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晉川
深夜來電
◆ 范晉川
一
事情的起因是方秀芬在晚上11點的時候接到的電話,打電話的是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在電話里只說了三個字:“操你媽?!狈叫惴耶敃r臉就白了,對著聽筒尖利地叫了起來:“你是誰?不要臉,流氓?!彼€想問打電話的人名字,然而對方早就把電話掛了。
接電話的時候方秀芬剛睡著,在睡著前方秀芬和她丈夫胡一民做了“那事”?!澳鞘隆笔欠叫惴疑硇枰囊环N暗示,胡一民就直截了當多了,每當他有些沖動的時候就對方秀芬說:“咱倆干吧?!狈叫惴以谝患毅y行當柜臺員,丈夫胡一民是保險公司的。方秀芬和胡一民是五年前結的婚,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孩子。方秀芬和胡一民到醫(yī)院去檢查過,分頭檢查時都沒毛病,可合在一起就不行了,于是他們就想盡了辦法,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么成果。
睡在方秀芬身邊的胡一民抬起身子,說:“怎么了?”又說,“打錯了吧?”胡一民看看表,說,“睡吧睡吧?!?/p>
但方秀芬平白無故地挨了別人的罵,她哪里睡得著呀。她想誰最有可能打這個電話。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劉可新 。
二
劉可新在稅務所上班,在報上發(fā)表過一些豆腐塊文章,也算是文藝青年了。擱在過去,劉可新這條件,女孩子一大串跟在屁股后面,但現(xiàn)在就不行了?!拔乃嚽嗄辍辈⒉荒軒硎裁唇?jīng)濟效益呀,再說他的長相也一般了點,更重要的是沒房,因此劉可新32歲了還沒結婚。不過最近劉可新找了個女朋友,叫王小妮,比他小5歲,是小學教師,人也長得可以,走在街上也有一定的回頭率。王小妮是方秀芬的中學同學,而劉可新是胡一民的中學同學。有一天方秀芬在街上碰見王小妮,知道她沒男朋友,回來給胡一民說,于是胡一民就想到了劉可新,介紹兩人見面,就成了。
劉可新找到王小妮,覺得很幸福,愛情的進展也很快,每天下了班兩人都要在一起?;旧鲜莿⒖尚碌酵跣∧菽抢?,王小妮在學校有一間單人宿舍,是學校照顧老師中午休息的。晚上老師們都回家了,因此王小妮的宿舍就成了他們約會的好地方。劉可新和王小妮呆在一起,話說夠了就有點想動手動腳。但王小妮只讓劉可新親她,再就是摸摸乳房,再往下就不行了。有一次劉可新要求再往下一點,將愛情進行到底,但被王小妮嚴辭拒絕了,她說:“劉可新你想什么哪,這事結婚之前是絕對不可以的?!眲⒖尚轮缓冒褲M腔激情壓下去,他又想王小妮這樣嚴防死守會不會是另有打算呀。
果然劉可新的擔心變成了現(xiàn)實,王小妮對他忽然冷淡了下來。晚上劉可新去找王小妮,給王小妮打電話,王小妮說她有事,正忙著呢。從電話聽筒里傳來音樂聲,劉可新斷定王小妮這會一定是在娛樂場所。劉可新慌了,王小妮不會變心了吧。第二天中午劉可新到王小妮的學校,王小妮在操場上正和別人有說有笑,看見劉可新,臉就冷了下來。
劉可新說:“小妮我在哪得罪你了?”
王小妮說:“你自己知道?!?/p>
“你不說,我怎么會知道呢?”
王小妮說:“劉可新你是不是和別的女人睡過覺?”
劉可新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這不是天大的冤屈嘛。劉可新雖然和幾個女人談過戀愛,可頂多就是拉拉手,親親嘴什么的,從來沒有往下發(fā)展過。
王小妮進一步質(zhì)問:“你沒和別的女人睡過覺,那你哪來的經(jīng)驗?”
