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旭+劉逢安++仲家祥++高伍++趙輝
2014年6月底,“火力—2014·鄭州”防空兵指揮對抗演練,在位于中原腹地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防空兵學院舉行。
解放軍防空兵歷史上兵力最多、規(guī)模最大、持續(xù)時間最長的系列跨區(qū)軍事演習就此啟幕。
直到9月下旬,來自六個集團軍的防空兵旅將先后從本戰(zhàn)區(qū)出發(fā),最長機動近4000公里,奔赴陌生地域進行指揮對抗或實彈實裝演習,同時還涉及空軍、陸航等多個軍兵種。
諸多“之最”背后,是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對于軍事訓練實戰(zhàn)化的著力強調。
“火力—2014·鄭州”雖然只是一次坐在電腦前、“打數(shù)據(jù)”的指揮演練,卻也是防空兵歷史上的首次紅藍自主對抗。
“在近似實戰(zhàn)的環(huán)境下摔打鍛煉部隊”,這一要求所帶來的壓力,其實都集中于演習中樞——導演部,它既是整個演習的組織者、仲裁者,又是紅藍軍雙方的上級機關。
導演部也在艱難轉型:不再用“有形的手”指導紅藍雙方如何對抗,而是用“無形的手”推動雙方在對抗中得到提升。
藏著定位器的“俘虜”
2014年6月25日下午14時,“火力—2014·鄭州”開始第6個小時,導演部決定將“俘虜”送到紅軍指揮部。
像大多數(shù)軍事演習、演練一樣,此次演習開始后紅藍雙方先進行作戰(zhàn)準備:確定作戰(zhàn)構想、作戰(zhàn)計劃、組織保障等等。這個階段看起來似乎忙碌而平淡。
“部隊各部門在指揮對抗演習中的工作一般不太平衡,司令部的工作最重,保障和政工部門比較少?!薄盎鹆Α?014·鄭州”執(zhí)行導演、防空兵學院指揮系的李志斌大校對《瞭望東方周刊》說。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演練開始后,導演部決定進行一次隨機導調。
“導調”即導演、調度,其中最主要的方式是以上級機關的身份下達命令、“出情況”。而對于指揮演習,由于是指揮機關網(wǎng)上對抗,并沒有實際的兵力、裝備驗證其命令的效果,因此導演部還要“扮演”下級部隊,對一些情況和問題作出反饋。
總之,導演部構造了圍繞著參演部隊的“戰(zhàn)場環(huán)境”。
導調分預先設置科目和隨機導調兩種?!霸谶@次對抗演練中,我們希望有一半以上的科目來自隨機導調。”“火力—2014·鄭州”總導演、防空兵學院院長趙天翔告訴《瞭望東方周刊》,隨機導調最考驗參演部隊首長機關的應變能力,對導演部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這個“情況”是:藍軍直升機被擊落后,飛行員被俘,送到紅軍指揮部——防空旅指揮部審問,這主要是政工機關的任務。
為了逼真,導演部從藍軍找到一名曾經(jīng)留學國外、學習過直升機飛行的軍官,以下級部隊的名義把他送到紅軍指揮部。
“俘虜”衣兜里藏著一個定位器。但由于紅軍沒有按照程序對其徹底搜查,這個定位器被帶進了紅軍指揮部。
很快,藍軍就向紅軍指揮部發(fā)射了地對地導彈,實施“斬首”。
這個科目并沒有繼續(xù)下去?!凹t軍指揮部很多人都被這個比較新鮮的科目吸引了,但對于導演部來講,主要還是要掌握好平衡點,讓演練正常推進,不要有其他因素干擾?!崩钪颈笳f。
誰也不知藍軍如何出招
“火力—2014·鄭州”第48小時,進入作戰(zhàn)實施階段。
這一演習是“火力—2014”的一部分。后者是今年夏季解放軍兩個最重要的系列軍演之一,另一個是正在內(nèi)蒙古朱日和合同戰(zhàn)術訓練基地舉行的“跨越—2014”。
