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元大鈔

趙倡文

看著地里一個個綠油油的西瓜，李增群就像看到了一張張急需的鈔票。李增群原本也可以過一個幸福的晚年，可自從三年前兒子外出打工，在腳手架上摔折了腰，他就再也不敢奢望像村里的其他同齡人那樣，農(nóng)忙時在家干干農(nóng)活，農(nóng)閑時外出打打零工，掙倆零花錢。

兒子躺在床上，全靠兒媳一個人照顧，這相當于全家失去了兩個勞力。兒子要吃藥，孫子要上學，全家的生活重擔，李增群不承擔，還會有誰來承擔。

一想起孫子，李增群常常不由笑出聲來。孫子學習成績好，還特別懂事，三年前剛剛考上高中，一聽說父親摔折了腰，說什么也不上了，說要外出打工替家里分擔。李增群說：“傻小子，你是家里的希望，你爸要不是為了掙錢供你上學，也不會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干活！你不上學，這不是要你爸的命嗎？”

三年了，兒子還是躺在床上，可孫子的高考成績出來了，上重點肯定沒問題，面前這些西瓜就是孫子的學費呀！李增群和老伴商量好了，讓兒媳和孫子在家照顧瓜園，明天一早他們就開著三輪車到市區(qū)賣瓜去，那里的價錢可比在地頭賣給倒瓜的人高多了。

城里人出手就是大方，剛過去兩天，車上的西瓜就賣出了一多半。晚上，和老伴數(shù)著一張張充滿汗腥味的鈔票，李增群覺得這日子真是有希望。

天又亮堂起來，城里人又開始了晨練，一天的生意又開始了。

越臨近中午，太陽越是毒辣，李增群和老伴頭頂著毛巾，站在樹陰下，還能感受到滾滾熱流從天而降。這正是李增群想要的天氣，天越熱，他的瓜就賣得越快，價錢也能要得上去。

到了下班時間，李增群的三輪車前站了好幾個買瓜的。李增群滿頭大汗地挑瓜過秤，老伴在一邊收錢。

“他爹，你看這錢是真是假？”老伴忽然焦急地說著，把一張一百塊錢遞給了李增群。

“你怎么收的錢？假的！假的！咱賣一天瓜才掙多少錢？你這人呀！”

老伴一把奪過錢，邊看邊說：“這錢是半晌時一個中年婦女給我的，我想起來了，當時她買了兩個瓜，十塊錢?？此嵳\的，我也沒在意，剛才發(fā)現(xiàn)這錢不大對勁……她為啥騙我呢！”說著老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哭啥哭？你把錢給我?！崩钤鋈簭睦习槭种袏Z過那張假鈔，三下兩下撕了個粉碎。

老伴一見發(fā)瘋似的從地上蹦了起來，奪過李增群手中撕碎了的假鈔道：“你瘋了？你瘋了？這是錢呀！咱孫子上學的錢呀！”

看著老伴傷心欲絕的樣子，李增群反倒冷靜了下來，他安慰道：“他媽，想開點，大熱天的，別傷著身體。咱是需要錢，可咱不能再用這假錢去坑別人，是吧？扔了吧！再賣兩天西瓜就又掙回來了?！?/p>

老伴的哭聲引來了一大群人圍觀，李增群的話剛一說完，就有人說：“大姐，別哭了！大哥說得對，趕快賣瓜吧。”

李增群擦著汗，忙給大伙道歉，說：“這就賣瓜，這就賣瓜?！?/p>

有人自己挑瓜，李增群趕快稱完說：“六塊錢?！边@人掏出十塊錢，說了聲：“不用找了?！北鸸暇妥吡恕＠钤鋈簞傁牒白∧侨?，旁邊的人催促道：“趕快稱瓜吧，趕快稱瓜吧?！?/p>

一個瓜，大的六七塊錢，小的四五塊錢，可人們都塞過十塊錢，抱起一個瓜就走開了，李增群和老伴根本來不及找錢。就在李增群和老伴不知如何是好時，有個中年男子挑了兩個瓜，遞上了一張百元大鈔，說：“不用找了。”說著抱起瓜就要走。

一百元！兩個瓜！這個說什么也不能讓人家走。李增群攔住那中年男子，非要找錢。中年男子說：“那你就再抱兩個瓜給我送家里吧?！崩钤鋈阂宦犣s快往編織袋里裝上三個大西瓜，跟在中年男子身后就走。

來到中年男子家門口，中年男子推開了屋門，李增群一看驚呆了，這兩天他沒少給城里人送瓜，可哪一家也沒有他家寒酸。李增群不解地問：“大兄弟，你也不富裕，為啥要這樣子呀！”

中年男子笑笑說：“大哥，不為什么，就為我過得比你強點，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真的沒啥?！?/p>

回到三輪車前，已經(jīng)快下午一點了，車內(nèi)只剩下一個西瓜。李增群對老伴說：“他媽，你看，城里人多好??！別傷心了，剩下一個瓜，你把它吃了解解渴吧?！?/p>

老伴張望著說：“這瓜剛才一個接孩子的婦女買過了，她說一會兒來取，我正在等她呢！”

李增群擦了擦臉上的汗，恍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陽，咽了口唾沫，說：“好，人家對咱這么放心，咱就在這兒等著?！?/p>

選自《天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