繞了半天劉可新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其實也怪劉可新自己多嘴。幾天前劉可新和胡一民在一起喝酒,胡一民喝多了,就開始抱怨他老婆方秀芬,說在同一年結婚的人孩子都滿地跑了,可他老婆肚子還是平平的。劉可新就給他出主意,讓他做愛時在方秀芬腰下面墊個枕頭,這樣進得深,容易懷上。胡一民盯著劉可新嘿嘿地笑,說你小子沒結婚,經(jīng)驗倒蠻豐富。其實這方法是劉可新在哪一本雜志上看到的,但劉可新充大,他說那當然了。兩人笑了一陣,又講了幾個帶色的故事,就分手了,然后劉可新就把這事忘了。但胡一民可沒忘,過了幾天,又到了他和方秀芬過床上生活的日子。胡一民和方秀芬為了早日有孩子,平常不過床上生活,都集中在方秀芬排卵的那幾天,這是一個醫(yī)生給他們介紹的辦法,叫做集中力量打殲滅戰(zhàn),懷孕的幾率大。胡一民和方秀芬過床上生活,胡一民忽然想起了劉可新給他說的辦法,就給方秀芬的腰下放枕頭。方秀芬說胡一民你從哪學的這方法?胡一民正在方秀芬身上忙,順口回答說沒從哪學。方秀芬不依,說你總不會是自己想出來的吧。胡一民就供出了劉可新,說是劉可新教的辦法。方秀芬當時沒說什么,可過后她越想越生氣,就有種做愛時被劉可新看見的感覺,于是等她再一次見到王小妮的時候,仿佛無意中提起的樣子,說劉可新那方面的經(jīng)驗挺豐富的,你可要小心點。王小妮是個何等聰明的人,回來后對劉可新就來了個冷處理。
明白了怎么回事,劉可新就趕緊解釋吧,但王小妮還是抓住這件事不放,她想結婚前如果不把男人調(diào)教好,婚后的日子就不好辦。她說:“你又沒結婚看那些書是什么意思?”
劉可新說看雜志的時候看到的,無意中翻到了那一頁,等看了才知道是這方面的內(nèi)容。劉可新解釋得口干舌燥,才初步得到王小妮的諒解。
劉可新從王小妮那里出來,長長吐了一口氣,危機終于過去了。但他和方秀芬的事情還沒完,他想方秀芬怎么能這樣,破壞別人的關系嘛。劉可新越想越生氣,回到家里就給方秀芬打電話,他說你以后不要在王小妮跟前說我的壞話了行不行。
方秀芬否認在王小妮跟前說過劉可新的壞話。她說:“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有病呀?”
劉可新說:“你才有病呢。沒病你怎么破壞我和王小妮的關系?”
方秀芬說:“那才怪了,你倆的事還是我介紹的,我是瘋了去破壞你們?”
放下電話后劉可新就睡了,他想找個時間要和胡一民談談,讓他管一管他的媳婦。當胡一民睡著的時候,方秀芬接到了電話,電話里的男人說:“操你媽?!?/p>
方秀芬斷定這個電話是劉可新打的,一個多鐘頭前她和劉可新在電話里談話,劉可新對他有意見?,F(xiàn)在肯定是他報復打來的這個電話。她想好你個劉可新,你竟然用上流氓手法打騷擾電話了。
三
劉可新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手機響了,是王小妮打來的。王小妮說劉可新你真叫我失望。劉可新說我怎么了?我沒干什么呀!王小妮說你昨天半夜打電話罵人家方秀芬。劉可新說我打過電話是不假,但沒罵她,我不過是跟她說說不要破壞咱們的關系。王小妮說后來你又打了個電話。劉可新急得臉都紅了,他說根本就沒有。王小妮不聽他解釋,說不是你還會是誰?就把電話掛了。
回到辦公室,劉可新給方秀芬打電話,方秀芬正在儲蓄所上班,聽見劉可新的聲音就沒好氣。劉可新說我什么時候在電話里罵你了?方秀芬說你自己明白。劉可新說你一定是搞錯了,我好好的怎么會罵你。方秀芬說我沒搞錯,你的聲音我還能聽不出來?劉可新急了,說你這個女人怎么不講理。方秀芬也急了,說你才不講理。劉可新終于失去了耐心,說你是什么玩意,騷貨。然后他重重地掛了電話。
坐在劉可新對面的王艷說:“罵誰呀?看你氣的?!?/p>
劉可新給王艷說他的委屈,王艷是結過婚的女人,聽到枕頭的情節(jié)就吃吃地笑,說人家當然要懷疑你,你說你沒結婚,哪來那么多經(jīng)驗。王艷又說這事過去就算了,怎么說人家是你的介紹人吧。
劉可新把這事說出來,氣也消了大半,他想想也是,再說剛才自己在電話里也把方秀芳罵了。他考慮下了班是不是到方秀芬家里去,把這事解釋清。不管怎么說,胡一民和自己關系是不錯的。
可還沒等到下午,這個“電話門”事件就向前發(fā)展了。
離下午下班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候,稅務所的周所長打過來電話,讓劉可新到他的辦公室來一下。
劉可新到周所長的辦公室,周所長正在澆花,他說:“小劉啊,你看我這些花怎么樣?”
