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

方韶英

一

“為什么不讓我們過去旅游？你看我們國家的大門隨時向你們敞開！”

“我們不歡迎不守本分的游客?！?/p>

“如果我們守本分呢？”

“守本分就更不能過來，你們只能呆在自己的國家，這樣才叫守本分！”

在一個遙遠的星球，兩個國家之間的河岸上正發(fā)生著激烈的爭吵。河的左邊是越位國，河的右邊是本分國。爭吵來自于他們的觀點不同。

兩個國家同時派出了記者隊伍，對爭吵進行現(xiàn)場直播。爭吵的起因是這樣的：越位國的國民因為天生喜歡越位，所以早就想劃船到本分國那邊玩耍。他們曾多次致信本分國國王，表達他們想到本分國游玩，并想成為本分國國民的強烈愿望。但本分國國王每次都以“請你們守本分”為由加以拒絕。今天，越位國的一些國民忍無可忍，硬是要劃船到本分國這邊，所以發(fā)生了激烈的爭吵。

“對于本分國這種迂腐的表現(xiàn)，我們表示難以容忍，所以今天我們決定闖入本分國！”越位國的記者嘴形夸張，并帶著憤怒的口氣，大聲向國內(nèi)的觀眾報道著。

“對于越位國這種魯莽、野蠻的舉動，我們表示極其失望，他們根本不懂得守本分的美德！”本分國的記者表情拘謹，并帶著不解的口氣，禮貌地報道著。

最終，兩國國民的爭吵驚動了兩個人。一位是本分國的國王，他在王宮里看到了電視直播，表示震驚，但他半步也不敢離開王宮。另一位是越位國的一個流浪漢，他看到路邊小店的電視直播，于是趕緊坐上直升飛機趕往兩國邊界。原來，這個流浪漢就是越位國國王，他今天越位當流浪漢去了！

越位國國王來到河岸上：“你們的國王呢？”

“我們的國王正在守著當國王的本分?！北痉謬浾吡x正辭嚴地說。

“那——我和他通電話吧。”越位國國王很無奈。

二

“好——好吧。如果能在經(jīng)濟上支援我們國家，我就答應你們幾位國民的要求?！闭f這話的是表情拘謹、老實巴交的本分國國王。他端坐在王座上，一塵不染的王冠戴得整整齊齊，衣服上的紐扣一直扣到下巴處密不透風，悶得他大汗淋漓，苦不堪言。而越位國國王則瀟灑地架著腿，表情十分興奮。

越位國國王根本不用擔心派誰去訪問本分國。剛才吵著要去本分國的五位國民早已站在他的面前，他們分別是：一名小學生、一名保姆、一名作家、一名理發(fā)師和一名流浪漢。“就請你們代表越位國去本分國探險吧！我看本分國的國民一定生活得很不自在，你看他們的國王都難受成這樣，國民就更不用說啦！哈哈！”

越位國的五位國民“咻”的一聲就闖入了本分國，對于探險他們樂此不疲。

話說越位國的五位國民兵分五路：保姆來到市長家里當傭人；作家則四處游歷，尋找寫作素材；理發(fā)師開了一間理發(fā)店；流浪漢四處閑逛；小學生則到了一所小學讀書。五個人很快在本分國“炸開了鍋”。

小學生旺旺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來到了一所看似秩序井然的學校，他被安排在四年級一班。他覺得這里的人都很有禮貌，老師很關(guān)愛學生，低年級學生非常尊敬高年級學生。但接下來的見聞卻讓他百思不得其解。早上，學校舉行了一場才藝大賽，一位六年級的哥哥演唱了一首歌曲，他有五個地方走調(diào)，但下面的觀眾仍然掌聲雷動。輪到四年級一班的林貝貝上臺演唱了，旺旺剛進班時就聽說他是歌唱高手，可他今天的表現(xiàn)似乎不怎么樣，有六個地方走調(diào)。林貝貝下臺時，旺旺悄悄地問他：“你今天好像發(fā)揮得不太好??？”貝貝無奈地搖搖頭說：“我故意唱走調(diào)的，因為老師教育我們從小就要守本分?！?/p>