“火力—2014”被稱為兵種部隊跨區(qū)基地化訓練。這次持續(xù)數(shù)月的軍事行動主要包括炮兵和防空兵兩部分,其中炮兵部分已在6月23日啟動?!盎鹆Α?014·鄭州”是防空兵部分的第一個活動。
趙天翔說,“火力—2014”系列演習的最大意義在于,探索兵種部隊進行對抗演習的模式和方法。
此前數(shù)年,解放軍的合成部隊——如步兵旅、集團軍都已將對抗性演習作為檢驗實戰(zhàn)能力的手段。然而,兵種部隊受到各種條件限制,對抗演習的開展較為滯后。
然而,過去20年來的海灣戰(zhàn)爭、波黑戰(zhàn)爭、伊拉克戰(zhàn)爭等,多是由西方盟軍依靠空襲達到政治目的。防空兵被認為是現(xiàn)代戰(zhàn)爭中最關鍵的角色之一。
“這次演練著眼于創(chuàng)新實踐實戰(zhàn)化訓練的方法?!壁w天翔說,總部對陸軍部隊戰(zhàn)術訓練提出了“自主對抗、隨機導調、精確評估”的新模式要求。
除了防空兵學院學員扮演的藍軍,“火力—2014·鄭州”真正的主角是作為紅軍的陸軍第47集團軍防空旅。
作為解放軍最精銳的陸軍防空部隊之一,這個旅在2013年曾首先向國內(nèi)外媒體開放,公開裝備編制等情況。
旅長陳西峰在進入作戰(zhàn)實施階段前告訴本刊記者,對這次演習沒有把握。
因為,他們遭遇的恐怕是防空兵演習史上最強大的藍軍。
“一般紅藍對抗,雙方的兵力設定相對均衡,根據(jù)模擬敵軍的實際情況,上下略有浮動。我們這次盡量設定到浮動允許的上限,比如實際模擬敵軍戰(zhàn)機的出動率,理論上最高是50%,我們設定了20%、40%、60%,逐漸提高,考驗紅軍。”李志斌說,在兵器設定上,紅軍要面對三代半戰(zhàn)機以及先進的電子干擾設備。
“火力—2014·鄭州”演練副總導演、防空兵學院副院長呂欣欣介紹說,過去演習的最佳結果就是按照設定科目走完程序,而現(xiàn)在除了計劃導調的內(nèi)容,到底還有什么科目,導演部也要和紅軍一樣隨機面對——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藍軍會如何出招。
“憋屈”的防空兵旅長
“火力—2014·鄭州”第52小時,三個階段構成的專項對抗演練結束,紅藍雙方退出狀態(tài)。
陳西峰摘下頭盔,一邊走出指揮部一邊叨咕:“打了個稀里嘩啦!”
導演部大廳里最醒目的是一塊巨幅顯示屏,上有三個畫面,其中兩塊分別與紅藍雙方指揮所的內(nèi)容相同,第三塊同時顯示雙方部署。
顯示屏下,第一排坐著裁評組,裁定雙方每一次行動的分數(shù),特別是攻擊、損傷情況。裁評組后面是紅藍雙方的導控小組,分別“扮演”兩軍的上級機關。然后是李志斌的位置以及系統(tǒng)維護組。后者的主要任務是隨時根據(jù)對抗情況對系統(tǒng)進行底層調整。endprint
打個比方:紅藍雙方對弈,由裁評組裁決雙方吃掉棋子的行為是否“合法”,由系統(tǒng)維護組負責把棋子從棋盤上拿下來。
這一天的三個專項對抗分別是偵查與反偵查、干擾與反干擾、打擊與反打擊。
第一回合開始后,紅軍連發(fā)四枚導彈,擊落了藍方特戰(zhàn)隊直升機。
大約45分鐘后,對抗結束。紅軍導控員和一直在紅軍指揮部的前方導調員副組長——兩名年輕的中校——先低聲商量,然后客氣地找到大校陳西峰“共同探討”。
“探討”的焦點是紅軍應否擊落敵高空偵察無人機。導調員提出這樣可能暴露陣地,在反偵查階段應進行隱蔽;旅長則強調,“還是要打”,而且發(fā)射后就啟動了假陣地。
第二回合——干擾和反干擾,導演部內(nèi)出現(xiàn)了幾次爭論。
李志斌提出,“藍軍”某機型的干擾距離只有50公里,裁評組應該注意這一情況。坐在前排的藍軍導控員說是100公里。李志斌立刻報出這種機型的一連串數(shù)據(jù)。