劉可新連周所長的花是什么品種都不知道,自然就說不出來怎么樣了。不過周所長叫他來也不是討論花的。周所長擦了擦手,坐到辦公桌后面,就開始給劉可新講作為一個政府公務員道德品質(zhì)的重要性的說教。劉可新聽得云天霧地,然后周所長又開始講法律,講性騷擾的危害性,周所長的話頭一轉(zhuǎn),說:“小劉咱們打電話騷擾人家女同志可不好呀。”
劉可新這才明白,是方秀芬這個騷貨把他告了。
下班的時候劉可新心情惡劣,他推著車子走出區(qū)委大門口,被一輛摩托車擋住了,摩托車上坐的是胡一民。原來方秀芬給胡一民打了電話,說劉可新罵她。胡一民火了,就說媽的我去找他,這小子不能翻臉不認人呀。胡一民見了劉可新,就說:“劉可新你真不是個玩意?!比绻麤]有周所長那檔子事,劉可新見了胡一民就會解釋,可方秀芬把他告了,這性質(zhì)就不一樣了,劉可新認為這是惡人先告狀,要置人于死地。他沒找胡一民算賬,胡一民倒找到他了。
劉可新說:“你算什么玩意?”
胡一民的打算是如果劉可新說幾句軟話,這事就拉倒了,畢竟過去的關系都不錯,沒想到劉可新也罵上了。而且劉可新還扔掉自行車,逼到他跟前說:“你想怎么樣?”
胡一民怒火沖天,跳下摩托就給了劉可新胸口一拳。劉可新在眾目睽睽之下哪受得了這種氣,他反手一拳打在了胡一民的臉上,血一下從胡一民的鼻子里冒了出來,引來一大群人圍觀。有好事者拍了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說稅務干部暴打納稅人,引起了轟動,最后劉可新進了派出所。
四
劉可新不是為了和胡一民打架進的派出所。
劉可新和胡一民打架的直接后果是第二天在稅務所的全體人員會上做檢查,因為網(wǎng)絡上把這事炒翻了天,所以區(qū)紀檢書記親自到會。他怒氣沖沖說:“誰砸區(qū)上的牌子,我們就砸他的飯碗。”最后宣布對劉可新停職反省,接受組織的調(diào)查處理。
下午的時候劉可新去找王小妮,學校的人告訴劉可新說王小妮出去了,說是到一個朋友那里。劉可新聽了心里就“咯噔”一下,她別是到方秀芬家里去了吧?劉可新給王小妮打手機,王小妮聽見劉可新的聲音就把手機掛了,但劉可新聽見從聽筒里清晰傳來的方秀芬大聲說話的聲音。劉可新打的趕往方秀芳家,蹲在方秀芬住的小區(qū)馬路對面,他想王小妮到方秀芬那里會有什么好事?
天黑了好一會了,王小妮才出來,方秀芬在后面送,嘴里還嘀嘀咕咕的。這個時候劉可新當然不便出來了,他看著王小妮上出租車,他也急忙攔了輛出租車,在王小妮家門口,總算把王小妮趕上了。
王小妮說:“劉可新,你還好意思來見我?!”