三

這個雷人的回答讓旺旺目瞪口呆。在他們越位國，只要有才能，孩子也能當國王。

“這所學校還有更多奇怪的規(guī)定呢！從一年級開始，班長就不能改選；學生不能向老師提問，只有老師可以向?qū)W生提問；座位不能調(diào)換，結(jié)果有的坐在后面的學生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都看不清講臺上的老師。哎喲不說了，被老師聽到我可能要被開除的?！必愗惪吹嚼蠋熛蛩麄兂騺碲s緊把嘴閉上了。

旺旺為本分國的學生打抱不平：“本分國的學生實在太悲慘了！”他決定拯救他們。

才藝大賽結(jié)束時，旺旺突然沖向主席臺，大聲喊道：“這個才藝大賽不公平，我要當校長，重新定校規(guī)！我要……”老師和同學都非常震驚，有些同學的眼神又放出了久違的光芒，他們是一些才藝得不到施展的學生。他們佩服旺旺的勇敢。不過，光芒只是一瞬間。旺旺沒說出的話馬上被校長代替了：“我要開除旺旺！”

在市長家里，保姆讓他們一家很不適應。保姆總是干涉“內(nèi)政”。市長與夫人吵架，保姆總喜歡站在旁邊聽，然后提出自己的觀點。這讓夫妻倆很不高興：“你越位了，做好你的飯吧！”吵得正兇的夫妻倆突然成了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一起訓斥著保姆。保姆只好悻悻地離開了。剛離開，夫妻倆又成了敵對勢力，相互破口大罵。

沒過一會兒，保姆給夫妻倆找了個“樂子”?！疤彀。”Ｄ?，你怎么把不粘鍋的黑底都擦沒了呀？”保姆理直氣壯地說：“市長大人，你們成天只顧著吵架，連鍋都懶得洗，這鍋黑得像你們吵架時的臉似的。你看現(xiàn)在，鍋底金光閃閃的，多干凈?。　?/p>

四

市長聽了，黑臉一下變成了紅臉，“黑臉市長”這個形象可不大好。市長夫人哭笑不得：“不粘鍋的黑底可是保護層啊！你把保護層擦掉就成了粘鍋了！”“誰讓你們叫我不要越位，不要管你們吵架，我看剛才你們打得正兇，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夫妻倆聽了羞愧地低下了頭?！斑€是這個保姆好，以前那個保姆只管自己做事，從不勸架，害得咱們倆幾次因為打架雙雙住院?！笔虚L和市長夫人又站在了同一戰(zhàn)線上，他們的想法很一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以后可不能這樣了！”保姆友善地提醒道。

作家也沒閑著，他想周游本分國，體驗生活，然后寫出一部本分國國民喜歡的作品。但當人們得知他是作家時，都用不解的眼神看著他。

“你一個作家不在家里寫作，跑到我們學校來干啥？”有一天，他提出要到一所小學體驗生活時，校長毫不客氣地回絕了他。endprint

“生活是藝術(shù)的源泉，不了解當代的小學生，我怎么能寫出小學生的心聲?。俊弊骷肄q解道。可校長用沉默再次回絕了他。

沒辦法，作家只好走到街上觀察生活，體驗生活。白天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度過，深夜則回到自己的小屋。他深信“語言足以扭轉(zhuǎn)乾坤”，他想寫出能使本分國老百姓產(chǎn)生共鳴的作品。可惜，沒有一家雜志敢發(fā)表他的作品，因為他的作品寫得太生動，太真實了，讓編輯看到了生活的曙光，仿佛自己就在其中。編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作品退回給作家：“你寫出了我們，包括我的心聲。我們長期壓抑，過于本分，生活苦不堪言，但我們不能發(fā)表這樣的作品?！?/p>

