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聲音

李玉勤

這天晚上，一下班，王箐箐就疲憊地躺上床上，可不一會兒就被一陣詭異的聲響給驚得睡意全無。只聽那聲音似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咆哮，時而還夾雜著器械的打斗聲，王箐箐痛苦地抬手將耳朵塞上了。

這樣的日子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一個多月了。自從王箐箐搬進了這個屋子里，她的耳里就經(jīng)常聽到各種稀奇古怪的聲音，有時是海嘯一般，有時是怪叫，有時是男人深情的呼喚……起初，她也懷疑自己得了耳鳴，可是只要她把耳朵塞上，聲音就消失了，那肯定不是耳鳴。

王箐箐欲哭無淚，一周前她才重新找到工作。之前她已經(jīng)把所有的錢用來付了半年的房租了，還向一個朋友借了兩百塊錢維持生活，每天就靠吃方便面度日?？扇f萬沒有料到，選了好久才租下的房子，竟然是一間“鬼屋”。她想退租，可房東不同意，斥責她胡說八道，世界上哪里會有鬼？要退可以，錢不會退給她的，畢竟當初可是簽了租房合同的，沒有正當理由中止合同的一方要賠償違約金。房子有鬼算什么理由啊？王箐箐只得忍耐著居住在這間屋子里，每天騎上單車出去工作。

王箐箐也曾用棉團塞住耳朵，結(jié)果耳朵被折磨得好疼。而且那些捉摸不定的聲音，往往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響起來。結(jié)果用不了多久，她就將棉團扯來扔了。

王箐箐的手捂得有些酸軟了，隱隱感到那聲音好像已經(jīng)沒有響了，于是她放開了手。果然，那千軍萬馬的奔騰聲慢慢停息了下來，淡到快要沒有的地步。但她沒想到的是，一句仿佛在空悠曠野中的呼喊聲，緊接著傳入了她的耳里：“王箐箐，我愛你！”

聲音無比地深情、凄迷，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絲絲入扣地傳到王箐箐的耳里，讓她在剎那間震驚了。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么震憾心靈的呼喊聲，她這些年來積存在心里的苦楚，被這聲音給呼喊得翻江倒海！

自此，王箐箐開始不再反感那詭異而神秘的聲音。有時，那個神秘的聲音，會呼喊著她的名字，讓她回憶起自己十六歲時那段傷感的初戀。那時，她還是西北那個偏遠的小縣城一個官員的女兒，吃穿無憂，而她初戀的男友周永松，卻是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他熱愛音樂，喜歡搞些稀奇古怪的樂器或聲音，卻被她的父母看不起，父母逼她和一個家有地位有錢的男孩訂婚。傷心之余，周永松告訴她：“我要去為你打拼出一片天地，讓你的父母不敢看不起我，我會正大光明地來娶你的……”他這一走，就是六年，再也沒有音訊。而她，心里發(fā)誓除了周永松之外絕不與別的男孩結(jié)婚。最終，她逃出來了，在北京當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北漂一族。從吃穿無憂到吃了上頓愁下頓的北漂，王箐箐卻無怨無悔。

這聲音多像是周永松的聲音?。⊥躞潴渎犞犞?，或熱淚盈眶，或沉醉忘我……她想，哪怕這是一間鬼屋，她也心甘情愿和鬼同眠。

但大約了一個多月后，那怪異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過了，竟似從此消失了般。

環(huán)境恢復了平靜，王箐箐的心卻再無法平靜下來了，她懷念以往那種詭異的聲音。

這天，王箐箐在回租住屋的路上，隱隱看到過道上有一個小本子，出于好奇，她忍不住彎下腰去撿，翻開來看。這一看，讓她大吃了一驚。里面夾著一張一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個清純的女孩，微微翹著嘴角在笑。這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呀，這是她和周永松交往時，她送給他的。當時他像珍惜一個寶貝似的捂在胸口，說這一輩子都會好好地珍藏這張照片，照片在他人在，照片失他人死。而現(xiàn)在，她竟然在此發(fā)現(xiàn)了這張照片……

“永松……”王箐箐悲傷地坐倒在過道上哭泣起來，他還活在人間嗎？

新年的鐘聲，很快敲響了起來，一部部的賀歲片火熱上映。王箐箐從影碟店里租了一張著名導演拍攝的賀歲片《狂風暴雨》，一個人蜷縮在蝸居里播放著。閃爍切換的畫面，沒讓王箐箐對這部聲勢浩大的“大片”產(chǎn)生多強的吸引力，倒是一開始那金戈鐵馬的聲響，讓她呆若木雞。太熟悉了，這么多的聲音，怎么像是她曾聽到過的呢？

當她看著演員表打印出來，說某女星飾演主角汪青青時，心里不由得一動，原來這影片的女主角，竟然是和她同音不同字的同名人。

接下來，片中的很多聲音，她都似曾相識。努力地思索了一下，王箐箐猛然想了起來，就在她才搬到這房子里的時候，老聽到過莫名其妙的詭異的聲音，和這部影片里的很多場景聲音一模一樣！

王箐箐呆住了，一絲寒意從腳心升起。難道，這真的是一間鬼屋？為什么她會幾個月前就聽到這部片子里的樂聲？半年前，這部《狂風暴雨》怕還沒有拍攝完成的吧？

她思緒萬千，理不出一個頭緒來。這時，片子的畫面已經(jīng)播放到一個草原上，兩隊騎軍沖刺過來，展開了廝殺。那千軍萬馬的聲音，令王箐箐心悸，她真的沒記錯，她曾真真切切地聽到過這聲音。如果沒猜錯，再過一會兒，應(yīng)該是男主角深情地呼喚女主角的名字。果然，一片殘尸遍野后，男主角發(fā)出了一聲悲愴的呼喊聲：“汪青青，我愛你！”