劉可新說我又沒做什么事,怎么不好意思見你。他氣憤地說:“我知道你到方秀芬那里去了。”
王小妮叫了起來:“好呀,你是特務,你跟蹤我。”
劉可新說:“你不要喊叫行不行?咱們找個地方談一談。”
王小妮說跟你這種人還有什么好談的。王小妮說著就要進樓道,被劉可新?lián)踝×?,劉可新說你總要聽人家解釋吧。王小妮說你讓開不讓開,不讓開我就要喊抓流氓了。
劉可新眼睜睜看著王小妮消失在樓道里了。
第二天劉可新到單位寫檢查,寫了一上午都沒寫出幾個字來。他想這都是方秀芬兩口子害的。劉可新給王小妮打電話,可王小妮一聽是他的聲音就把電話掛了。劉可新不屈不撓,連著打了十個電話之后王小妮終于肯和他對話了。
王小妮說:“劉可新我真沒想到你這么野蠻。”
劉可新就解釋,不是他野蠻,而是對方太不講理,上來就打。劉可新說當那么多人的面我如果沒有反應那就不叫男人了。他說妮,你總不希望找個不像男人的人當丈夫吧。
劉可新“妮”長“妮”短的一叫,王小妮就緩和了下來。她也不想為這事和劉可新吹了,畢竟在一起有了感情,再說乳房也讓他摸了好多次了。王小妮就說我和方秀芬是好朋友,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吧?
王小妮說:“解鈴還要系鈴人?!闭f完就掛上了電話。
劉可新放下電話后想,王小妮這是讓他主動去和解。罷罷罷,他就低這個頭吧,這也完全是為了王小妮。
劉可新利用中午吃飯的時候到的銀行,他想跟方秀芬談談,不管怎么樣,方秀芳不能在銀行給他難堪吧,有理還不打上門人呢。然而劉可新想錯了。
劉可新推開銀行玻璃門的時候,方秀芬正坐在柜臺后面處理業(yè)務。由于是中午,顧客不多,一個穿制服的保安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中玩手機。劉可新叫方秀芬,說:“你出來一下。”他還對方秀芬笑,不過他的笑容可夠難看的,而且方秀芬也沒接這個笑容。前天胡一民回家的時候鼻子還流著血,方秀芬看見血就尖叫起來,她以為老公出了車禍。她給老公拿衛(wèi)生紙堵鼻子,又拿毛巾,她說你是怎么回事。胡一民說怎么回事,還不是劉可新那貨干的好事。方秀芬聽說劉可新把老公打成這樣,當時就跳起來,說這事沒完。就在幾個鐘頭前,方秀芬還去了區(qū)信訪辦,信訪辦通知稅務所來人接待。稅務所來了個副所長,方秀芬說老公頭昏惡心,她說把人打成這樣總要給個說法吧。其實她老公一點不頭昏惡心,現(xiàn)在正騎著摩托車滿大街的跑呢。副所長說單位對這事非常重視,先讓劉可新賠禮道歉,后面還要做處理。不過這事劉可新一點也不知道,副所長接待完方秀芬后去找周所長匯報,周所長指示下午讓副所長帶著劉可新找方秀芬道歉,再拿上點慰問品,怎么說也不能讓方秀芬到處告狀,影響不好。副所長從周所長的辦公室出來已經(jīng)到了中午飯時,副所長正好有個飯局,他急匆匆趕飯局,關于道歉的事還沒來得及告訴劉可新。
方秀芬見到劉可新,就以為是來道歉的,她想起碼來個領導吧,她們銀行找客戶道歉時,一般都要去個頭。再說劉可新連東西都不拿,沒一點誠意呀。她心里先不愉快了,又聽見劉可新叫她出來,更不愉快,你劉可新太牛了吧。她哪里知道劉可新壓根就不知道道歉的事。
她站在柜臺的鐵門里邊,冷著臉說:“你還有臉來呀?”
劉可新見方秀芬隔著鐵門跟他說話,也有點惱,又聽見說他沒臉來,一下子火了:“我怎么沒臉啦?你說話要注意點?!?/p>
方秀芬想好家伙,這么厲害,是道歉的嗎?
劉可新說:“這事到底怪誰?要不是你在小妮跟前胡說,能有后邊的事嗎?”
方秀芬更氣了:“你說怪誰?什么東西!”
劉可新腦袋一熱,到這時候他什么都顧不上了,他扯著嗓子說你跟你男人睡覺用什么姿勢關我什么事,把我扯進去干什么?
