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戰(zhàn)俘

余音

在現(xiàn)代戰(zhàn)爭史中，沉沒導(dǎo)致1000多名官兵喪生的里斯本丸，作為事故死亡所占的比例可能并不很高，但此中更多的人是以更殘酷的方式喪生，很明顯在里斯本丸沉船事件中，這是不必要的犧牲。本可獲救的戰(zhàn)俘，由于日軍見死不救導(dǎo)致1000多名官兵喪生，這是泯滅人性的日軍對生命的漠視。

——海難親歷者、《里斯本丸的沉沒》作者漢彌爾頓

如果說檔案館是歷史的休眠勝地，那么，檔案一旦公開，歷史事件就會抖落塵埃，鮮活地出現(xiàn)在世人的眼前……近年來，隨著浙江省檔案館特藏室內(nèi)的L030-236的解密，二戰(zhàn)期間舟山漁民冒險(xiǎn)救助英國戰(zhàn)俘的傳奇故事，像插了翅膀一樣，飛遍世界。

一、漁民下海救助“紅毛人”

東極鎮(zhèn)地處舟山群島最東端，她的治所就設(shè)在廟子湖島上，廟子湖島向東10海里就是公海。幾個島都不大，廟子湖島是2.6平方公里，居民約1000人；青浜島是1.4平方公里，居民800來人。

1941年10月2日早晨，海面上刮著東風(fēng)，又正好趕上東北漲潮，木頭、布匹、尸體、桌椅和“紅毛人”等，正順著潮水，從公海方向源源不斷地漂向東極海域。

老漁民郭阿德回憶說：“船沉了以后，海上漂過來許多棉布、木頭。我們就劃著船去撈，沒想到棉布和木頭后面有許多人，順著東北方向的潮水漂過來，他們揮著手哇哇地叫。我們把撈起來的東西推到海里去，趕緊救人?！热艘幻?，天上一星?！鄙虬①F補(bǔ)充道：“全村基本上都去救人了。那年我才19歲，沒瞅過外國人，話也聽不懂，當(dāng)時也沒有多想，就上船去救。救人要緊，總不能眼看他們被海浪沖走哇。阿爹、阿伯和我去救人的船，有個破洞，滲水，只好一邊舀水，一邊救人。救了7個英國人?！?/p>

吳蘭舫是廟子湖島人，在當(dāng)?shù)睾苡忻?。那天，他請鄉(xiāng)親們正在給自家蓋房子，聽說海上有很多人落水，他立即讓大家放下手中的活計(jì)，扛著槳，扯起帆，搖動木船朝著青浜島海面急趕。海面上，到處是花花綠綠的布匹，還有很多人和尸體，“我們有一個宗旨，人下水，不管好人壞人，都要救上來?！眳翘m舫說。

但是，海面上，四處都是呼救的聲音，船小人多，不少漁民為了多救幾個，還把艙內(nèi)存放的布匹重新拋進(jìn)海里。有幾艘舢板船小人多，中途還翻過船。翻船后，漁民們又將船翻過來，舀出海水再救人……

吳尚信說：“我父親吳其元（已故）是趕船的。那天是乘別人的船去救的。因?yàn)槿硕啵型具€翻過船，我爹他們一共救了十多個人，送到大廟（天后宮）里去了，也有人把英國人送到捕冬廠去的，最后送到哪里就不知道了。我當(dāng)時十四五歲。記得當(dāng)時我爹沒有撈布，到家還被我娘罵了一頓呢！”

漁民張福青的漁船裝滿了落水者，往岸上搖的時候，聽到一塊礁石上傳來了音樂聲和嘰里呱啦的凄慘歌聲。他馬上心領(lǐng)神會，調(diào)轉(zhuǎn)船艏，駛向礁石。臨近礁石，三個英國人高興得歡呼起來。張福青指指船舷，接著伸出一個手指，又指指嘴巴。英國人明白了船老大的意思，其中的這名吹口琴的人跳到海里，手扒著船幫，浮游到了青浜島。

