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劍
余入嘉峪關,已有N次?;蚺c文友踏歌而行,或隨師長一路向西,或攜妻女朝圣敦煌,必經雄關,觀長城萬里,帶礪山河,不計其數(shù)也,頓覺此地再無吸余眼球之景觀。
忽一日,青海女詩人肖黛大姐來電,欲組織兩岸作家嘉峪關行,邀余參加。余云,踏遍雄關無去處,免矣。黛姐道,須薦一人。余脫口而出,秀海哥也,重量級作家,《喬家大院》編劇也。黛姐道:可。然,秀海兄卻道,除非與卿同行,否則概不攬此事。余無奈,恭敬不如從命,況行程中有離城市最近之“七一”冰川,亦不枉此行也。
七月在望,飛抵嘉峪關,下榻于綠洲之中南湖大夏,數(shù)步之地有新鑿人工湖,碧波如黛,水天一色,令余驚嘆瀚海之中竟有江南余韻。佇立窗前遠眺,祁連雪峰觸手可及,余驚呼:此雪景房也,如臨仙境,堪比阿爾卑斯山。然,翻閱接待手冊,竟無七一冰川行程,余怏怏不樂,問何故。接待方曰,“七一”冰川乃高海拔地帶,恐兩岸作家登攀出危險,遂決定不列此行中。余悵然,行西藏三十載有余,十五度上青藏高原,登雪山無數(shù),且多在五千米以上,彼祁連冰川與雪域神山相比,當不在話下。肖姐善解人意,經多方協(xié)調,接待方破例,讓余由一位導游相陪,坐酒鋼駛往鏡鐵山鐵礦的綠皮列車進山。余聞之,興奮不已,稱浪漫之旅也。欣聞中國鐵道總公司宣布,至七月,綠皮列車全部停駛,斯乃唯一列駛往天堂之綠皮列車也。
翌日清晨,余與導游小張、廣東文學院院長育群兄一行三人,驅車駛往小火車站。斯時,站前一小空地,站有20余人,一問,皆登冰川之人,旅者寥寥。余不解,遂問領隊。答曰,夏日最盛時也不過百余人。余額手稱慶,幸哉,幸哉,寂寞亦好,養(yǎng)在深山人未識,未必壞事。此可謀劃高端旅游,提高費用,限制游人,少了旅客之踐踏和驚擾,何嘗不是冰川之幸。領隊聽之,先愕然,繼而肅然。
晨風徐來,頗有些寒涼,約莫半個時辰,小站上驀然涌來一批藍領,男女皆有,數(shù)百人之多,此乃入鏡鐵山礦區(qū)上班之工人也。一下涌入小站候車室,堵個水泄不通。
綠皮列車姍姍來遲。八時將至,終于檢票進站,余一看票價,驚詫不已,90多公里行程,居然才4元車費,乃中國最便宜之票價也。旅客皆上2號車廂,可一人一長椅,臥于其上小憩。十數(shù)載未坐綠皮列車,浮想連翩,頓覺浪漫之極也。
夢斷祁連。余半倚于長椅上,綠皮列車緩緩啟動,車速頗慢,鏗鏘之聲,搖得人似睡非睡,似夢非夢,恍惚之間,一條西域驛道在余之視野凸現(xiàn),熙來人往,風塵四起,馬蹄聲咽。張騫、班固牽駝出塞,李廣、李陵兵陷大漠,衛(wèi)青、霍去病馬踏酒泉,法顯、玄奘家國萬里,斯乃何等之廣漠,般若之雄關,鄉(xiāng)井何處,掩沒多少歷史氣息。猶若佇足雪山之巔,極目山河,頓覺天下小了,胸襟大焉。一夢方醒,車至祁連河谷之中,高山峻峻,白雪皚皚,壑谷縱橫,寸草不生,絕壁入云間,危巖兀立,猶如虎踞獅臥,險境也。車行其中,恐有一聲鳴笛,便有危石如雨落下,令人有匆匆逃離之懼。
車行約一個半小時,終抵鐵軌之斷頭處——鏡鐵山火車站。下至站臺,茫然四顧,四處皆礦山也。車上之礦工潮水般退卻,驟然四散,空留一小火車站,冷冷清清,而"七一"冰川仍在30公里雪線之上,靜候我輩。余等換乘中巴,向最后仙境駛去。
責任編輯 張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