方秀芬臉上擱不住了,她叫:“流氓!”然后就隔著鐵門的隔檔用手抓住了劉可新的頭發(fā),劉可新一掙,頭發(fā)被抓下來了一小撮,他哪吃過這個虧呀,就用腳踢鐵門想沖進去。保安不答應了,抓住劉可新就往外推。劉可新不走,和保安扭成一團,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了警報聲,原來銀行的人見局面失控,害怕出事,就打了110報警。
就這樣,劉可新被帶到了派出所。
五
在這事發(fā)生以前,如果有人說劉可新嫖娼,那是誰也不會相信的。劉可新跟著別人去過歌廳,小姐貼上來,還沒怎么樣,劉可新先臉紅心跳,這樣的人,怎么會嫖娼?但事實是他確實嫖娼了,這可不是別人的陷害。
先說劉可新到派出所的經(jīng)過。
劉可新是被兩個警察揪著塞到警車上的,前幾天這個城市才發(fā)生過搶銀行案,誰知道劉可新是不是劫匪。到派出所審了半天,才確認劉可新不是想搶銀行,一個看上去挺和氣的警察說,你哪兒不能吵架,偏跑到銀行呀,出事你能擔得起呀?劉可新說你不知道那女人多不講理。他低下頭,讓警察看他的腦袋,說揪掉了多少頭發(fā),現(xiàn)在還痛呢。一個長著刀把臉的警察進來,說頭發(fā)算什么,你往人家營業(yè)室里闖,營業(yè)室里有什么?錢呀。人家沒叫你搶劫犯就算便宜你了。劉可新就嚇得不敢說話了。
天黑了劉可新才從派出所出來,當時他腦袋里亂哄哄的,他特別想見王小妮,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太多了,他要把這幾天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給王小妮解釋一下,特別是今天發(fā)生的事,哪怕王小妮罵他一頓,他心里也會好受些。
劉可新到王小妮家,門鎖著的。劉可新站在房間門口給王小妮打電話,一個女人的聲音在里面說:“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移動電話已經(jīng)關機。”
找不到王小妮,劉可新沿著街道漫無目地的往前走,他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進到了一家發(fā)廊里。發(fā)廊里的空氣不怎么樣,光線也暗,空氣中漂浮著一股曖昧的氣息。劉可新有些吃驚,因為他看見王小妮孤單單的坐在沙發(fā)中。他走過去,說:“小妮你怎么一個人來了?”
那女的抬起頭,劉可新才發(fā)現(xiàn)認錯人了,不過這女的和王小妮長得可真像。女的手指間還夾了一根煙。劉可新見不是王小妮,就想走,但被女的拉住了。女的說:“大哥,說說話吧?!?/p>
劉可新有些猶豫,女的把劉可新連擁帶推地按到沙發(fā)中。然后一屁股坐在劉可新的身邊。劉可新的鼻孔中就鉆進了一股甜的膩人的香味。他的手還觸到了女的軟軟的身體。劉可新忙把手放到膝蓋上,說:“你和我的女朋友很像?!?/p>
女的說:“叫小妮吧,告訴你,我的小名也叫小妮?!彼テ饎⒖尚碌氖址旁谧约旱拇笸壬希f你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劉可新隔著褲子可以感覺到對方大腿的溫暖。他聲音有些顫抖了:“你也叫小妮?”
女的吃吃笑:“不是你女朋友的那個小妮?!彼a充說,“不過現(xiàn)在你可以把我當你的女朋友。”女的對著劉可新耳朵悄悄說,“哥,咱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吧。”
劉可新跟著女的進到一個包間里,包間的墻根放著一張床,女的說:“哥,想不想喝點什么?”
劉可新?lián)u頭。
女的說:“哥,你有什么不開心的?”