臨走，張福青又向礁上的另外兩個英國人打手勢，向著青浜島劃了大半個圓——意思是待這船裝回去后，再回來救你們。

那名手扶船幫獲救的英國人，把口琴贈送給了張福青，以謝救命之恩。

等張福青駕船返回那塊礁石救人時，剩下的兩名英國人已不見蹤影。到老，張福青也沒弄明白，他倆是被別的漁民救走了，還是被潮水卷跑了。他很后悔，沒讓他倆扒船幫上島。

據(jù)事后統(tǒng)計(jì)，整整一天，青浜、廟子湖等附近小島196名漁民，幾乎是全島總動員，先后出動小漁船48艘65次，從海面上救起384名“紅毛人”。其中，廟子湖島救了106人，青浜島救了278人。

二、英國戰(zhàn)俘受盡虐待

被救的“紅毛人”都是男士。多數(shù)人光著脊梁，只穿著一條破褲衩；少數(shù)人赤身裸體，一絲不掛。許多人身上掛彩，血跡斑斑。秋風(fēng)中，他們瑟瑟發(fā)抖，顯得狼狽不堪。

剛開始，誰家救回的，就分散到誰家去安歇。漁民的生活很貧苦，男女身上穿的都是補(bǔ)丁摞補(bǔ)丁的舊衣服。看到“紅毛人”渾身篩糠，一些主婦就翻出舊衣服，讓他們穿在身上暖和暖和。但人多屋小，混雜在一起多有不便，村里管事的就牽頭，將他們分別安置在天后宮等廟宇里，少數(shù)傷員仍借住在漁民家里。

島上不產(chǎn)糧食，只零星種植一點(diǎn)番薯（地瓜）。善良的漁民主動拿出自家口糧，給“紅毛人”做了稀飯、番薯湯等充饑。郭阿德老漢說：“青浜這個地方窮，被救的英俘在我們家吃的只能是番薯湯、粥之類。”饑寒交迫的“紅毛人”，端起熱乎乎的飯菜，頭不抬、眼不睜，吃了一碗又一碗。

“紅毛人”說話嘰里哇啦，漁民們誰也聽不懂。好在有個“紅毛人”會寫幾個漢字。他折了一段樹枝，在沙地上寫了“香港英國人”，幾個見過世面的漁民議論一番，基本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襲了珍珠港。美、英對日本宣戰(zhàn)，太平洋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12月25日，日軍攻占了香港。香港總督馬克·揚(yáng)接到英國政府的投降命令，放棄抵抗，一萬多名官兵成為戰(zhàn)俘。

為了解決國內(nèi)勞動力不足的難題，日本決定分期分批地將這些戰(zhàn)俘押赴日本，送進(jìn)工廠、礦山做苦力。

里斯本丸于1920年7月8日下水，原先是一艘郵政船，隸屬日本橫濱船塢公司，船舶番號是27254。它長136米，寬18米，安裝了兩臺往復(fù)式主機(jī)，最大功率是4684馬力，載重量是7053噸。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前，主要是在日本經(jīng)巴拿馬運(yùn)河到美國紐約的航線上行駛。1940年，被改裝成貨輪，并被日本軍方征用。

1942年9月27日，里斯本丸滿載1816名英軍戰(zhàn)俘、700多名日本士兵、部分英國僑民和1676噸布匹、食品等物資，從香港出發(fā)，向東北方向的日本九州門司港航行。也許是因?yàn)榈靡馔?，也許是由于護(hù)航能力不足，日軍并沒有派軍艦護(hù)送。

經(jīng)田茂船長見多識廣，深知此次航行伴隨著兇險(xiǎn)，因此，他特意貼近海岸，在淺水海域，采取“之”字形航線，希望最大限度地躲避英、美海軍潛艇的盯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