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典短篇素材錦囊（四）：遲子建短篇小說《清水洗塵》素材精解與運用

錦上

出鏡作家 遲子建

中國當(dāng)代具有廣泛影響力的作家之一，主要作品有《霧月牛欄》《光明在低頭的一瞬》《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額爾古納河右岸》等，唯一一位三次獲得魯迅文學(xué)獎、兩次獲得冰心散文獎、一次獲得莊重文文學(xué)獎的作家。出生于黑龍江漠河縣北極村的遲子建，憑借對白山黑水的摯愛，懷著一顆真誠充滿奇異想象的童心，用舒緩的筆調(diào)，溫情書寫故鄉(xiāng)的風(fēng)物人情和自然之美，文字間流露出純真善良的情懷。以其獨有的女性的細(xì)膩柔美，給作品增添了溫潤的底色，形成了詩化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

本期，我們一起來解讀遲子建的“魯迅文學(xué)獎”獲獎短篇《清水洗塵》。

小說速讀

故事是以禮鎮(zhèn)少年天灶的視角展開敘述的，講述了天灶一家年關(guān)洗澡的故事。

禮鎮(zhèn)的人把臘月二十七定為放水的日子，所謂“放水”，就是洗澡。鄭家把放水時燒水和倒水的活兒分配給天灶，天灶八歲起就承擔(dān)這個義務(wù)，一做五年。這里人每年只洗一次澡，就是在臘月二十七這天，故而對洗澡格外重視。天灶家洗澡的順序是由長至幼，老人、父母，最后才是孩子。天灶以前總是就著大人洗過的水洗澡，從未有過一盆真正的清水來洗澡。他從心里覺得用別人用過的水不干凈，以至于連帶著不喜歡過年。

今年，仍是奶奶第一個洗完澡，奶奶想讓天灶用她的洗澡水洗，被天灶以沉默拒絕。天灶出去倒水，遇上在冰湖的雪地上玩的同學(xué)肖大偉，肖大偉的冷嘲熱諷使得天灶鄭重向他宣布——今年會用清水洗澡。

然后天灶的妹妹天云洗澡，天灶幫妹妹把臉盆的污垢除掉，把水打好。兩人在灶房斗嘴嬉笑的時候，奶奶卻在屋里傷心地哭。因為奶奶對天灶不愿用自己的洗澡水耿耿于懷。天灶說：我只想用清水洗澡，不用別人用過的水。天云的、媽媽的、爸爸的水都不用。

在天灶燒水時，村里的蛇寡婦來了。蛇寡婦姓程，只因她喜歡跟鎮(zhèn)子里的男人眉來眼去，女人背地里說她是毒蛇變的，久而久之就把她叫成蛇寡婦。蛇寡婦來是請?zhí)煸畹陌职謳兔Γ驗樗业脑枧杪┝?，要天灶爸爸幫忙補上。盡管天灶媽媽心里一萬個不樂意，還是故作大度讓天灶爸爸去幫忙。

然后天灶媽媽洗澡，大約是因為爸爸去蛇寡婦家的緣故，媽媽這個澡洗得心不在焉。媽媽草草洗完，爸爸還沒回來。終于等到爸爸回來，媽媽招呼天灶給爸爸倒水，以往媽媽會給爸爸搓澡，但今天，媽媽似乎并不打算這樣，媽媽顯然是對爸爸去給蛇寡婦幫忙吃醋了。天灶看出了媽媽的心思，鼓勵媽媽去給爸爸搓澡。終于，媽媽放下面子，去給爸爸搓澡。

爸爸洗完澡后，終于該天灶了。爸爸媽媽幫助天灶將臟水倒了，清洗干凈澡盆，把清水一瓢瓢倒入澡盆中。天灶關(guān)上屋門，脫光衣服，慢慢進入澡盆，享受這盆清水帶來的從未有過的舒展和暢快。因為這盆清水，他也不再討厭即將走來的新年了。

主題提煉

平淡生活中的溫情是遲子建作品中常見的主題，《清水洗塵》一文以舒緩的筆調(diào)和女性特有的細(xì)膩柔和，描寫了凡俗生活中普通人的真實生活情態(tài)，字里行間流露出純真善良的情懷，給讀者一種溫暖的閱讀享受，營造出讓人回味流連的藝術(shù)氛圍。特別是巧妙選取天灶這個十三歲孩子的視角敘述，透過少年澄澈的眼睛，讓人感受到平凡生活的無限詩意。正在成長中的天灶，站在童稚與成熟的斑駁交錯之間，自我意識悄然覺醒，一顆真切敏銳的少年心，充滿靈性與氣韻。讓讀者不自覺被他的純真與堅持打動，恍然間回到了那個天真中帶著幾分執(zhí)拗的年紀(jì)。

素材運用

關(guān)鍵詞：自我意識

天灶只有萬分惱火地提著臟水桶往回走，走了很遠(yuǎn)的時候，他又回頭沖肖大偉喊道：“今年我用清水洗！”

天灶說完抬頭望了一下天，覺得那道迤邐的銀河“刷”地亮了一層，仿佛是清冽的河水要傾盆而下，為他除去積郁在心頭的怨憤。

……

“沒有。”天灶說，“我只想用清水洗澡，不用別人用過的水。天云的我也沒用。”天灶垂頭說著。

“天云的水是用來刷燈籠的！”奶奶很孩子氣地分辯說。

“一會兒媽媽用過的水我也不用。”天灶強調(diào)說。

“那你爸爸的呢？”奶奶不依不饒地問。

“不用！”天灶斬釘截鐵地說。

以上兩段，分別是天灶對同學(xué)肖大偉和奶奶表示自己要用清水洗澡的態(tài)度，集中凸顯了天灶自我意識的覺醒。他不愿意用別人用過的水，而只愿用清水洗澡。帶著孩子氣的天真和固執(zhí)，如一株新發(fā)的樹，雖然細(xì)弱，卻有不容小覷的向上的力量。