這一回合,紅軍有三個雷達站被摧毀。
陳西峰和導調員交換了關于為何能在超遠距離判斷敵機機型的問題。他要求偵察情報組注意交替開機,進行隱蔽。
第三回合一開始,紅軍預警機遭襲,不能提供遠程空情。防空兵部隊對敵情的判斷難度加大。
雖然有四架“藍軍”戰(zhàn)機在短時間內(nèi)被擊毀,但“藍軍”不斷從北部向紅軍二營突擊,一度連續(xù)向對方發(fā)射九枚導彈。
激烈的戰(zhàn)斗在40分鐘后結束,藍軍戰(zhàn)機出動率最高達30%。陳西峰滿臉通紅,走出指揮部去吸煙。
大家等了許久,還是部下把他找了回來。
雖然有些“憋屈”,但這位在防空兵部隊中頗有聲望的指揮官仍然保持了風度。
他說,按照情況設置北面有一個機場,所以部署兵力較弱??墒菍怪?,當敵機從北面入侵時,他兩次申請空軍支持未果,“有機場沒飛機,早知道是這樣,我就設置環(huán)形陣地了?!?/p>
說到戰(zhàn)損和戰(zhàn)果,一名紅軍參謀說,一臺導彈發(fā)射車換兩架飛機,“合算了”。
陳西峰想了想告訴他,這樣沒法持續(xù),不能這么換算。
其實結果并不像陳西峰想象的那么差:三個回合一勝一負一平,“要是小組賽,就可以出線了。”一位導調員開玩笑說。
藍軍為什么強大
“火力—2014·鄭州”第72小時,最重頭的綜合對抗展開。
紅軍在綜合對抗中再次面臨嚴峻形勢:經(jīng)過前一天的作戰(zhàn),藍軍又用地對地導彈襲擊了紅方陣地和道路等輔助設施。
作為一次邊境反擊作戰(zhàn),戰(zhàn)爭再次由“藍軍”挑起。他們的所有飛機幾乎都在高空盤旋,紅軍發(fā)射導彈卻未命中。
李志斌提出,出動航空兵把相對高度1萬米以上的藍軍戰(zhàn)機都打下來,迫使藍軍戰(zhàn)機進入防空兵作戰(zhàn)能力可以達到的空間,從而實施對抗。
這個舉動又引發(fā)了討論,“火力—2014·鄭州”演練副總導演、防空兵學院指揮系主任郝強認為“打不著是正常現(xiàn)象,還是紅方情結太重”,應該用情報誘導藍軍降低高度。
李志斌則強調,畢竟要實現(xiàn)紅藍對抗,才能體現(xiàn)演練目的。
扮演藍方的防空兵學院中級班學員,都是來自一線部隊的指揮員,對紅軍的戰(zhàn)法和裝備“知根知底”。
演習準備階段,一名營長說,紅軍肯定會在某地部署導彈發(fā)射車。拿到紅軍部署圖,果然如此。
在回合對抗時,一名藍軍指揮官也曾不用嘗試就一招致命地干擾了“紅旗7”導彈頻段。他所在的部隊正是最早列裝這種導彈的部隊。
對于導演部來說,既要設置強大的藍軍,也要防止這種“計劃外”情況成為影響對抗勝負的因素——藍軍也要合情合理。
不過,演練副總導演、防空兵學院訓練部部長管建新還是要求藍軍用地對地導彈襲擊機場,紅軍再次面臨沒有空軍協(xié)助的境況。此時,導演部的另一個命令,將藍軍戰(zhàn)機出動率提高到60%。
雖然面臨強大壓力,但戰(zhàn)斗膠著到最后一刻,仍然沒有明顯的勝負態(tài)勢。有那么幾十秒,陳西峰坐在電腦前默默無語。
這一回合的結果是:藍軍空襲目的基本實現(xiàn)。
作為演習評估制度的一種嘗試,此次對抗演習采用了千分制統(tǒng)計方法,100多小時中紅藍雙方的每個細節(jié)都有打分。
藍軍765分,紅軍708分。
陳西峰在紅軍講評時說,面對強大的敵人,咱們還可以打得更好。
趙天翔最終總結的六點成果中,既包括規(guī)范了精確評估標準、完善對抗訓練系統(tǒng),也包括打造超強模擬藍軍。但是,他仍然覺得“難度不夠”。
對于導演部,這位大校說,除了解決導調手段傳統(tǒng)的問題,他的部下還需要快速提升對實戰(zhàn)和部隊的了解——對他們來說,打造“最實戰(zhàn)”的訓練、演習,是更緊迫、難度更高的任務。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