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讓多吉
張藝謀因超生被媒體圍剿并引發(fā)了“生育權”與“違法權”之間的爭議。張藝謀愿意生幾個孩子是他和陳婷自己的事情,大可坦坦蕩蕩。作為公民的張藝謀對“計生政策”有意見,應該公開表達,推動國家制度的調整,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去享受特權。特別是作為全國政協(xié)委員,張藝謀有渠道、有能力參與到國家制度的調整與變革中。
每年全國“兩會”諸多關于“計生政策”的議案提案,說明“計生政策”的確存在很多需要調整的空間。連續(xù)十年擔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的張藝謀,在此問題上不作為,自己卻偷偷摸摸生了一連串,是否印證了一句話:“他從來不控制自己的性欲,卻要求人民控制自己的生育”?
透過法律的修訂來改變不合理的社會制度,是法治社會的基本動作,無論是否成功,只要你在行動就是建設法治社會。從這個層面上看,張藝謀的行為顯然是反法治的。
有人把張藝謀和楊支柱類比,認為這是“公民抗命”,應該得到社會的支持。公民抗命是什么?從甘地、馬丁·路德·金、曼德拉的經(jīng)歷可以看出,他們都是主動承擔違反不合理的法律的后果,讓更多的人看到法律的荒唐之處。如是“公民抗命”,張藝謀應該和楊支柱一樣正大光明地生育,正大光明地接受處罰,正大光明地反對,而他沒有這么做。他偷偷摸摸地生孩子,偷偷摸摸地上學,再偷偷摸摸地上戶口,完成這一連串普通人難以完成的高難度動作,依靠的不是抗命,而是特權。
名人有能力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左右社會的監(jiān)督機制,這是任何一個現(xiàn)代社會都要面對的問題。把名人利用特權違法轉化為“公民”抗命,媒體與公眾需要對此有足夠的警惕和注意。
超生也好,黑戶也好,征收社會撫養(yǎng)費也好,所有人在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都忘記了孩子的感受,是誰剝奪了孩子的基本權利?對于普通人家,超生和黑戶的孩子自出生起便不能享受正常公民擁有的各項權利,甚至到成年也不能做戶口登記,不能自由遷徙,不能住賓館,不能出國離開這里。這樣的黑戶孩子,我見過年齡最大的已經(jīng)三十二歲了。
一個孩子的父親,上街要和孩子拉開兩百米的距離;一個孩子在大街上奔向父親,父親卻把他推開。這樣的生活不知道張藝謀有沒有想過拍成電影,這最不人性的一幕,應該算在“計劃生育”的頭上,還是應該記在“國際知名導演”自己名下?張藝謀把這些喪失人性的畫面化著苦水倒給電視觀眾的時候,我想到了另外一個父親鄧吉元。
鄧吉元和張藝謀同為陜西老鄉(xiāng),他為了給自己那七個半月被強行引產的孩子討說法,在大雨之夜穿越秦嶺,跋涉三天三夜,最終跑到北京。當?shù)卣扇嗽卩嚰议T口打出“痛打賣國賊,驅出曾家鎮(zhèn)”的橫幅示威。
鄧吉元因為超生,踏上了“賣國”之路;張藝謀因為超生,站在了“愛國”的高地。張藝謀工作室說:張藝謀退掉綠卡,不移民,為的是讓孩子成為中國人,張藝謀很愛國。
就這樣,我們的生活總被權勢者涂抹得荒誕而有新意,一個不敢為自己的孩子說話的大人物,一個拒絕和自己的孩子在大街上擁抱的全國政協(xié)委員,一個連人間至親之情也不顧的“藝術家”,突然就演變成了愛國的高尚人士。
無錫市計生委對張藝謀開出了七百八十四萬元的罰單,三個“葫蘆娃”正式“在冊”;而鄧吉元卻因為沒有及時送上四萬元的罰款,導致七個半月的胎兒永遠落地。
這兩個故事告訴我們,有錢的人可以隨便生育,而低收入人群只能胎兒落地,即便僥幸逃脫,也只是一個沒有身份的“黑人”。至于社會撫養(yǎng)費的征收,更是盡顯荒唐,“以人定罰”,全世界都沒有這樣的司法先例。
【原載2014年1月13日《南方都市報·個論》】
插圖/富人超生/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