這多像是周永松的聲音啊，王箐箐在毛骨悚然的同時，卻莫名其妙地產(chǎn)生了一種依戀感，不知道是對這部片子還是這些聲音，還是這間屋子。

但她心里有一種說不清的忐忑，周永松是否出了什么事了？他到底還在人間嗎？為什么她能聽到他的聲音？她要去找他，哪怕他成了鬼，也一定要找到他！來北京，是為了他，這么多年來，她從來沒有將他忘記過。

不料，王箐箐的母親這天不知道從哪兒打聽到了她在北京的手機號，打電話來了：“箐箐，回家來吧！”

“媽……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電話的？”

“從你朋友那打聽到的，她說你在北京過得很苦。箐箐，回家吧，爸媽對不起你，不應(yīng)該阻攔你和周永松在一起的，可我告訴你，他已經(jīng)死了。前不久周永松回來找過你的，我們說你去了北京，聽說他又趕回北京去，結(jié)果在路上出車禍死了……回家吧，箐箐，你一個人留在北京又有什么用呢？”

王箐箐的手機差點摔到了地上，原來，他真的不在人間了！剎那間，王箐箐轟然癱倒下去，支撐著她的信念也沒有了，她不知道生命還有什么意義！王箐箐覺得疲憊不堪，她突然想回家了，父母再怎么說也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家永遠是自己的家。

提前訂好了票，退了房，她什么東西也不想去收拾了。走出這個她生活了大半年的小屋，她說不清的悲楚交集。

路過過道時，她看見有一個人影慢慢走近，那人邊走邊低著頭似乎在找著什么，王箐箐徑直走過去，那人卻在剎那間抬起了頭，王箐箐猛然嚇了一跳，盯著那人看，突然叫了起來：“永松！”

那人看著王箐箐，也是震驚不已，半天，他才迸出話語來：“王箐箐……”

好熟悉的聲音，王箐箐突然哭了起來，今天，她不但又一次聽到了周永松的呼喊聲，而且看到了他出現(xiàn)。一直以來，她不停地出現(xiàn)幻聽，可今天，她是出現(xiàn)了幻覺？可這樣的幻覺是多么真實?。?/p>

她凄然地伸出手，想摸摸周永松，以為會摸一個空?？蓻]想到，周永松一剎那間把她緊緊地擁在了懷里，淚流滿面。王箐箐深深地感覺到了他的體溫是那樣的熾熱，她驚異地問起來：“你沒有死？”

與此同時，同一句話也從周永松的口里迸了出來。

兩人突然又哭又笑，周永松告訴王箐箐，他回過故鄉(xiāng)，去她家找過她，然而，王箐箐的父母暴怒地將他趕了出來，并說，他們的女兒因為他，已經(jīng)傷心過度，早就不在人間了，悲傷的他，不得不重新回到了北京。然而，不久前他搬離租住屋時，不慎將王箐箐留給他的唯一的照片遺失了，他曾到處找，怎么也找不到。從故鄉(xiāng)回來后，他驀地想起曾經(jīng)的租住屋，心想，照片是夾在一個小本子里的，小本子也不見了，會不會落在租住屋里了呢？于是，他跑回來了……

王箐箐這才明白，父母騙了她?？纱丝痰乃?，已經(jīng)顧不得去想那么多了，問周永松：“你曾經(jīng)住過這里？”

周永松點了點頭，他說自從來北京后，就在這里租下了房子，但后來他在一家劇組找到了工作，多半的時間是跟劇組住在一起，難得回來。

王箐箐告訴了他，自己曾聽到過他的呼喊聲，以及其它奇怪的聲音。周永松笑了：“親愛的，那確實是我的聲音。”

周永松告訴王箐箐，他來北京后，四處找工作，后來看到一個劇組在招擬音師，覺得新奇，就跑去問，導演告訴他，擬音師就是對影片中產(chǎn)生的聲音進行模擬，因為有很多聲音在拍攝的同時，不是很方便同時錄制，所以要找擬音師配影片中的聲音。他好奇地看劇組的另一個擬音師工作，只見那個人用各種道具把影片里的聲音模擬出來，忍不住笑了，他自幼對聲音特別敏感，有著一種特殊的口技，根本不用任何道具，就可以發(fā)出各種聲音來。

他試著運用口技來擬音，一下就讓導演相中了。于是，他順利地成了一個擬音師，業(yè)余時間，他還不忘練習口技！

“天啊，原來你一直住在我隔壁，在練口技，我聽到的聲音全是從你口里發(fā)出來的？”王箐箐叫了出來。

周永松笑著望著她：“是啊，我們竟然同在一個地方住了那么久，居然互相不知道。好在現(xiàn)在我們重新相聚了……”

說著說著，周永松讓王箐箐閉上了眼。王箐箐依他所言閉上眼睛，慢慢地，她感覺到耳里響起海潮的聲音，仿佛置身于大海邊。她睜開眼睛，才發(fā)覺，海潮聲就是從周永松的口里發(fā)出來的。

周永松擁緊她：“現(xiàn)在的我，雖然不是以前那個窮小子了，但也沒有多少錢?？墒牵铱梢越o你整個世界的聲音，讓你有一種擁有整個世界的感覺……”

王箐箐把頭埋在他的懷里，幸福地哭了！

（責編/吳玉富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