劉可新就講他的委屈,講著講著,他就有些恍惚了,他就把這個女的當成了王小妮,他就把手伸進女的上衣里,捉住了那兩團軟軟的東西。那女的把身子靠上來,夸張地大聲喘著,一只手摟劉可新的脖子,另一只手拉劉可新的褲子。劉可新哪見過這陣勢呀,一時控制不住,就犯了生活作風方面的錯誤。劉可新犯錯誤的時候嘴里“小妮小妮”一個勁地叫,這足以說明他確實當時把那女的當成他的女朋友王小妮了。
可警察不這么認為。
劉可新在發(fā)廊里犯生活作風方面的錯誤時,全市正在開展掃黃戰(zhàn)役,市委書記和市長晚上都到市公安局進行掃黃戰(zhàn)前動員,市委書記和市長講完話,公安局長手一揮:“出發(fā)!”于是一輛輛警車“嗚嗚”叫著開向四面八方,其中有一輛警車就到了劉可新犯錯誤的這個發(fā)廊,警察沖進包間的時候劉可新的褲子還沒來得及往上提呢,讓警察抓了個現(xiàn)行。事后劉可新說:“我以為是我女朋友?!本煺f就算是女朋友也不能在公共娛樂場所就干呀。也該劉可新倒霉,那天晚上是統(tǒng)一行動,全市大小報的記者都跟著采訪,警察沖進包間的時候記者的鏡頭也跟了進去。那女的經(jīng)歷過不少次這種場面,趕緊把頭發(fā)披散下來擋住臉,別在電視上曝光呀??蓜⒖尚聸]經(jīng)驗,對著鏡頭直嚷嚷,讓人家警察聽他解釋,這個鏡頭在電視上一放,好嘛,劉可新就家喻戶曉都知道了。
六
劉可新因為嫖娼被行政拘留,放出來時都快沒有生活的勇氣了。他給單位打電話,是王艷接的。王艷倒沒有大驚小怪,她光是在電話里嘆氣,她說劉可新你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怎么還去干那臟事。王艷說單位不定要把你怎么處理,可能工作保不住了。
劉可新找王小妮。王小妮根本不見他。打電話,王小妮說兩個字:“流氓!”就把電話掛了。
劉可新不灰心,他到學校,他想懇求王小妮給他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但這次他連學校的門都沒進去。看門的保安不讓他進。劉可新說我來過好多次呀。保安說我知道你來過好多次,但校長吩咐下來了,閑雜人員一律不準進校。劉可新說我怎么是閑雜人員,我是王小妮王老師的男朋友。保安看劉可新死纏活纏,急了,漏了底,說實話告訴你吧,就是王老師交代不準你進的。
劉可新的感覺像萬箭鉆心。此時他把方秀芬都要恨死了。
媽的,方秀芬,你不讓我過好,我也不讓你好過。劉可新發(fā)狠。
其實劉可新并沒有不讓方秀芬好過的驚天動地做法,他能想到的就是打電話,你方秀芬不是說我打騷擾電話嗎?那你就等著接電話吧。
劉可新打電話的時間選擇在凌晨3點鐘,他知道方秀芬有神經(jīng)衰弱,半夜3點鐘把她吵醒,這一晚上她就別想睡了。這還是胡一民給他說的,那個時候關系還好,有一天在一起吃飯的時候胡一民直打呵欠,劉可新就開玩笑,說晚上肯定沒干好事。胡一民說哪里呀,有人半夜打電話打錯了,把他老婆吵醒,結果他老婆就再睡不著了,在床上翻來覆去,鬧得他也沒睡好。
劉可新半夜3點到街上的公用電話亭,街上冷冷清清的沒什么行人了。他拿起電話,撥方秀芬家的號碼,電話鈴響了兩聲,響起一個黏黏乎乎的女人聲音,是方秀芬。她問:“誰呀?”劉可新說:“操你媽!”然后掛上電話。
過了二十分鐘,他又打了一次,還是說:“操你媽!”