五

不管怎么說，作家雖然未能發(fā)表作品，但他的身邊卻擁有了眾多“粉絲”。因為他的作品是那么生動，那么鼓舞人心，而本分國作家的作品卻死氣沉沉。于是，在民間，人們自發(fā)地傳抄來自越位國的這位作家的作品。作家的家門口，24小時都有無數(shù)的“粉絲”慕名而來，為了見到作家，他們甚至把帳篷搭到了他的家門口，形狀各異的帳篷足足延伸了十公里。這下子可驚動了記者，于是作家成了家喻戶曉的名人。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理發(fā)的小行家！”從越位國來的理發(fā)師一邊為客人理發(fā)一邊快樂地唱著歌。剛到本分國，他的生意十分冷清，可如今本分國的所有國民都在他的小店理發(fā)。店門前排起了長龍，常常導致交通堵塞。而本分國的理發(fā)師們盡管沒有一個客人，卻仍在一聲不吭地給空氣理發(fā)，因為他們要守本分。“唉，民意難違啊！”每當有記者問越位國的理發(fā)師為什么生意會這么好時，他總是這樣回答。原來，這是一位多才多藝的理發(fā)師。客人有煩惱需要傾訴時，他成了心理咨詢師；客人想聽歌，他會唱歌；客人想聽笑話，他會講笑話……人們在他這里收獲了快樂和知識，而別的理發(fā)師除了理發(fā)什么也不會，像個木頭人。

今天，電視臺的記者帶來了攝像機現(xiàn)場直播越位國理發(fā)師理發(fā)的盛況。國王忍不住也看起了現(xiàn)場直播。之前，秘書向他反映了越位國作家給本分國國民帶來的變化：大家都變得愛讀書了。本分國的暢銷書作家，一年只賣出五本書，剩下一千萬本放在倉庫被老鼠啃個精光，而越位國作家的作品才一個月時間就被人傳抄了一千萬次。

國王好奇地看著電視直播，只見大家滿懷心事進入理發(fā)店，然后興高采烈地走出來?！拔覐臎]看到國民這么開心過！我也要去這間理發(fā)店……”

六

國王想說的是——“去這間理發(fā)店理發(fā)”，還沒說完他突然覺得自己說錯話了，作為本分國國王，他還是應該守本分的好，于是，他只好繼續(xù)眼饞下去。

當我介紹完越位國四位國民的歷險經(jīng)歷時，越位國的那位流浪漢已經(jīng)在街頭流浪了一個多月。畢竟是從越位國過來的，他表現(xiàn)出了善于越位的特質(zhì)，他喜歡唱歌、跳街舞，尤其喜歡演講，本分國國民從沒見過這么多才多藝的流浪漢，在他們本分國，流浪漢只懂得流浪討飯。這位流浪漢跟大家講，他其實是一名演講家，最喜歡一邊流浪一邊演講。他給大家講他流浪各方的生動故事，特別是在越位國發(fā)生的故事，讓大家不知不覺地都對越位國心生向往。他的身邊總圍著幾萬名粉絲，他走到哪里，大家就跟到哪里。

有一天，流浪漢在一處垃圾堆旁演講，人群在垃圾堆上站滿。流浪漢大聲說：“感謝眾多粉絲的追隨，這一個多月以來，我看到大家從郁悶到開心的變化過程，這讓我感到很高興。剛來到本分國，我看到大家都極度守本分，但這樣的生活充滿乏味，守本分是美德，但我從沒看到一個國家會這么愚昧地守本分，這是你們國王的失職，所以我決定，我要競選國王！”此言一出，掌聲雷動。但很快就有警察要來抓他：“流浪漢居然有這種想法，真是個瘋子！跟我們到警察局去！”抓他的是本分國上年度被評為最守本分的警察?！扒衣　币晃淮髂R的粉絲做了個手勢阻止了警察：“誰也不能阻止別人的夢想！”說完，他把墨鏡摘下。“??！原來是本分國國王！”大家激動異常，居然一起把國王拋到了空中，又接住。國王也成了流浪漢的粉絲，這可真了不起啊！

從此，本分國充滿生氣，大家都充分發(fā)揮出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國家變得越來越富強，國民都生活得非常幸福，本分國與越位國成了友好鄰邦。這些，都得感謝越位國的這五位勇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