的第一場雪，也許是今年最后一場了。

腳下的路，都是腳印，走向四面八方。前方的路，白雪茫茫，望不到盡頭。

公車等老半天都不見蹤影，像是故意在躲我。是為了縮短我們見面的時間嗎？于是我咬咬牙，伸出手，攔下了讓我心頭滴血的出租車?？禳c快點，馬上就能見到了，再快點。

進門時，輕輕地打了個招呼。并不如我所料，大家的確都變了：原來比我矮的男生，現(xiàn)在卻已高出我一大截；原來比我活潑開朗的女生，現(xiàn)在卻變得害羞起來。聚會中大多數(shù)還是小學(xué)同學(xué)中的好友，他們有說有笑，卻似乎完全無視我的存在。我想插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忽然間覺得我們之間有了巨大的鴻溝，可是剛才在電話里卻還是那樣親切！

幸運的是聚會中也有一個我的中學(xué)同學(xué)，但我們沒有共同語言，或許是人家壓根忽視了我這個自以為鮮活卻緩慢的存在。

很快，大家都沉默了。有的在無聊地玩牌，有的在默默地看手機，偶爾有人懶懶地說幾句。剩下的只是長久的安靜與沉默，只是永無邊際的沉默。

吃過飯，大家都在包里翻著什么，但一直不見蹤影。我暗自偷笑，氣沉丹田，緩緩地拿出面巾紙。只是一聲輕輕的“哦”，算是對我的答謝?！芭丁?，換來的又是長久的沉默，久到覺得這場雪會就這么安靜地下下去，永不停息。

大家打算去附近的公園散步，當作是不想回家——真是比聚會更無聊的借口。曾經(jīng)的同學(xué)和他們的好友開始打雪仗，我只能跟隨著他們一遍一遍轉(zhuǎn)換陣地。

雪還是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繼續(xù)留戀著這個屬于鋼筋水泥的叢林。即使沒有人會在意它，但它還是奮不顧身地留戀著，直到遇上這一生最大的敵人，那個名為太陽的東西。

兩個多的時間緩緩流過，就好像從天上飄下雪花一樣漫長。

“我們什么時候走??？”我問。有人答道：“走到門的盡頭，就回家?！?/p>

到了門口，我說：“我們走吧。”有人答道：“再等20分鐘吧?！?/p>

20分鐘過后，我又說：“快走吧，好冷啊?！庇腥舜鸬溃骸霸俚葧?。”

我不再說什么，低頭看著腳一步一步跟在他們后面，最后干脆自己走到一邊去拍雪景。聽到相機快門一下下的“咔嚓”聲，感到無聊似乎被擠走了些。

對面?zhèn)鱽淼氖撬麄兊男β暋?/p>

這么近，卻又那么遠。

雪輕飄飄地落滿我的頭發(fā)，我的臉凍得像潘源源的臉一樣紅，頭上的雪有王瀚元腦袋上的頭皮屑那么多。

我轉(zhuǎn)過身，終于明白我不需要再這樣等待下去。

“那我先走了?！闭f完我轉(zhuǎn)身就走，不再回頭。夾雜著雪花傳到我耳邊的又是那一句不輕不重的“哦”。不過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的我已然不在乎了。

時間就是那么可怕的東西，它總是在你一不留神的時候帶走你最為重要的東西，當你轉(zhuǎn)過頭想要尋找的時候，卻已不見蹤影。但是，它又是那么美好的東西，當你一個不經(jīng)意地轉(zhuǎn)身時，又能像得到禮物的孩子一樣傻笑著被新的禮物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而那個讓我拋去所有不快的禮物就是現(xiàn)在8班的同學(xué)們，你們是這么鮮活的存在于我的眼前，給我禮物所不能給予的。

我不知道曾經(jīng)的那些同學(xué)在被偷走的這空白的時光中是怎樣度過的，但他們一定不會孤單，也許會認識新的人，結(jié)識新的伙伴。但我從此成為了過去，他們于我也是如此。

出了門感覺腳已經(jīng)冷得發(fā)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我再次咬咬牙，又伸出了我那只萬惡的右手打了輛出租車。

上了車，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窗外。猛然發(fā)現(xiàn)這是我和楊博文曾一起來過的街道，前面向左就是曹家瑞的家，旁邊的地鐵站就是馬嘉義放學(xué)常坐的地鐵，順著河走就能走到邵南希的家了。原來8班的你們早已成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窗外的雪正一點一點地停下來，終于結(jié)束了這場長久以來沒有回報的打坐，不再留戀，去往下一個城市。

塵埃落定，順其自然。

我的腳正在逐漸恢復(fù)溫暖，現(xiàn)在的我只想快點開學(xué)，快點，再快點。

☆創(chuàng)作感言

這篇文章最初源于那次同學(xué)聚會上發(fā)生的事情。我不知道分開的這一年多時間里，他們遇到怎樣的事情或是人，但就是清楚地發(fā)現(xiàn)他們真的不再像我記憶里那樣了。但也許我的記憶本就是自己想象出來的，他們還是原來的他們。一切還像往常一樣，只是我總是愛把早就已經(jīng)遠去的那段珍貴的舊時光修建得完美無缺。在和他們說再見之前，我一直都在逃避一個可怕的事實，不敢去面對，所以我只能逃避。但當它追上我時，我就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切都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實，我必須去面對。

也許時間真就那么偉大，偉大到足以改變很多東西。這些劇變快到讓你措手不及，但遲早都要去面對。這也許就是長大的意義吧。

（其作品獲第十三屆“新作文杯”放膽作文大賽初中組三等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