劉可新沒想到這個“操你媽”電話把胡一民惹火了。方秀芬接到第二個電話后哭了起來,她推醒胡一民,說:“人家都打到門上來了,你還睡。”胡一民說:“誰呀?”方秀芬說:“還能是誰,肯定是劉可新?!北緛砗幻穸加悬c可憐劉可新了,不管怎么說,被整得挺慘的,可電話鈴一響,他的同情就被仇恨代替了,他想如果不教訓一下劉可新,每天晚上都這么“操你媽”一下,那誰受得了呀。
第二天胡一民沒上班,他叫了幾個關系好的小哥們,開著摩托車滿世界的找劉可新了。
劉可新不在單位。他想現(xiàn)在去單位已經(jīng)沒什么意思了。他晚上沒睡覺,凌晨3點以前,他是為了打電話不想睡,3點以后,他又睡不著了。打電話以前他的心里充滿了仇恨,他滿腦子都是要報復,他也要讓方秀芬痛苦痛苦。但打完電話后,他又覺得很茫然,他所做的這一切,對以后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呀。
劉可新沒地方去,就坐在電影院里看早場電影。電影院里只稀稀拉拉的坐了十幾個人,在劉可新前面的情侶座上坐了一對年輕男女,電影一開演,兩個人就摟在了一起,也許是看電影院里沒坐幾個人,兩人就發(fā)出了很大的響動。劉可新想,如果不是發(fā)生了后面的事,現(xiàn)在就是他和王小妮坐在一起,他似乎又感覺到王小妮顫動的乳房,這么一想,心里就更痛苦。
電影結束了,劉可新不知道這個片子是什么內(nèi)容。
劉可新又站在了大街上。他覺得生活實在是沒多大意思。
七
就在劉可新覺得生活沒多大意思的時候,一個推自行車的中年男人過來,就在劉可新身邊把車子支起來,然后打開綁在后衣架上的紙箱,向路人開始推銷瑞士軍刀。男人說他是一家大商場的科長,商場倒閉了,就給了他一箱瑞士軍刀頂拖欠的工資。這種瑞士軍刀在商場賣500多元錢,他也不想賺錢,就賣200元錢。男人問劉可新:“你要不要?”
劉可新問:“能殺人不?”
男人笑,說大哥你可別嚇我,看你也是個知識分子吧,好好的,殺人干什么?男人從箱子里取出一個大號的瑞士軍刀,說你看看這個吧,咱就不說殺人了,自衛(wèi)防身是沒一點問題,現(xiàn)在的社會治安不怎么樣,正當防衛(wèi)總是要的。
劉可新就把這個大號的瑞士軍刀買了下來,但他買這把刀的目的不是為了殺人,他當時腦子里根本沒有這個想法。他是想自殺。他想他自殺得要轟轟烈烈,讓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他想要不就在王小妮的學校門口自殺,還要寫遺書,就說他愛王小妮至死不渝。王小妮會不會哭?肯定會的,不過那時一切都晚了,讓王小妮去抱恨終身吧。
劉可新正想著,忽然幾輛摩托車把他圍住了,胡一民罵:“劉可新你個王八羔子,現(xiàn)在你還往哪躲?”胡一民指揮從摩托車上下來的幾個小哥們:“給我打。”
劉可新哪是這幾個大漢的對手,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被打得躺到了地下。胡一民從摩托車上下來,走到劉可新身邊,用皮鞋尖踢了踢劉可新,說:“你小子給我聽好了,這還是輕的,要是你再敢半夜三更打騷擾電話不是卸你一條腿就是卸你一條胳膊。”胡一民轉(zhuǎn)身對幾個同伴說:“就是這包貨還去嫖娼呢。”
幾個人哄的笑了起來。
劉可新腦袋“嗡嗡”直響,褲袋里的那把大號瑞士軍刀頂著他大腿,一個聲音提示他:“把他殺了!把他殺了!把他殺了!”他狂吼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
胡一民正點煙,他萬沒想到劉可新會從地上跳起來跟他拼命,他想這次肯定把劉可新打服了。他了解劉可新,這人膽小。他還學著香港警察的樣子,笑著對幾個同伴說:“收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冰涼的東西從他的小腹中插了進去……
胡一民的幾個同伴當時被嚇愣了,眼睜睜看著劉可新騎在胡一民的身上,瘋狂地揮著刀子往下扎。血從胡一民身上噴出來,劉可新成了一個血人……
胡一民還沒送到醫(yī)院就死了。劉可新想自殺,但是沒死成,關在看守所里等著審判。方秀芬被這件事刺激得有點神神道道的,處理完胡一民的后事,回到家里,方秀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電話機砸成碎片。她哭著說,所有這一切,都是電話引起的。
是電話引起的嗎?
要不是怎么引起的呢?劉可新單位的結論是,這件悲劇之所以發(fā)生主要是劉可新放松了思想改造。
唉,不管怎么說,這個案子的起因是半夜的一個電話,就算是電話引出的血案吧。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