關(guān)鍵詞：生活的溫情

天灶把臉盆和澡盆一一搬進自己的小屋。天云又聲稱自己要沖兩遍頭，讓天灶再準(zhǔn)備兩盆清水。她又嫌窗簾拉得不嚴(yán)實，別人要是看見了怎么辦？天灶只好把窗簾拉得更加密不透光，又像仆人一樣恭恭敬敬地為她送上毛巾、木梳、拖鞋、洗頭膏和香皂。天云這才像個女皇一樣款款走進浴室，她閂上了門。隔了大約三分鐘，從里面便傳出了撩水的聲音。

這一段敘述了天灶幫助妹妹天云準(zhǔn)備洗澡水的過程。遲子建用輕靈的筆觸，寫出了天云的嬌憨、天灶對妹妹的關(guān)心，濃濃的兄妹情誼在文字間流露。文中后面還寫到天灶對奶奶、對爸爸媽媽的感情，一家人充滿了溫暖的關(guān)愛。這使得天灶因為不愿用別人洗過的水帶來的內(nèi)在情感沖突，在濃濃的溫情中逐漸消融。

天灶關(guān)上屋門，他脫光了衣服之后，把燈關(guān)掉了。他躡手躡腳地赤腳走到窗前，輕輕拉開窗簾，然后返身慢慢地進入澡盆。他先進入雙足，熱水使他激靈了一下，但他很快適應(yīng)了，他隨之慢慢地屈腿坐下，感受著清水在他的胸腹間柔曼地滑過的溫存滋味。天灶的頭搭在澡盆上方，他能看見窗外的隆隆夜色，能看見這夜色中經(jīng)久不息的星星。他感覺那星星已經(jīng)穿過茫茫黑暗飛進他的窗口，落入澡盆中，就像課文中所學(xué)過的淡黃色的皂角花一樣散發(fā)著清香氣息，預(yù)備著為他除去一年的風(fēng)塵。

這是全文最后一段，天灶終于實現(xiàn)了用清水洗澡的心愿。這更像一種儀式，潔凈了身體，更滌蕩了塵埃與污垢。愛如一泓清水，洗去了家人之間小小的齟齬，讓全家迎來了溫暖的新年的夜晚。生活中最平凡的場景，在遲子建筆下，發(fā)掘出來溫暖的詩意。遲子建在一次采訪中談到對幸福生活的理解，簡單、樸素、自然、安靜的生活，就是幸福的生活，而幸福蘊藏在生活的每個細(xì)節(jié)中。她亦把對幸福的理解融進她的作品創(chuàng)作，如一個技法精湛的裁縫，將生活編織成一件件飽含溫情與慈悲的衣，呈現(xiàn)給讀者。

技法錦囊

1.對生活細(xì)致的觀察和描摹

天灶看見奶奶稀疏的白發(fā)濕漉漉地垂在肩頭，下垂的眼袋使突兀的顴骨有一種要脫落的感覺。而且她臉上的褐色老年斑被熱氣熏炙得愈發(fā)濃重，仿佛雷雨前天空中沉浮的烏云。天灶覺得洗澡后的奶奶顯得格外臃腫，像只爛蘑菇一樣讓人看不得。

天灶便不多嘴了，但灶坑里的爐火是多嘴的，它們用金黃色的小舌頭貪饞地舔著烏黑的鍋底，把鍋里的水吵得嗞嗞直叫。爐火的映照和水蒸氣的熏炙使天灶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遲子建的文章，無論是敘事，還是描寫，皆信手拈來，水到渠成，其行云流水般的文字來自于對生活的細(xì)致觀察，更是作者高超文字表達力的體現(xiàn)。以上選取的兩段，第一段是寫奶奶洗完澡的樣子，作者細(xì)細(xì)描摹奶奶的白發(fā)、眼袋、臉上的老年斑，體現(xiàn)了作者敏銳的對生活細(xì)致入微的觀察力。第二段擷取的是個非常小的細(xì)節(jié)，但在作家筆下，連燒火這樣平常的場景，也被描摹的生動有趣，仿佛爐火也有了生氣。文中這樣的段落還有很多，一些看似尋常被大家忽略的生活細(xì)節(jié)，在遲子建的筆下悄然復(fù)蘇，栩栩如生。對生活細(xì)節(jié)的捕捉和把握，讓讀者在她的娓娓敘述中，感受到生活的美和作者蘊藏的深意。

2.生動有趣的比喻

奶奶的屋子傳來了哭聲，那蒼老的哭聲就像山洞的滴水聲一樣滯濁。

天云左右搖晃著腦袋，那發(fā)絲就像鴿子的翅膀一樣起伏著。

他神色慌張，臉上印滿黑灰，像是京劇中老生的臉譜。

遲子建曾說：我覺得文字是物質(zhì)的，而透過文字所表現(xiàn)出的藝術(shù)氣息卻是精神的……偉大的想象力，總是能把我們帶到藝術(shù)的彼岸，看到不尋常的圣境。貼切、精致、優(yōu)美的比喻在遲子建的作品中，隨處可見，作者的才情和童心在這傳神一筆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清水洗塵》一文，因是以天灶的少年視角展開的，所以文中比喻更帶著幾分生動有趣。在他眼中，奶奶的哭聲如山洞滴水、天云的頭發(fā)似鴿子的翅膀，而從蛇寡婦家回來的爸爸的臉，是京劇中老生臉譜。通過這些比喻，既生動豐富了文中的人物形象，又讓行文更有趣味，給讀者展現(xiàn)了靈動的畫面美。